五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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笃笃。笃。 吱嘎—— “喂,时间快到了……哎小林,你醒啦!” 赵茗君蹑手蹑脚进屋,见到林禾鹊——称不上活蹦乱跳,但也不再像片残破的碎瓷,不禁眼中一亮。 乔铭坐在石凳上,林禾鹊正理头发,听到声响,把碎发一股脑拨到背后,抬头对赵茗君展颜一笑。他张口想说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 赵茗君向乔铭眨眨眼,带着满身风尘挨着林禾鹊坐下,将手中捏着的一支山茶给林禾鹊看:“路上开得盛,我趁没人注意摘了一朵。好看吧?” 山茶花瓣密密匝匝地绽开,颜色是柔而不腻、艳而不俗的红。赵茗君不等林禾鹊回话,自作主张折了花枝,将其别在林禾鹊耳后。 赵茗君扳过林禾鹊的脸,煞有介事地打量,道:“这位置才对。” 林禾鹊心中一暖,握住赵茗君的手:“多谢。” 赵茗君调侃道:“俗话说大恩不言谢,看来我东奔西跑忙前忙后,林教主眼中不过举手之劳。” 林禾鹊故意道:“怎么,赵姑娘辣手摧花,还是我指使不成?” 乔铭轻咳一声,抢道:“赵姑娘连日辛苦,方才不是说时间快到了?咱们长话短说。” 赵茗君白了乔铭一眼:“你就是见不得我们……”她差点脱口而出“姐妹情深”,直觉不对劲又噎了回去,截口道,“好了,讲正经事,是好消息。有朋友传信来,在蓟城附近。蓟城……岂不是紧邻华山派?”赵茗君看见乔铭才意识到,“小林之前让我打听的人在那出现过。” 林禾鹊惊喜道:“真的见到了,确定是他?” 赵茗君道:“我朋友说,看到醉花荫的姑娘和他一道。年龄、相貌、来历……都差不多能对上。你需要传什么信回去?或者我想办法让他来见你?” 林禾鹊与乔铭对视一眼。钟晟若真与醉花荫的姑娘一同出现,想必是淮清子或玉芍因缘际会下相救。 他摇摇头:“不……不用。待安定下来,我再联系他,或者亲自去见他。” 他依然担心是空欢喜一场,也希望再见时已无阴云笼罩。 乔铭比林禾鹊乐观得多。他感到心头大石终于挪开一块,长出一口气道:“真是万幸。” 赵茗君面露歉色,对林禾鹊道:“可惜现在还不能带你离开。” “刚刚还自负功劳,怎么又摆出这样神色?”林禾鹊捏了捏赵茗君丰满脸颊,“我也没想着就能一蹴而就,能这么快从牢狱脱身已是出乎意料。李元膺那厮这两日怕是要气出好歹。” “但是之后怎么办?”赵茗君忧心忡忡,“嵩山派等着渔翁得利,其他门派也是隔岸观火,我在武林盟中亦无知交……待武林大会一结束,李元膺定会要挟华山派把你交出来。” “燕苓呢?”林禾鹊忽然问。 乔铭皱眉道:“你想从她入手?此人不足为信。” 赵茗君道:“她比李元膺低调太多,甚少在武林盟的聚会中露面。我只知她是燕子楼首领,还风闻她与醉花荫的老板娘似是有过龃龉,两人如今老死不相往来?你们与她打过交道?” 乔铭咬牙道:“一时不察,曾中过她的圈套。”他愤恨中有一点掩饰不足的尴尬。 尴尬之余还有点晦暗不明的暧昧。 他的言外之音钓出令人脸热的记忆,林禾鹊堪堪压下,垂眸道:“今时不同往日,她更不必主动与阶下囚为难。”他看向赵茗君,“麻烦你,帮我约她一叙。最好避过李元膺耳目,避不过也无妨。” “这应该不难。”赵茗君一口应下,又好奇道:“不过,你有什么说服她的筹码?” “我不信她与李元膺是铁板一块。”林禾鹊道,“如果她只是纯粹的商人,反而好办。” 乔铭质疑道:“你要许诺金银财宝?还是武功秘籍?她会相信这些老套的把戏?” 林禾鹊神秘一笑:“把戏管不管用,要看天时地利人和。试上一试,总不会损失什么。” 见林禾鹊不欲过多解释,乔铭瞟他一眼,道:“谅你也不敢再乱出昏招。” 林禾鹊作揖求饶,软声道:“奴家再也不敢啦。” 赵茗君扑哧笑出声。乔铭不接茬,向赵茗君说道:“还有一事,”他拿起桌上那片纸让她过目,原来是个药方,“这种,还有这种,近日都难弄到。” 赵茗君伸头看了看道:“没关系,这个可以换,这个不用也无妨。只是小林要受点苦了。” 林禾鹊警醒:“什么?” 乔铭幸灾乐祸道:“收拾烂摊子用的。苦点倒是好事,也好让某人长长教训,别什么东西能往下咽。” 赵茗君道:“你别吓唬他,没那么难入口。” 乔铭还待说什么,门外响起急促的哨声。他倾身在林禾鹊侧脸匆匆一吻,便被赵茗君拉走。赵茗君嘱咐:“小林,一定保重。” “我会的,你们也是。” 燕苓在一天后的半夜到访。 林禾鹊黄昏时饮过药汤后,一口晚饭也没吃下去。燕苓毫无预兆地推门而入时,他正因反胃与饥饿轮番上阵,辗转反侧着失眠。 苦是不足一提的,林禾鹊厌恶的是尝到怪异的酸味,像放馊的炒菜。 也幸好失眠,他不必衣冠不整、意识不清地面对潜在的敌人。 林禾鹊目睹燕苓旁若无人般落座并自己斟了杯茶喝,微笑道:“燕楼主可否听说过一句话,‘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燕苓也嫣然一笑道:“看来林教主对中原文化颇有了解。” “囫囵吞枣地学过一些。” 燕苓话锋一转:“林教主,容在下稍微提醒一句,虽然你略施小计转到更舒适的囚室,但囚室可不是家室。我也不是私闯民宅。” 林禾鹊点到即止,颔首道:“燕楼主说的是,恕我不便起身。” 在近处看,林禾鹊孕态较此前高台之上明显得多,脸色苍白似鬼,但精神尚可,比燕苓预期中要好,有狡黠的神气。但燕苓仍是默默更坚定了不生养的决心。 燕苓不再假意寒暄,开门见山道:“你想拉拢我,我该称一句勇气可嘉。难道不知,如今我是李元膺最得力的合作者?任你开出惊人价码,我也不能作出背叛之事。况且,你如今一文不名,就算有几个帮手,与武林盟大势相较,也不过螳臂当车。” “但燕楼主还是赴约了。” “我只想看看你的胆量依凭于何。” “你若是与李元膺相熟,便该知道,他的功法有大缺陷。” 燕苓目光中有几分虚伪的同情:“不然,林教主以为自己这条命——错了,你这两条小命,如何保住?李元膺可从不讲仁义。” 林禾鹊道:“他如今神智尚清醒的时候多,不出三月,他犯下血案可不止寥寥之数。燕楼主要择个可信的同伴,要趁早铺好后路才是。”林禾鹊顿了顿,“我可以告知你,他的死xue。待风头一过,你暗中动手,自己做武林盟主岂不乐哉?” “我可不想做劳什子武林盟主。”燕苓道,“如今武林盟的生意单子全权经由燕子楼打理,我有实打实的银子,何必求个虚名?你知道他的死xue,为何不自己动手?” “我们功法出于同源,无法一击毙命。否则,我自然想手刃叛徒。”林禾鹊解释道,“且李元膺疑心极重,除非他的亲信,一般人也难以近身,更别说有触碰死xue的机会。” 燕苓思索片刻,道:“可我按兵不动,等他真的走火入魔,再与其他派联合动手,还不是坐收渔利?我为什么要帮你?” “燕楼主应该不愿见事态失控吧?他那邪攻是我教禁法,几十年不曾有过记录。我尚不能判断走火入魔会是何情状。李元膺以为我知道解法,或者抱着我知道的希望,我也不过为自保诳他。” “你不过是赌,我会相信你的夸大其词。” “所以燕楼主,愿意信吗?” 燕苓冷笑:“我还没忘记,你们戕害我楼中几条人命,难道想就此一笔勾销?” “我们都清楚,江湖中从没有人命关天的讲究。成王败寇你死我活,燕楼主体恤下人,但与我计较这个,楼主是说笑了。” 燕苓道:“你却很会诡辩” 林禾鹊道:“毕竟是江湖规矩,我们执一教也要入乡随俗。” 燕苓起身,在林禾鹊眼前踱了几步,少倾道:“我会帮你,但不作为交易,也不因为你上面任何一句打动我。” 林禾鹊微愕道:“这是何意?” 燕苓出乎意料地坦诚道:“你之前那小跟班,与醉花荫可走得甚近。我要你帮我从中斡旋,让我与淮清子重修旧好。” “为什么?”林禾鹊不解,难道燕苓还缺个朋友?醉花荫偏居一隅,能带给她什么好处? 燕苓轻笑:“欲乃人之本性。有一就想要二,吃着碗里看着锅里。有了荣华富贵,就想求几分真心。我这全天下第一自私自利的人物,想要的,不管是钱财还是人心,我都要得到,我也都能得到。” 淮清子看不惯她利欲熏心不择手段,燕苓偏要织了金线编的锦衣,再锦上添花。 林禾鹊弯唇笑道:“那我先祝楼主,得偿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