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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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中央星后的治疗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艾迪莱斯在病情反复时会克制不住地自残,这时就把他绑在病床上,直到注射镇定剂或者下一次电击治疗。有一次,伊登看得于心不忍,把奥里斯塔支走后,提出找一个死刑犯让艾迪莱斯发泄杀戮的欲望,缓解他的焦虑,但是他拒绝了。 “我不想回到那种状态,现在放弃就是前功尽弃。我宁愿伤害自己。” 艾迪莱斯住院治病一共用了一年,居家治疗了两年。医生说,这样的治疗进度简直是个奇迹,原本艾迪莱斯可能需要终生的电击治疗,但是现在看来,他只需要每个月来复查一次控制病情就可以了。 在医生宣布艾迪莱斯治疗结束的那天,伊登来了。他表达了对奥里斯塔的感谢,也顺便来问问艾迪莱斯以后打算做些什么:“要不来帮我管理公司。我觉得如果是你会做得比我更好。”艾迪莱斯拒绝了。 “那你准备做什么?” “做我想做的事。”艾迪莱斯拉着奥里斯塔的手说:“为自己而活。” 三个月之后。 中央大学的所有学生都知道,数学系来了个好看的助教。据说他的眼睛像黑曜石,睫毛像蝴蝶翅膀,一举一动风度翩翩,笑起来像三月暖阳,讲课条理清晰,和学生讨论问题时亲切而友好。这样一位助教激发了学生们八卦的心,他们四处搜寻他的信息。首先是年龄——他居然已经三十岁。从表面斯完全看不出来。而且,在中央大学做助教的大多是二十来岁的人,这年纪未免有些大。接着,是他的教育背景。在学院网站的个人简历里,显示他没有高中及以后的教育经历。他究竟是怎么到中央大学任教的呢? 这样,在艾迪莱斯身上的谜团越多,投在他身上的好奇目光就越多。学生们猜测,他是一个关系户吗?他为什么三十岁了还来做助教呢?真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而且,他迄今为止还没有发表任何研究成果。 这些质疑的声音在艾迪莱斯发表第一篇文章的时候消弭了。那时他刚在中央大学任教半年。他的第一篇文章就发表在了顶级期刊上,里面对于“数学的十个基础性问题”之一提出了精妙的引理和证明方式。这篇文章在学术界引起了轩然大波,许多学者沿袭这篇文章的思想解决了曾经难以解决的问题。中央大学的数学学院院长更是评价:“他开创了一个全新的领域。” 同年,每四年颁布一次的汉密尔顿数学奖进入最后一轮评审。因为学界的高度评价,人们已经迫不及待把这位学术的新星捧到他应该的位置,艾迪莱斯的文章破格进跳过最初的审查直接进入最后一轮。在一片喝彩声中,艾迪莱斯得到了汉密尔顿奖,一举从助教成为中央大学的特聘教授。媒体对他报道不断:“这是一个数学家一辈子可以获得的最高奖项,而我们的明星通过他发表的第一篇文章就将它一举拿下。”“我们没有尽早发现他,是学术的损失。”“上帝太不公平,给予他超人的美貌和智慧,他简直就是男版的雅典娜!”他的品德也备受推崇。帝国邀请他为制造武器贡献力量,他却说:“我只做我想做的东西。”这样,他在反叛军中也声名鹊起。一位不被名利诱惑,不被政府绑架的杰出数学家!多么高的评价! 他也吸引了众多追求者,但是那些追求者大都只敢远观。终于有位女学生在朋友的怂恿下鼓起勇气了。她还是有几分把握,毕竟她有着傲人的美貌,她上过艾迪莱斯的每一门课,课后常常找他讨论问题,这位教授还在下雨天把她送回过寝室。于是在一个燥热的午后,伴随着阵阵蝉鸣,她向艾迪莱斯告白了。 “您现在不同意也没关系,我想要追求您。” 艾迪莱斯愣了愣,笑着说:“抱歉,我有爱人了。” 她的脸红了,这样显得她想要插足似的。她急忙解释说:“我还以为您单身呢,毕竟您的手上没有戒指。” 后来,艾迪莱斯的无名指上就带了戒指,追求者们的梦想都破灭了。他们也好奇着,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才配得上这样一位教授呢?她一定婀娜多姿,温柔贤良,千娇百媚。她的美貌和智慧比起艾迪莱斯也要不遑多让,要出自书香门第,腹中诗书万卷。 关于艾迪莱斯爱人的猜想在一次学术会议时到达了顶峰。那是一个顶级的学术峰会,举办方向艾迪莱斯发送了书面的请柬。艾迪莱斯首先说:“会议的主题挺好的。”但是话锋一转,“可惜那个时间我和我的爱人有约了。”送信的人急得满头大汗:“可是这个会议相当重要。”艾迪莱斯还是笑着,做了一个坚决的“请你离开”的手势。 “不行。他在一起的每一分钟都是宝贵的。” 于是艾迪莱斯爱人的话题传得更加神乎其神。让可敬的艾迪莱斯教授都魂牵梦萦的人究竟是什么样的? 身处事件中心的奥里斯塔完全不知道这些流言。那段时间他正在准备证书的考试。他准备拿到证书后就以此糊口,所以每天废寝忘食地学习。每次艾迪莱斯到他家中,他都让艾迪莱斯自己待在一边。 “我想和你说说话,奥里斯塔。” “等会,等我看完这两页。” “休息一会吧,你已经连着看了两个小时的书了。” “我需要那张证书,我要自己养活自己,”奥里斯塔转向艾迪莱斯,认真地说,“不是每一个人都像你一样聪明,数学家先生。” “我可以养你。” “不行。闭嘴。”奥里斯塔可不想自己变成某人的附庸,好歹他是个男人。艾迪莱斯带给了他一种挫败感,让奥里斯塔觉得自己配不上他,因此他要加倍努力地学习,虽然不见得能望其项背。 艾迪莱斯只好坐在奥里斯塔的旁边,带着微笑看奥里斯塔计算的焦头烂额:“需要我帮你吗?” 奥里斯塔把书往前一推:“怎么做?” 艾迪莱斯则用食指点了点奥里斯塔的嘴巴。 接下来,奥里斯塔总是无可避免地浪费掉许多学习时间,并且在第二天早上起来时腰酸背痛。奥里斯塔甚至还为这事生过艾迪莱斯的气。因为艾迪莱斯缠着他,他错过了一场面试。后来他又觉得艾迪莱斯精力过于旺盛,不顾艾迪莱斯的抗议,把他拖到男科医院做了个全方面的检查。 医生看着报告单说:“这不是挺健康的?” 奥里斯塔支支吾吾:“可是...” “别瞎cao心。” 乘着医生埋头写报告单的空当,艾迪莱斯悄悄在奥里斯塔臀尖上抓了一把,换来奥里斯塔在他脚背上狠狠地一脚。 生活在往幸福快乐的方向发展,一切都在痛苦之后走上正轨。尽管战事时有发生,但都离他们很远。在他们躺在一起的几千个夜晚里,有许多夜晚,艾迪莱斯会失眠。这时,奥里斯塔明白艾迪莱斯该去医院看一看了。他们是医院的常客。不过总体而言,还是幸福的。 ——如果生活能一直这么幸福下去就好了。两人不约而同地这么想着。 但是生活总有意外。 “命运”。贯穿每个人的一生。每个人的每时每刻都在有意无意地朝自己的宿命走去。有时候极想要摆脱,但它形成的阴云从始至终都悬在每个人的头上。那是某种未知的力量在人生轨迹上书写下的草蛇灰线,是命中注定,是没有理由的磨难,是不容争辩的神谕,而那个人只能受着。 砰。 伊登死了,枪击。死在他四十五岁那年。 艾迪莱斯变卖了伊登公司的所有资产,主持了他的葬礼。当时流行太空葬礼。人在死后被装进飞船中,飞船搭载足够的燃料朝选定的恒星驶去。最后,飞船和人的躯体在成千上万度的火焰中气化,变成广袤黑暗的宇宙中光的一部分。 艾迪莱斯举行完葬礼后,把自己关进了书房。他他开台灯,翻出纸张,在座位上枯坐了一会,然后写下一封信,一气呵成: 致奥里斯塔,我的爱人和挚友。 写下这封信时,我已经决定去死。 一个要自杀的人应该默默地死去。但是我有太多话未能说出口,不便说,不敢说,只有在纸张面前袒露心声,了却我最后遗憾。请原谅我,在死之前还是想留下这封信,让你徒增伤感。 在我人生最混乱,最痛苦的时期,我找到了你。那天下着雨,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气味,咖啡馆里的人在讲我的劣迹,你也在里面。我确实做了很多错事,并借此缓解我的病症,逃避现实,麻痹我的神经。奥里斯塔,我是个软弱的人,我已经放弃自我。你知道了这些事,却还是用看待其他人的眼光来看我,一如既往地和我交谈,好像我和其他人之间没有任何差别。你是否明白,一个普通的眼神,一句普通的问候,带给陷在痛苦的泥沼中的人怎样的震动。 那种惊喜,无异于常年盲眼的人忽然看见了光。 我也不知道我何时陷进去了。我一看到你,我就想到了美好的未来,想到我们会到一个四季如春的地方,在那所有的错误都会被原谅,疾病被消除。我们一起生活,一直到老,一直到死,连坟墓都修在一起,在泥土中,骷髅的白骨搭在另一具骷髅的白骨上。这就是我心目中的天堂。 于是我告白了,下定决心了,要改变现状,我要和命运加诸我身上的疾病做斗争。 但是精神上的疾病,太痛苦了,太痛苦了。电击治疗期间,我就像是一具行尸走rou,没有思想,健忘,大脑空空如也,整个世界好像就剩下我一个人,太安静了。我会忘记曾经发生过的事,然后再也记不起来。我的一部分被治疗永远地吞掉了。 我曾做过多次治疗,但是它们都只能暂时改变我的精神状态,却不能完全治好我。我尝试了一次又一次,都是以失败告终。 但是还好有你。一看到你,我就会想到,我不能再回到那个混乱的时期。一切痛苦都是值得的,你在我身边了,无论什么事都可以坚持下去。 你不是经常说:“没事的,艾迪莱斯。” 幸亏有你,我坚持过来了,捱过痛苦的时光,奇迹般的恢复了,我当了数学教授。我在遇见你之前是想到没有想过的。我还发了一些文章,走上讲台,获得了数学界的最高奖项,我的名字载入了数学史。 如果有神,那他一定是偏爱我的。我这样一个罪人何以拥有你的爱呢。 我的一生,功成名就,家庭幸福。这些都是你带给我的,奥里斯塔,你是我的缪斯。我在论文的致谢里写:感谢我的爱人奥里斯塔,没有他我走不到今天。你对我的帮助何止是这一句话能够说清的呢。你让我看到了幸福的世界,这足够了,世界上许多人只是来经历痛苦的。 想起和你在一起的十多年,好像很长,每一天、每一个哭着笑着的瞬间我都记得清清楚楚。这十多年也太短了,它太过充实,我情不自禁沉浸其中,忘记时间流逝,一转眼就是十多年,只会在看到你脸上的皱纹时,才恍然想起,原来我们已经在一起那么久了——就会觉得很幸福——时间在你的脸上留下的痕迹,我也是觉得可爱的,我们共同老去了。 我也没有再去思考存在的含义,因为和你在一起的每一个瞬间,我都确信自己是活着的,生命是那样鲜活,多姿多彩。 可是,美好终止的太快了,太快了。哥哥的死,让我陷入了深深的恐惧,奥里斯塔,我每天晚上都会梦见血,然后惊醒。电击疗法的作用大大减小。我每时每刻都在克制自己,比如现在,我想用这支笔刺进某人的眼球... 我多想,这个病能夺去我的理智,让我彻底疯掉,忘记一切,但是它没有,我现在分明还很清醒,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我离死期不远了,我听见鬼魂的嚎哭。 对不起,奥里斯塔,这一次我是再也坚持不下去了。 不要太为我悲伤,我只是有幸和你共行过一段时间的旅人。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和你一起再活三十年,四十年,五十年,一百年,这个世界我还看够,我想做一个自私的人,让你一辈子都和我待在一起,耄耋之年还相互搀扶着晒太阳,看星星。或许那时我的眼睛已经昏花,但是能感受到你在我身边就是一种幸福。 但是我将要走了。 我的资产全部转移到你的名下,好好的活下去,找一个值得托付余生的人,女人或男人,然后偶尔,想一下我吧。 有一个名叫艾迪莱斯的灵魂曾被你救赎。 最后,我爱你。 我爱你。 我爱你。 我爱你。 你忠实的,艾迪莱斯。 写完这封信,艾迪莱斯的手颤抖着。他把纸张扣在桌子上,不愿再去看那些字迹。在他闭上眼睛沉思时,门被敲响了。他像触电般弹起来,打开了房门。 奥里斯塔站在门口。他看着艾迪莱斯:“我有些担心你。” “谢谢。”艾迪莱斯勉强笑了一下。 房间中很昏暗,奥里斯塔把灯打开了。艾迪莱斯眯着眼睛才逐渐适应了强烈的光线。奥里斯塔坐在床边,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聊一会吧。” 等艾迪莱斯坐在他旁边了,他说:“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我们都老了。” “是啊。”艾迪莱斯想要多说些话,但是沉重的心情封住了他的喉咙。 “你看。”奥里斯塔伸出手。在他的手心里躺着一块流光溢彩的石头,绚烂、辉煌。 艾迪莱斯惊讶地拿起,打量了一会:“这是我原来送给你的那块水欧泊吗?” “是的。”奥里斯塔靠过来,笑着说:“你当时做的时候没有镶嵌好,石头就和皮质的带子分开了。” “还保存的这么好。”艾迪莱斯难以置信地看着奥里斯塔,“我以为它不到五年就会变质。” “我一直小心保存着呢。” 两人那天晚上聊了很多,从他们第一次见面到艾迪莱斯教学生的趣事,一直聊到艾迪莱斯沉沉睡去。 奥里斯塔轻手轻脚地关了灯。 等到奥里斯塔睡着了,艾迪莱斯却睁开了眼睛。他在黑暗中躺着,过了一会,慢慢从床上爬起,拿起桌子上的那封信,径直走出了房间。 他走到天台上,望着黑沉沉的天空,点燃了烟。 他撑在栏杆上,想了许久,许久,像有一辈子那么长。 最后,他啪嚓点燃打火机,用跳跃的、炙热的火焰,点燃一纸遗书。 纸张在地面燃烧着,蜷曲着,照亮了一方黑暗,一阵风吹来,扬起几颗闪烁的火星,乘着气流,飘到很高很高的地方。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