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篇小说 - 耽美小说 - 咸池在线阅读 - 第十二章 遇险

第十二章 遇险

    再回老屋,李咸池感慨万千,从他被扫地出门的那一刻起,他便以为自己再不会有机会踏进此地。

    老屋两室一厅,装潢算不得富贵,但是朴实温馨。李咸池还注意到,原先有些母亲留下来的陶瓷装饰都不在了,估计是被刘圣拿去典当了。

    院子里的花草无人打理,都败了。李咸池随李氏进了屋,就见一个形销骨立的人影卧在床上,嘴张着,眼神黑洞洞。他头发几乎全白了,每一次的呼吸都好似用尽了千钧之力,抽拉着肺上空气。

    如果不是因为他躺在母亲的床上,李咸池几乎要认不出刘圣来。

    这家伙以前生了副好皮相,最注重自己的仪态,平日里嘴上好像抹了蜜,把人哄得团团转。而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怎么看也不像是他。

    他怔愣一阵,又听到不远处传来小孩啼哭,杨氏把药放到桌上,走到婴儿床边抱起里面的小孩,安抚哄睡。

    想必这就是杨氏和刘圣的孩子了。

    李咸池虽恨杨氏和刘圣,但看到杨氏这般神色柔和地抱着自己的孩子,也不由得心软下来。

    他对杨氏道:“你去煎药吧,我来照看他。”

    杨氏一怔,似是没料想到他会这么说,两人对视好一阵,她才五味杂陈道:“好,好,谢谢你,咸池。”

    她背过身去,拿手揉了揉眼睛,也不知是否是哭了。李咸池在她身后看着她,也不明白心头是什么滋味。

    杨氏出门,去了厨房煎药,那小孩似乎认生,又或许是因为李咸池抱他的姿势不对,硌着他了。那小孩忽然一咧嘴,放声大哭起来。

    李咸池手忙脚乱地哄他,一会儿拿拨浪鼓,一会儿又给他唱歌。

    “我来吧。”郎葛伸手接过他怀里的婴儿,换了个姿势,轻轻拍他的背。

    别看郎葛这般人高马大不近人情,哄起小孩来却是自有一套。不过一会儿,那孩子就安静下来,闭上眼又睡了。

    李咸池说:“你居然还会哄小孩?”

    郎葛看了一眼身边的郎棣,面无表情道:“他小时候更招人厌。”

    郎棣:“……”

    李咸池看郎棣一副吃瘪的神情,不由莞尔。

    ——

    等杨氏煎完药,端着碗进屋时,就见郎棣这个九尺大汉,正把襁褓抱在怀里,郎棣和李咸池围在一边,逗着这小孩儿。

    杨氏把发丝别到耳后,放下药碗,想去接过孩子。李咸池按下她手,下巴一指刘圣:“去给他喂药吧。”

    杨氏向他讨好地一笑,又端起药走到床边。刘圣本躺在床上,眼睛鼓睁着,似乎是因为见到她来,喉头滚出含糊的“吭吭”声。

    “别叫了别叫了。”杨氏喝道:“就知道叫,旁人看着呢。”

    李咸池转过头去,看着两人。

    杨氏舀了勺药,喂进刘圣口中。刘圣虽张着唇,但舌头也不动,药水从唇边流了出来,顺着脖子流到衣服上,他好似浑然不觉。杨氏蹙眉,拿床边挂着的手帕给他擦干净。

    李咸池在一边看了会儿,也不动,只是莫名觉得眼前的景象有些荒唐——昔日那般骄傲,鼻孔朝天的继父现在却躺在床上,如一个废人一般,被她妻子照顾着。

    杨氏艰难地把药全给他喂完,坐起来,收拾药碗和床上残局,又把他掖好被子,这才走到几人面前:“咸池啊。你看天色也暗了。要不留下来吃顿饭再走?”

    李咸池盯着她:“这是我家。”

    “是,是。”杨氏尴尬地露出一笑:“就,咸池你们留下来吗?”

    李咸池看了看她袖口的药渍:“你照顾着你孩子吧,我和这两人去准备晚饭。”

    杨氏略显局促:“这多不好意思。”

    李咸池道:“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这里是我家。”

    杨氏讪笑,从郎葛怀中接过了小孩。小孩不哭不闹,安静地卧在她怀中,杨氏拍着他背,亲了亲他额头。李咸池临走前回头看了她一眼,就见杨氏露出了一个他不曾见过的,幸福的笑容。

    李咸池漆黑的瞳仁里倒影着这一幕,久久挥之不去。

    ——

    几人进了厨房,自动分配工作,李咸池负责切菜掌勺,郎葛挑柴和打水,郎棣则掌握火候。

    郎棣担着一担柴走进了灶房,堆在郎棣脚边,郎棣坐在一个小马扎上,点了火柴,扔进风箱里,又送进去一捆柴和松针,火烧了起来。

    “说实话,挺意外的。”郎棣道:“我以为这个女人会是那种不可一世,脾气暴躁难缠的家伙。”

    李咸池切着一根黄瓜:“她以前确实不可一世,对我呼来喝去的。说实话,我也意外。”

    郎棣撑着头:“哎哟,本来想替你收拾她和你那继父的,现在看来也不用了。”

    李咸池顿了顿:“别动她了吧。”

    郎棣从灶台后抬起头,挑眉:“心软了?”

    李咸池抿了抿唇,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刚刚看到她,我就……想到了母亲。我以为那样的一面不会出现在她身上,但是我看到她那种神情……我在想,或许就算刘圣死了,我也不该赶她走。”

    郎葛这时候抱着水走过来:“你可要想好了。”

    “嗯……”

    李咸池面露迟疑:“大不了以后收她租。反正她怕我,不会乱来。而且我觉得,如果母亲在,看到她那样,也会不忍。”

    郎棣不太理解他的做法,簇了蹙眉。长久以来,他所生存的环境早就的丛林法则天然烙印在他心中,按理来说,有仇必报,以牙还牙是本性,不存在以德报怨的可能。以他的逻辑,实在理不清李咸池的做法。也无怪乎李咸池会被那个佘垚骗得团团转。

    郎葛却说:“嗯,决定了就行。”

    李咸池莞尔:“我这不是仗着你们为我撑腰才敢有这样的底气。而且……”他脸色一红:“我都跟你们住在山里 平日山下的屋子无人打理,有她帮忙挺好的。”

    郎葛看着他展颜,唇角弧度也上扬几分。郎棣在一旁酸酸地插话:“李咸池,你就是这么心软才一而再再而三被骗。”

    “我被骗了不还有你哥帮我?”

    “我就不算了是吗?”

    “你不也要你哥帮你擦屁股。”

    郎棣憋红了脸:“你——”

    李咸池放声大笑,郎葛轻笑摇头。

    ——

    晚饭的时候,李咸池跟杨氏提了把房屋租赁给她的想法,杨氏闻言先一怔,随即连连感谢,像是恨不得当场给他来个三叩九拜。

    这顿饭,李咸池利用现成食材,做了四菜一汤,没荤菜,尽是素菜。郎家两兄弟到底是两只rou食动物,吃了几筷子就停下,倒是李咸池一个人吃得最香。杨氏吃了一半,还得进去照顾刘圣,奶孩子,忙里忙外,脚不沾地,也不怪李咸池再见她时,她看上去像是苍老了好多岁。

    晚饭后,杨氏还留他们休息,但几人已经订了客栈,也就不打算留下了。临走的时候,杨氏扯住李咸池的袖口,眼底滚着泪。她说,咸池,继母会把你母亲的东西给你赎回来的,都完完整整赎回来,继母真的知道错了。

    李咸池看着她的泪,心头百感交集,但还是不愿软下态度。他冷冷地回,知道了。

    杨氏就这样一直站在门口目送着他们离去。李咸池感受到了她无言,深邃的目光但并未回过头看一眼。

    这一日夜里,李咸池躺在床上,脑海中杨氏的目光反复闪现。

    郎棣此时已经睡了,黑暗里,郎葛忽然从正面将手臂环住他腰,把他圈进怀中:

    “还在难受吗?”

    “我难受什么?”

    “好,那就不难受。”

    “……”

    李咸池有些哭笑不得:“你是在安慰我吗?”

    “狼都是很警觉的。”映衬着月色,郎葛的目光通透而明亮:“枕边人没有睡着,我也不可能睡着。”

    “枕边人。”

    李咸池默念着他口中的称呼,心跳怦怦:“你知道枕边人对我们人类而言意味着什么?”

    郎葛看着他:“什么意义?”

    “就是……”李咸池停顿了一下:“夫妻。”

    郎葛好似一怔,在失去视觉的情况下,李咸池明显听到,他的呼吸慢了一拍。

    “挺好的。”

    李咸池感觉到,箍在自己腰间的手逐渐收紧。

    郎葛两道漆黑的眼,如两点寒星。他又重复了一遍:“挺好的。”

    ——

    距离从山下返回山中又过了近两个月的时日,这两个月里,或许是因为有了先前的教训,郎葛郎棣也不再像之前那般疏远李咸池。三人关系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既不提前之前的冷落,也不佘垚,好似有一层薄纸夹在中间,谁都不忍捅破。

    白日里,李咸池和郎葛在山坡上犁地,郎棣偶尔回来帮忙,也会去采药或到山下置办生活用品。

    夜间的时候,三人则睡一张床,李咸池躺在最靠里面,郎葛郎棣睡外头。有时候,洞xue外还会有野兽的嘶吼,但惧于郎棣郎葛,也并不敢靠近。

    这一天,郎葛进到山中狩猎,家中只有郎棣与李咸池。郎葛一般进山狩猎,都是以七日为期,偶尔无所收获,还会多打上半个月。这是他离开后的第六天,如果不出意外,明日他便该归来。

    夜晚的时候,郎棣和李咸池躺在一起,本身相安无事,不知过了多久,黑暗里,郎棣忽然转过头来,缓缓凑到李咸池身边。

    李咸池自是觉察到了他贴近的呼吸,也不动。郎棣以为他是放任自己,动作逐渐大胆起来,尝试着一条手搭上他的腰,将头靠在他肩窝里。

    李咸池的身后蓦地杵上个硬物,叫他全身顷刻绷紧:“郎棣,你要干什么!”

    听到他语气惊惧,郎棣也一怔,撑起身体看着他:“不能抱吗?”

    李咸池也转过身,往床更里头缩了缩:“你真的只是想要一个拥抱?”

    郎棣哑然,耳根不自觉泛起薄红。他闭上眼,似乎有些烦躁,也有些羞愤:“不可以做吗?我忍了很久了,我们本来不就是那种关系吗?”

    李咸池注视着他,漆黑而明亮的眼瞳里尽是郎棣读不懂的情绪:“郎棣,我们不能这样。”

    “为什么?”郎棣往前凑近,有些急切地询问:“不都是一样的吗?”

    “不……不是。”李咸池咬了咬牙,露出一个苦笑:“这种事,本来就是跟爱人做的。你若发情了,我和你做,是交易,但平时……我们没必要如此。”

    话是这么说,交易的概念也是郎家兄弟和李咸池事先定好的,但他这些话落到郎棣耳中,却是怎么听怎么不顺心。但他也不知道其间关窍为何?

    郎棣又想起李咸池对郎葛露出的,那种腼腆青涩的笑,心里好一阵泛酸。但他不知这是什么情绪,只是想要将其驱逐出内心。于是他按着李咸池的肩膀,把他压在石壁上吻了下去。

    李咸池看着他放大的脸,瞳孔骤缩,一句“郎棣”被他的唇堵住。

    两人唇舌相交,更多的是郎棣在发泄。唇分时,郎棣抱着李咸池,盯着他眼睛,一字一句问:“你跟我哥,是不是这样就可以了?”

    李咸池不知道他为何要这么问,因为在他心里,郎葛对自己的感情是愧疚与友情,仅此而已。

    他摇头:“不是,不行。”

    郎棣看着他神色,却觉得恨得牙痒痒:“你胡说!你与他那样亲密!”

    李咸池已有些恼火,闻言更是生气。郎棣总是这般无理取闹,他已经是疲于应付:“那就是吧……”

    “你——”

    郎棣眼神好似要喷火。

    李咸池再不想理他,扯过被子要继续睡,但被一阵大力掀过来。郎棣掐着他下巴,咬住了他唇。而他的手没用休息片刻,游走在他的身上,一并扯开了他的衣带。

    亵衣被撩上去,胸膛漏出来,李咸池这下是真慌了神:“郎棣!”

    他愤怒而无措的呼喊刺痛了郎棣,后者一怔,像是终于醒悟自己在干什么一样,从他身上爬了起来。

    “你要和我随随便便地做,那你就得和我成亲。”李咸池双手颤抖,把衣物合上。他盯着郎棣,眼中都是毫无避讳的愤懑和讽刺:

    “你愿意吗?可你愿意吗?”

    “我……”

    郎棣只说了一个字就失语。

    成亲,这两个字在妖族的字典里压根不可能组合到一块。

    郎棣在山下时,也会看到有人敲锣打鼓,抬着八抬大轿相送新娘,那种纷纷杂杂的景象好似把他隔离在外,而他也只是冷眼相看。

    夫与妻,就是一纸契约,既然订下了,如无意外,就要陪伴对方一生。可妖族的寿命无穷尽,妖族数量又稀少,对于一只妖来说,从出生开始,就是注定孤独相伴左右。

    郎棣甚至还记得郎葛告诉自己,若轻易对一个人类交付自己的心,最后受伤的,只有他们妖族。

    李咸池看着他凝固的表情,虽说不意外,可心还是如同被狠狠撞了一下,疼得厉害。

    什么浓情蜜意,什么情话低语。

    都是假的。

    就在二人相顾无言间,洞口忽然传出一声微弱的狼嚎。郎棣与李咸池几乎是同时转过头去——因为这个声音他们很熟悉,是郎葛。

    然而,迎着月光和夜色,洞口出现的,并非平时的郎葛,而是一身血的,一只灰色的大狼。

    两人齐齐僵住。

    但即便没有见过郎葛真身,李咸池也能从他们相对的那一眼认出他来。

    “郎葛!”李咸池冲过去,不顾斑斑血迹,把灰狼抱进怀中。

    郎棣本担心着,看到李咸池对自己大哥露出那种表情,心头又是隐隐作痛。

    但是不容他们弄清状况,门口又传来一声嘶吼,纷乱的树枝中,一只通体雪白的老虎从丛林里走出,它也负了伤,腿一瘸一拐,眼底正闪烁着愤怒的火苗。

    “哥不可能因为这种低等的动物受这么重的伤,肯定之前遇到了什么。”

    郎棣面无表情地注视着白虎,手臂渐渐浮现出茂密的,属于狼的毛发:

    “李咸池,你带哥到后面去,我来收拾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