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回 将军被俘
出现在城墙之上的一瞬,一阵箭雨激射而来,樊玉麒圆瞪双目,剑眉倒竖,运劲疾速挥动手中长枪,几乎挥成了一面棍盾,将射来的箭矢尽数打落。 可他到底来迟一步,左侧两名安慰被射杀后敌军借此突破呼啦一下全都冲了上来,那三个来不及撤退的洞巫族人惊得慌不择路,有一人竟被逼的跳下了城墙。 樊玉麒转身时眼睁睁的看着一人跌落下去没来得及伸出援手,心口一凛,稍一愣神的空当另外两人又被南蛮兵士团团包围,活捉了去。 袁韶恒见大势已去,越来越多的敌军将他们包围,暗叹一声大喊:“头儿!撤吧!” 樊玉麒此时却紧盯着那两个被捉住的人质,挥动长枪逼退一波波冲上来的人。 他知道他们应该撤了,如此缠斗下去他们也不走不了,但看着那两个哭叫不停的女人,他心下却无法做到见死不救,如果就此舍弃她们,她们被捉回去定然活不成了…… “一五,你们先撤!” 交代袁韶恒一声,樊玉麒低吼一声挥舞长枪又杀向那群人。 他终究是无法舍弃两条活生生的人命,袁韶恒深知对方性子又岂会不了解他心中所想。 虽急的额头冒汗,但他没办法留樊玉麒一人,他大声交代其他人先下他们随后跟上。 然而就在这一瞬,一发冷箭从暗处射出,这一箭非同寻常的快速,袁韶恒分心于应敌下令,且还担忧着背后的樊玉麒,待发现那朝自己疾射而来的夺命箭时,想要闪躲已然不及,被一箭射在了胸口。 眼角看到这一幕的樊玉麒全身的血液几乎在这一瞬间被抽光,他和袁韶恒虽是主副将的从属关系,但心中一直将这个大他几岁做事稳重的男人当做兄弟般看待,此时见对方被一箭射在胸口生死未卜,登时红了眼。 袁韶恒一伤,其他暗卫再不敌这人海战术,被冲的节节败退,但忙乱间他们还是拼死将重伤的袁韶恒拖了回来。 与此同时,那两个被活捉的女人见樊玉麒等人受大军压制,她们也已无望逃脱生还,心下一恸,决计不想拖累救命恩人,遂流着泪纷纷自己冲向南蛮兵士手中锋利的刀口,刺穿胸腹口割裂咽喉口吐鲜血命丧当场。 见此一幕,樊玉麒愈发悲痛,嘶吼一声不得不断了救人的念想。 挥舞着长枪逼退敌军的同时大吼一声,“撤——!!!”然后折回头来援助袁韶恒他们。 丈八长枪在霜华般的月色下划出一道银亮的大弧,划开了敌兵的胸膛和喉咙,鲜血飞溅喷洒成了一片猩红血雾,和着阵阵凄厉惨叫之声回荡夜中惊悚无比。 樊玉麒杀红了眼,在他毫无保留的狂攻下,两丈之内没有人敢靠近,周围尽是被斩杀的敌军尸体,可这却也让他成为了箭矢的靶子。 敌军攻势稍懈的瞬间,一阵阵密实箭雨朝他激射而来,他再次挥舞长枪,但这次为了护卫身后之人他却没能全挡住,左臂和大腿各中一箭,虽不致命,却让动作变得迟缓了许多,南蛮兵士见了再次蜂拥而上。 近身人海战术,远了就投射箭弩,几番激战下来,樊玉麒身上又添了几道伤口。 他强忍住身上两处箭伤传来的阵阵剧痛,挥动长枪一次又一次压制住敌军突袭,好不容易待人都撤离只剩下他,众人大声疾呼催促他撤离,他三步并作一步闪身至墙沿,手还没等抹上绳索,却被突然射来的一支冷箭逼得缩回了手。 之后又是接连三箭,箭箭疾速而至,凌厉非常,三箭后相隔一瞬又是三箭,箭箭不离他周身,精准至极,纵使他全力应付却也是堪堪躲过,甚至被箭弩划伤了脸颊和脖颈。 “活捉此人!” 众兵士之后冷冷传来一声呼喝,樊玉麒被不断射来的凌厉箭矢逼得离那绳索越来越远,且手臂和大腿上伤口撕裂流血过多让他动作越来越迟钝,他能听到城下一声急过一声唤他的声音,甚至听到能袁韶恒负伤嘶吼要重新爬上来助他的吼声。 听到袁韶恒的喊声,他心中稍稍安下心,可是望着眼前好似无穷无尽,城下还在不断增援的兵力心下有些乏力,明明距那逃生索只是几步的距离,却好似隔着江海,难以跨越。 他机械的挥动长枪,却杀不尽敌军,不光是周围敌军如海浪般一浪叠一浪层出不穷,那神准的冷箭也让他防不胜防,体力随着血液的流失消耗殆尽,而他脑子也开始混沌起来。 这种手脚仿佛被千钧束缚,大脑如灌入云雾的混沌让他心生疑惑,他很清楚这不是失血过多造成的,这…… 箭上淬毒了吗? 拼杀回首间他仿佛看到一双诡谲的眼在暗夜中闪烁着噬人的光芒,紧盯着他就像盯着一头睡死挣扎的猎物。 樊玉麒冷笑。 猎物?素来只有他狩猎别人的份,他铁狮从不会是他人的猎物! 猛的一挥长枪,潜龙出水般钻动枪杆,端的虎虎生风凌厉非常,让人防不胜防,钻火枪将杀到身前的几人像穿糖葫芦一样噗噗噗接连三响刺了一串,之后他气沉丹田咬牙大吼一声挑起枪杆,硬生生将串在枪上的三人凌空挑飞出去。 三人身上被开了个血窟窿又被扔下城墙,凄厉的惨叫声划过夜幕,惊起林中飞鸟扑簌飞走。 如此强悍的枪法,如此神勇霸道的一枪,那些不要命狠冲的人被发生在眼前的一幕惊愣住,握着枪的手不禁哆嗦了。 樊玉麒呼哧呼哧急喘着,趁着他们愣神的一瞬一枪挑落了扣在墙上的三爪钩,有几个正顺着绳索爬下的南蛮兵士顿时惊呼着坠落高墙之下,摔成一摊烂泥。 同时他迎风大吼,让下面的人快撤,不要拖延,立即撤离。 南蛮将领不知他们有否埋伏不敢轻易开启城门,但还是不肯轻易放过这伙敢在老虎口里拔牙的人,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还未逃脱掉的樊玉麒身上。 后路已断,樊玉麒大吼一声带着怒狮咆哮的气势一跃而起,踏着敌兵脑袋杀向那个在敌后朝他放冷箭的下令者。 城下的人绝望的看着跌落下来的绳索和几个摔成rou泥的敌兵,袁韶恒见状,知道将军为了保住他们主动断了自己的退路,胸口一阵绞痛,啊呀一声攥紧双拳,只觉胸中气血翻腾,眼前一黑就此昏厥过去。 而自断退路的樊玉麒在舍命攻向敌方将领的同时,那有着一双邪气诡谲之眼始终隐藏在暗处的男子见他攻来嗤笑着冷哼一声挥手一甩。 一条黑色如蛇般的长鞭甩手而出,樊玉麒没看清是什么东西,只觉一道黑影直扑面门而来,他以为是暗器一类,旋即反应迅速的横枪一档,却被对方鞭稍卷住了长枪,狠狠一拽夺走了兵器。 凌空甩脱之后又是飞快一鞭,如灵蛇吐信一般卷上了他的脚踝。 樊玉麒本能反应过这一鞭的,可就在此时那麻痹自己神经的箭毒却让他浑身无力,手脚迟钝反应慢了半拍,抽出腰间长刀还没等挥落便被鞭子拖住了脚踝,一阵拖拽之力使得他失去平衡,仰面跌落在人堆之中。 这一摔,大腿上的箭被硬生生别断,伤口又撕裂了寸许,刺骨的剧痛让他眼冒金星差点就此昏厥过去,但意志力比铁还硬的樊玉麒到底还是咬咬牙保持住了清醒的神志。 只是没等他起身,一张密实的网子已兜头罩了下来,抬头间更有数十支枪刃和刀锋抵在了颈间,他没什么表情的看着围在他周身的敌兵,因中了浅毒而呈现绛紫色的唇却只是抿起勾出一抹无畏的轻笑。 矍铄的眸子笔直的看向那个分开人群,手执墨色长鞭朝他走来,眼神邪佞的男子,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用他一人换取凤鸣城……值了。 …… 萧逸带领一众人绕山回到大营,一直心神不宁,等候消息的褚炤易连忙迎了出去,紧随其后的还有四位镇国将军和易了容的琨朵。 当他看到二皇兄的一双儿女平安归来,用着好奇而又畏惧的眼神望着他时,他想起那惨死的二皇兄夫妇,焚心的内疚痛楚顿时消去了大半。 看到琨朵和自己的族人团聚,抱头痛哭为重逢欣喜落泪,他为兑现了曾经的誓言放下了一个分量不轻的心理包袱。 可是当他左看右看,在一众黑衣人中都看不到自己心中一直惦念的那个人时,他脸上的些许笑意顿时凝结。 “萧逸,麒将军……人呢?” 他这问题一出,本还有些嘈杂的人群顿时陷入一片死寂,一旁的琨朵甚至也止住了眼泪开始留意四周,却始终不见那个救了她族人的恩人。 仿佛预料到了什么一般,脸上的笑容霎时隐去,褚炤易面罩寒霜的看着单腿跪在面前的人,厉声质问:“萧逸,朕在问,麒将军人呢?” 一句声音并不大的质问,却让人心下猛颤,如裸 身置于三九寒天之中,跪在地上的萧逸更是深切的感受到来自对方那不可违抗的帝王之威。 “回皇上……麒将军他……他……” “他怎么了??”猛的上前一把提起男人的衣领,褚炤易没能发现自己脸上的表情有多狰狞,也没察觉自己提着对方的手开始颤抖不停,他瞪着一双怒目,眨也不眨的盯着萧逸的脸。 “将军他……怕是他被俘了……”看着这样的君王,萧逸不敢与之对视,鼓了几次勇气才敢说将这几个足有千钧重的字吐出。 他不该听将军的话提早撤离的,就算事后被责罚,他和映之都应该留在将军身边和他们一同杀出重围,就是豁出性命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将对方带出,可是现下他们后悔也没用,都晚了,什么都晚了…… 如同一道惊雷劈中头顶,褚炤易被对方几个字劈的脑中一片空白,耳中轰鸣阵阵,仿佛失聪了一般,但那几个字却一遍遍的在空白一片的脑中回荡。 被俘了……被俘了……玉麒他……被俘了…… 他呆愣了半晌,连何时松了手将对方甩开都没有意识到,他就那样瞪着一双眼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表情木然如同石刻的面具。 一旁的娄映之和众墨卫跪到他身前请罪他都充耳不闻,纵使看见了眼前的争执,娄映之抽刀出鞘就要抹脖子,他还是无动于衷。 他明知道的,他本来就有那种不祥的预感……他就知道这个任务是强人所难……他什么都知道全都知道可是该死的他就是没有阻拦他!! “四位将军听令!传令下去,整装待发,即刻攻城!” 面色森冷的下令,这道命令却惊住了正阻拦娄映之自刎的程天远,他看向一旁的齐牧之,见对方也是一脸骇然的看着他。 “皇上,这可万万使不得……” “废话少说!朕说即刻发兵!!” 褚炤易面目森冷,此刻脑中已经大乱,他几乎不敢想象,被俘虏的樊玉麒会遭到怎样的严刑拷打,他素闻南蛮帝凶残成性,他亲设刑部,大多极其惨无人道的刑法都是出自他手,那人有的是法子要人生不如死,落在他手,与其【被俘】不如一死了之。 而若是能瞒住身份倒还好,要是万一樊玉麒的身份暴露,被南蛮帝知道他就是他一心想要除掉的铁狮,那樊玉麒还不知要遭受较之常人多几倍的折磨! 正是因为他知晓其中厉害,所以更是心急如焚,玉麒绝不会将他们的计划说出来,虽然这样也许能够暂时保住他的性命,可少不了一顿非人折磨,他必须趁早救出他,不然……他有预感,他会失去他! 他会失去他!! 一想到此,褚炤易只觉胸口疼的都快抽搐成一团,脑中映着的是男人那张严谨却总是以虔诚目光注视着他的脸,一时心痛如刀割,一张本俊美无铸的脸都扭曲了。 齐牧之从没见过皇上脸上表情如此纠结痛苦,见男人如此坚决,一时没了主意,望向其他三人,却见程天远难得收起了戏谑的笑脸,一脸肃穆。 “还愣着做什么!传令下去……” 但没等禇炤易再次下令,一旁的程天远不顾战隆旭的阻拦突然冷声说道: “皇上难道想让麒将军的牺牲白白浪费掉吗?让佯攻牺牲的将士们的血白流吗?如果您觉得这些都无所谓的话尔等愿用头颅去撞金墙!看是能撞破凤鸣城门还是能从南蛮子手中救回将军!” 他这番话说的讥讽至极,此话一出其他人均不觉倒吸一口冷气,竟用这种语气同盛怒中的圣上说这样的话,其他几名将军了解程天远性格怪诞可都知道他不是莽撞之人,却没料他竟说出如此激进的言辞。 禇炤易一听此话,脸色当真是脸色冷凝到极点,他凌厉的视线随之对上程天远无畏无惧的眼,不发一语的对峙,周围顿时陷入一片死寂,气氛冷凝的似那深冬腊月的刺骨北风。 程天远是禇炤易发现并提拔的人才,他自然深知这个看似举止轻浮实则满怀爱国热忱的男人的性格,从那双宁死不肯让步的眼中他读出一种奇异相似,与动身前樊玉麒那决然的眼神有着极为相似的坚决。 想起樊玉麒,想起昨日那惨烈的攻城一役,那血流成河,焦尸堆满城下的一幕,他混乱的头脑不得不冷静下来…… 同程天远对峙良久,禇炤易知道,这一次他的决定是绝对错误的,要是玉麒知道,定又要说他……公私不分了…… 他低下头,紧握的双拳倏然间放开,只觉浑身酸软无力,“…………传令下去,备战,天一亮——立即攻城!”咬着牙的说完此话,褚炤易只觉自己的心都要拧碎了,因为他这个决定会让樊玉麒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玉麒……你千万要熬过凤鸣城破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