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归心似箭
炤元帝整合了大炤三十万军力,大大小小数千名将领,及五位征战沙场多年的大将军,令之朝与南蛮接壤的国界边疆进发。 原本这次反攻南蛮的计划周详且隐秘非常,只有五位奉天子之命率军的将军和朝野内的部分重臣高级将领知晓。 为了掩人耳目,“借出”的十万兵力是在白天行军,其余二十万则是分散另外两路于夜里急行军,可尽管这样小心却还是不知为何走漏了风声。 ? 大军离开京师的第四日,西南胡赫、羌兮,东南哲窝,东北鄂伦相继爆发战事,事发突然,事先并无半点征兆。 但相距大炤较远的哲窝、鄂伦也就罢了,胡赫和羌兮是位于布伦多与大炤之间的异族小国,早些年因惧怕布伦多的吞并而与大炤结为同盟国,立下文书,在如此紧要关头突然反叛,实在非同寻常。 炤元帝在收到接连九次的加急报后,不得不命大军迅速撤回,责令其中三位将军各带五万兵力支援战事之地,其余人立即撤返京师。 如此大的动作,南蛮帝也已察觉大炤的反攻意图,只是因与布伦多的战事紧张无暇顾及大炤的反叛,所幸有胡赫等国分散了大炤的兵力,使得他们有了充分的时间周旋。 炤元帝视消息走漏一事甚为重大,先帝炤和生前的遇刺和疑点重重的毒杀,及这次计划消息的走漏无不再再说明大炤内部出了严重的内乱问题。 为避免惊动那暗中动作的人,引起朝野的动荡,炤元帝依旧是不动神色的压下了此次战事背后的真相,发动所有暗卫——赤鹰卫积极渗入胡赫等国,查探他们在此时突然发动奇袭的缘由,预想等解决了边疆战事的燃眉之急再继续发动针对南蛮的战争,却不曾料,边疆战火这一燃便持续了一年之久。 更加雪上加霜的是,止息了与布伦多战火的南蛮很快又将锋利的矛头指向了大炤这个他们曾经的“附属国”,大炤遂陷入更加不利的被动战况。 边关战事愈演愈烈,增援兵力不断调遣,京师的固定二十万守军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动的,那整合出的三十万大军因战事纷乱派遣四处,如今已剩余不到十万兵力,要用其对抗南蛮压境的三十万大军,这无疑是自寻死路。 然而用尽方法节省兵力的炤元帝却别无选择,无奈之下只得动用最后的王牌,命樊玉麒为伐南的铁狮大将军,另又抽出京师固定守军六万,加之原本的精兵九万,共计十五万赶赴与南蛮接壤的边疆誓死扞卫大炤国土。 悬殊的兵力让炤元帝在樊玉麒临行前忧心忡忡,站在黎皇城的百尺城墙之上,望着那人群之中、黑色战马上头戴凤翎盔,身着威风凛凛的战甲的男人,眼中闪烁的复杂眸光旁人无人能看透。 除了骑在马背上仿佛感应到禇炤易的忧心注视,在临行前转过头来与他对视了一眼的樊玉麒。 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早已超越了君臣之礼,中间隔着的并非仅仅是传统的礼教约束,还有内心的挣扎和关乎大炤生死存亡的残酷现实。 纵然先前有过禇炤易的暗示,樊玉麒亦不敢奢望自己在君主的心中有多么特别,他只望自己在沙场上的拼死搏杀能够守住原本就该属于男人的天下,只愿为他——守天下! 随着视线慢慢的收回,身着威武战甲的男人双眼中透出的光芒越加坚定,他不再回首凝望那人,而是决心安定边疆凯旋归来之时再来迎接那人的注视,遂挺直身躯高举手臂奋力一挥,虎吼一声:“出征!” ? ********************************************************** ? 沿着屋檐滴落的冰凉雨水滴在窗楞之上,溅起的水花在蹙眉深思的男人脸上留下几许水迹。 自冥想中抽身,樊玉麒不发一语的注视着雨幕,眉头皱的死紧。 明明,就快要赶到他身边了,这场该死的大雨为何偏要在这时阻住他的去路,他要去见那个人,他必须亲眼看到他平安无事心底这份焦灼才能平息! 握紧了手中的加急书,樊玉麒回头望了望室内唯一的一处光源,烛火悠悠,忽强忽弱,就像他此时担心那人的心情,忽上忽下患得患失不得半刻安宁。 尽管屋外大雨仍是不停,可他已没有耐心再继续等下去,将那封加急书小心的收回怀中,他走回到桌旁拿起自己的战甲穿上。 绑好腰间宝剑后匆匆给同行的袁韶恒留了张字条便冒雨走出驿站,迎着瓢泼大雨骑上驿官准备好的马又冲进了雨幕,高大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漆黑的雨夜里。 ? “真他娘的,这该死的雨下的烦死个人!” 京师城墙之上,两个轮守的守卫猫在一隅躲避着大雨,被淋了一夜,夜风一吹那刺骨的寒意让他们恨不得把身上的铠甲都抖掉了。 常年守城门,这雨夜和雪夜轮守最是难捱,可战时总会有加急马匹进京,不论白天黑夜,因此他们也不敢有个疏忽。 正抱怨着,另一个耳尖的听到些许动静,给了那正嘟嘟囔囔的同伴一巴掌。 “嘘……” 示意那正朝他呲牙咧嘴的人别出声,年长的守门人侧耳倾听,见状被打疼的小子也学着对方伸长了耳朵,可除了隆隆的雷声和沙沙的雨声他是什么都没听到。 “什么……” 没等他开口询问,那好似听到了什么的中年男人一皱眉头抢步走到城墙边上,抬起手挡在额前,努力的朝漆黑一片的雨夜中凝视,早已习惯了黑暗的双眼隐约能看清周围的景物,那视线中若隐若现的一骑以极快的速度朝城门奔来。 在这样的深夜,这样大的雨中,会有什么人冒雨前行? 年长的守门人眉头皱的更紧,眨眼间那一骑已经来到了城下,他刚欲开口询问,那马上之人却已抢先一步开口。 “城上兄弟请速速打开城门,在下铁狮将军樊玉麒,有急事返京!” 先一步自报家门,内容惊的两名守卫浑身一震,身在大炤谁人没听过铁狮麒将军的名号,这樊家百年不遇的军事奇才、以寡敌众对抗南蛮屡战屡胜捷报频传的战神一般的人物。 “可……可有凭证?” 尽管在听得此人名号后心惊的不能自已,可年长的守卫到底还是见识过些市面,没有因对方一句话就乱了自己的阵脚,要对方出示证物。 “御赐官令。” 樊玉麒也没有不耐,拽下腰间的金色御赐令牌扬手一掷,那人反射一接,拿到摇曳不定的烛火下定睛一看,果不其然是皇家御赐的黄金官令,上面那由炤元帝亲自题刻的“麒”字赫然昭示了城下此人的真实身份。 “将军稍待,小的这就给您开门!” 哆哆嗦嗦的收好令牌,两人登登登的跑到城门前,手脚利落的抬起枕木开启城门,城门普一开,男人立刻赶马通过,守卫又快速的关上城门,生怕耽搁了男人的事,之后双手捧着那烫手的黄金令牌哆哆嗦嗦的奉上。 守了多少年的城门,他可从没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过任何一位护国大将军,面对这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战神他自是紧张万分,却忘了这人也不过刚刚二十出头。 一心顾着赶路的樊玉麒没能注意到守卫诚惶诚恐的态度,一把拿过令牌随手揣入怀中,夹紧马腹策马离去前丢下一句“多谢小哥!”眨眼间奔出十几丈。 等到那守卫反应过来那句“小哥”是对自己说的,那马不停蹄之人已远远的离去连背影都看不清了。 ? 何谓归心似箭,樊玉麒此刻便已印证了这个词语,他一路遇上三道关卡,尽管内心焦灼不已,但还是强耐着性子依照程序亮出官令被一一放行,赶到位于京师正中的黎皇城城门前却已时近子时。 正值深夜,虽然理智上他明知不可打扰炤元帝休息,但他实在是放心不下主子的伤势,进入皇城后一路鲜少遇上盘查,凭他一身独特的战甲和御赐独一无二的凤翎盔,朝野之内便无人敢阻拦于他。 可在到了炤元帝寝宫外时樊玉麒却意外遭遇阻拦,两名身着墨卫服的侍卫拦住了他匆忙赶往宫内的脚步。 “何人擅闯皇上寝宫!没有副总领谕令擅闯者死!” 两名墨卫见樊玉麒来势汹汹,没得到事先通知的他们以为又是刺客之流,移动身形挡在男人身前,刷刷抽出腰间宝剑与之对峙。 看着两张一模一样但却陌生得很的年轻脸庞,樊玉麒有着一瞬间的呆滞,他怎么也没想到才半年未回京,这墨犬卫便不识得他这个真正的侍卫总领,来不及表明自己的身份这两名急性子的少年见樊玉麒一时不答话便移动身形挥剑上来,口中嚷着“刺客纳命来!” 樊玉麒不愿在炤元帝寝宫外便与自己人交手,没有拔剑,只是一位闪躲防御,期间试图解释自己的身份,可却被两名武艺出乎意料之好的少年缠住不得空隙。 暗自心惊这两位孪生兄弟的功夫着实难缠,诡异莫测,不似寻常墨卫的身手,倒更似江湖上罕见的门派功夫,顿时心生疑惑。 而两名少年见兄弟联手竟然没能在二十招之内制服这名“刺客”,深觉失职,其中一名大喝一声:“素衣!双雷剑决!” 另一名少年应和了声跟着之间收势,两人同时急退几步,一前一后摆出个古怪的对称式剑姿,运了气清喝一声便要冲上来。 樊玉麒在这瞬间本能的察觉对方似乎开始认真用了杀招,剑眉一凛按捺不住便要拔剑。因为他预感自己要是不在此时拔剑说不定会栽在这两个来路不明的小鬼身上! 就在双方再次交手的前一刻,一触即发的瞬间,突然两道身影介入了他们之间。 其中一人双掌一伸,一手一个抓住了两名少年握剑的双手,催动内力震掉了他们手中的剑。另一人则挡在樊玉麒的身前伸手压下了他欲拔剑的手。 “将军恕罪,属下管理不周,这两名少年是新进的墨卫,没见过什么世面,尚不知晓将军威名,冒犯之处还请将军担待。” 拦下双子少年的人正是一身黑衣、头戴青面獠牙鬼面具的暗卫萧逸。 半年未见,男人的幻宗步法更加精进,在近身前樊玉麒甚至没能察觉他的到来。而拦住他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在驿站时被他撇下的袁韶恒,此刻同样是一身湿漉漉的铠甲,想来八成是樊玉麒前脚离开他后脚就跟了上来。 “不是交代你不用急着赶来,你身上的伤不是还未痊愈?” 樊玉麒见自己的副官如此逞强,不禁又皱起了眉头。 这袁韶恒曾是侍卫副总领,是武状元出身,大樊玉麒两岁,为人耿直狭义不存私心,是樊玉麒的现任副官,除去官职不谈还是他最铁的兄弟。 “这点伤也叫伤?那将军受伤之多岂不更不该如此莽撞行事?” 袁韶恒见萧逸已经拦下了那两个冲动的小鬼,忙闪身至一旁,谨慎的行为与之责问的口气并不相符,但无奈皱着眉头的樊玉麒显然是习惯了他明明关心却略带讽刺的说话方式。 “事先忘了向您交代,娄副卫说前不久皇上身边加派了两名高手护卫,名为肖素衣、肖青衣,是双生子。” 听闻袁韶恒的解释,樊玉麒方才会意,朝野内乱,炤元帝身边自当是需要加派人手,这两名身手了得的少年怕就是网罗来的人才。 但见两名少年被萧逸捉住兀自挣扎,他心中疑惑非但没有消除反倒更加深刻了,因为隐隐有所觉,这两名少年的功夫他感觉异常熟悉,只是此时他无暇关心他事,就暂时将此事搁置一旁。眼前既然已没了阻碍,他还是要进入炤元帝寝宫。 ? 他前脚离开,萧逸紧接着便放开了捏着两个冲动小鬼脉门的手,两位少年一获得自由立刻像泼猫似的蹦着高儿对萧逸兴师问罪。 “逸你竟然这样对付我们!就为了那个人吗?他是谁?你喜欢的人吗?你要是敢回答是我和素衣立刻去杀了他!”张牙舞爪的肖青衣扭曲着一张俊俏的小脸,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嫉妒和占有。 一旁的素衣虽然没有做声,却是同样一脸警戒的盯着萧逸,哀怨的揉着酸疼不已的手腕。 丝毫未查那戴着面具的高大男人在听了肖青衣的话后眼中划过的头疼与无奈,沉默的朝一旁尴尬的看着他们三人袁韶恒一点头,没等小鬼头们反应便施展幻宗步法隐入黑暗之中,气的没得到回应的肖青衣哇哇大叫直跳脚,若不是念在他们此时是在宫里当差而非在爹爹的逍遥谷,他们早就扯开嗓子鬼哭鬼叫了。 袁韶恒多多少少听娄映之说起过这两名难缠少年的事,知道两名少年的身世大有来头,是得罪不起的主儿,因此趁着他们注意力还在消失的萧逸身上急忙离开了这是非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