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三

    胃出血这事，穆承雨其实并没有察觉到异状，他以前在竹诣打拼的时候，太常有胃出血的经验了，就是太忙碌，压力太大引发的胃溃疡，後来池靓空降来了，分担了他一半的工作量，再到後来他被屏除在决策中心之外，他才渐渐的把胃调理回来。

    以至於这回胃病再度复发，他自个儿完全不觉得哪里有问题，而且好加在林味回来了，他办事极有效率，也没疏忽掉承雨这棘手的身体状况，已经替他约了基因检查以及他老师的谘询门诊。

    在林味全程的陪同之下，穆承雨完成了一系列昂贵的基因检测，穆承雨晓得林味已经透过关系还有研究的名目，几乎是以成本价格跟他收取检查费用，但还是昂贵的惊人。

    虽说当今的基因医疗已经算是发展兴盛的领域，但还是有分成不同阶级的检测，像穆承雨这次做的全方位式的检查，基本上只有贵族才有能力且愿意负担这笔费用。

    穆承雨心想，要是真查不出病因，他留得这些钱也没什麽意思。

    做完检查後，他跟林味上了馆子吃饭，闲聊之中，穆承雨才晓得林味这趟回老家却延误了归期，是因为他媳妇家分遗产的事情，跟一帮子亲戚周旋得焦头烂额，人家欺负他的妻子是嫁出去的Omega，想瓜分掉她的那一份，但林味向来性子柔弱的妻子却很坚持不愿意让步。

    林味烦恼道：「琬茗她难得这麽坚决，我身为她的丈夫自然要帮助她拿回属於自己的东西，只是你也知道我就只是一个普通人家出身的Alpha，再加上长期没有待在淼城，还真的是不知道这事情该怎麽办。」

    穆承雨听完了来龙去脉，便道：「我可以问一下，嫂子坚持要拿回来的东西，是什麽吗？」

    林味露出一个欣慰的表情，良久才低叹道：「你真是心思玲珑的一个人，我也才没讲几句，你就听出来了，要是这遗产是钱，或是什麽其他普通的不动产，我跟琬茗根本就不缺这点东西。但是琬茗她父亲在生前有创立一家小学，供给一些家境比较贫寒的小朋友读书，琬茗说什麽都一定要继续经营下去。」

    穆承雨正色道：「如果你还算信任我，不妨把详细的遗产分配状况让我了解一下，我有朋友知道一些专门替贵族打官司的优质律师，真的很困难的话，我再请他们看看要怎麽帮忙你们。」

    林味怔了一下：「这、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你了，这麽个家事，我本来该自己解决的……」

    穆承雨笑道：「我才麻烦你很多，你不用跟我客气这个，我还要谢谢你帮我跟尊师预约了单独听报告的时间。」

    「说到这个……」

    林味作势咳了一声，不知道为什麽看起来有些难以启齿：「我的老师他是研究基因这一块的泰斗没有错，但他除了研究以外，也有在做临床……」

    穆承雨没有听明白，疑惑道：「所以是什麽意思？」

    林味思索了一下，才接续道：「我简单说，现在的基因科技很发达，运用在临床上有一大部分是在做基因筛检及优化，这两项刚好是我的老师非常专精的领域。」

    穆承雨消化了片刻，才懵懂道：「基因筛检，是指要怀孕生子之前做的检查吗？」

    林味点头道：「对。我的老师在临床上主要就是替贵族的AO作基因筛检，是非常知名的专家。」

    见穆承雨忙然的神情中带着一点空乏的郁塞，林味赶紧道：「其实也没什麽，我只是先跟你说一下，怕你到时候觉得奇怪，顺带一提，我跟琬茗也有给老师作过基因筛检。」

    穆承雨反应过来，才笑道：「那你儿子应该非常优秀了。」

    「没有的事。」林味谦逊道，只是唇角的笑意出卖了他对孩子的疼爱：「老师他对於提高Beta的生育率也有一些方法，将来你要是结婚了，也可以再跟着你的伴侣一起到老师那儿。」

    穆承雨又愣了一下，才苦笑道：「还是得先把身体养好。」

    这顿饭眼看吃的也差不多了，林味抬头环顾四周，确定了谈话的隐私性後，才低声对穆承雨道：「承雨，你的伴侣是A吧。」

    穆承雨刹那间露出了手足无措的神色，摇了摇头，但面对上林味坚定而清澈的目光，他才缓慢而倦怠得开口道：「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是我……太软弱了。」

    林味观察着穆承雨的反应跟态度，温和得提议道：「可以谈谈吗？」

    穆承雨摇了摇头，闭塞道：「没什麽好说的，真的。」

    林味换了一种方式，引导道：「你们关系好吗？」

    穆承雨语调木讷，平淡道：「普通吧。」

    「他对你好吗？」

    穆承雨停格了一下，貌似在思考：「普通吧，没有什麽好还是不好。」

    林味蹙了一下眉头，语气却仍旧稳重而令人安心：「他会对你产生很强的控制慾吗？」

    穆承雨抬起眼眸，皱眉道：「什麽意思？」

    「这样说好了，」林味转换了一种说法：「他有对你施暴，或是说让你产生自己处在一个被暴力对待的氛围吗？」

    「什麽？」穆承雨似乎很讶异林味会有这番言论，不断摇头否认道：「没有，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很好的。」

    林味晓得这就是穆承雨的底线了，他把自己内心一直想说的话，正襟危坐得告诉了对座日渐消瘦的好友：「承雨，我会这麽问，是因为我觉得你有点太消沉了，甚至有点抑郁的倾向，或许你自己没有发现，也可能是我多心了，不过有什麽不开心的事情，就算真的一时半会说不出口，也需要适当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发泄一下，不要什麽都憋在心底。」

    穆承雨没想到林味会这麽说，顿了一会儿，才露出平时带着腼腆的浅笑：「你还说我，你才是个比我细心太多的人，我确实前阵子遇到了一些事，心里是真的有些难受，但跟你说的那个人没有关系，你不讲，我自己都没发现原来我看起来有点消沉。」

    林味从外套里拿出了一个小纸袋，递到穆承雨的手中：「这是琬茗自己绣的一个小锦囊，里头放的是我们那儿的白葡花，还有一些凝神的天然香料，你可以挂在车子里，味道挺好闻的。」

    穆承雨受宠若惊得接了过来，笑容满面得道了谢：「我已经很久没有收过礼物了，谢谢你，也谢谢嫂子。」

    「我再问你最後一个问题。」林味双手环臂，看似比对方还困扰：「你喜欢他吗？」

    穆承雨刹那间，弄丢了满脸笑意，就如同他不知道从什麽时候开始，就弄丢了喜欢这两个字的涵义。

    他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神情，像是抵触，又好似愧疚，更多的是浓稠的哀伤，那是林味永远解读不出来的表情：「跟喜欢无关，应该说，我永远都不会讨厌他。」

    ※

    这日穆承雨正在帮他小心翼翼重新种植回去的火鹤百合浇水，突然接到了乔望齐的急电，穆承雨一瞧这架势，就肯定是杉城碰到了什麽棘手的状况。

    乔望齐说他们现在人在匡城，纪五爷的地盘上。

    穆承雨一听到这几个关键字，便大概有了初步的概念。

    先说匡城，是一个近年来逐渐起飞的一个新兴大都城，比起首都夏府，还要再往更西北一点的方位。

    早期由於周遭资源相较匮乏，政府甚少涉足，都是交由地方贵族把持掌权，在帝国时代末期，由於长久的官商勾结结构导致政纲积弱不振，更是沦落为黑道流寇齐聚的堕落边疆。

    直到八年前，纪家的老五带着一笔天价的资金，以及一批武装的官兵，将匡城从头到脚洗涤了一翻，才变成了今日所见的新兴工业重镇。

    只是铲剿了当地的地头蛇窝，这拿着锄头起义入侵的纪老五，理所当然就成了後来的土皇帝，他掌握了匡城大部分的工业以及八十百分比以上的经济资源，连匡城官派的都长要看他的脸色办事，更别说当地那些早已式微落魄的世家以及旧贵族。

    白杉城若想领导邦联政府在科技领域上的跃昇及进步，并从匡城这块享有现成资源，充满各路资金以及无限潜力的地方当作出发点，首先第一步，就是要通过纪老五这关。

    「所以现在是出了什麽事情？」穆承雨一下飞机，就看到乔望齐匆匆忙忙得迎了过来，他接过了穆承雨的随身行李，顺手拿给身旁的助理保管，马不停蹄得将穆承雨带上了车。

    乔望齐一关上车门，宽敞的悍马就急躁得飞奔出去。

    乔望齐急忙解释道：「这简单来说，纪老五把咱们关进他的大院子里了，我们总共才带几个人，又不是要去打仗，别说我们才带几个人，就是带了整团兵来，也不够应付这状况。」

    穆承雨安静得思忖了一会，才开口问道：「纪子霖他对於杉城这次带着官令过来，是什麽态度？」

    乔望齐琢磨着回答：「就是不晓得，看不出来他是怎麽想的。」

    穆承雨却摇了摇头，谨慎得说出了他的判断：「不对，他的态度应该很清楚，他是愿意合作的，不管他再如何猖狂刚愎，他好歹也纪家嫡系的血脉，应该很清楚政府的运作。」(上一任邦联元首就姓纪)

    「那，怎麽事情这麽难办？」乔望齐还没有转换到穆承雨的视角，头感觉都还是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