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

    警察局内，江凌云抱胸微靠着桌沿，这么随意的动作被他做起来却不显得散漫，挺直的背部与直角肩让他整个人透露着一种无法言语的气质和气场。

    “这……”警察局值班的人只有两个，查完冯英带来的监控视频两人面面相觑，颇为为难。

    是个明眼的人都能看出男人身份的不简单，况且他们也都认识这闹事的小孩，知道他是什么尿性。

    “你先进去安抚一下小孩，我跟冯姐还有这两位好好聊聊，做一下笔录什么的。”警察小哥对女人说道。

    小酒鬼还继续在一旁吵吵闹闹，怎么也听不进去女人的劝说，冯英叹了口气：“我来吧。”

    终于还是冯英连哄带骗地把小酒鬼拉进了旁屋，世界回归了宁静。

    傅岩嘲讽地笑了一声，如果是他，早把这没素质的小兔崽子收拾一顿了，他有的是法子让别人闭嘴，可毕竟这是个法治社会，也不是虎牙街那个法律伸展不太到的地方。

    欺软怕硬的小东西。

    警察小哥：“先坐吧。”

    “遇到这种撒泼打滚的，你们就没有什么强硬的手段？我还以为他只是欺软怕硬，现在看来是连你们警察都不放在眼里。”傅岩道，“他这种算抢劫吧？”

    “惯的。”江凌云突然出声，他淡漠地瞥了一眼女人和两个警察小哥，“被你们。”

    警察尴尬地笑笑，解释道：“这小子，被拘留过好几次了，也进行了教育，他年龄还太小，杀人都不到犯法的年龄，况且有冯姐护着，看在冯姐的面子上我们也不敢打呀。”

    “她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故事？还有打钱的事。”

    “这个，我们……不太好说。”

    “我来说吧。”女人沉默了一会终于走近，垂下了眼睛道，“你们知道我妈为什么五十多岁，依旧只是一个警员吗，因为惩罚……”

    傅岩扭头与江凌云对视了一眼，经过女人的一番述说，终于明白了事情的真相。

    原来在很久之前，冯英还年轻的时候就已经成为了一名优秀的警察，而且还是当年少有的女警察。

    在面临马上被提拔晋升的时段，一腔热血的女警官带着荣耀的警徽，却做出了令她悔恨一辈子的决定。

    在那一年，那个年代的手机还没有流行，下班后的冯英穿着警服，骑着自行车走在回家的路上，车子后面坐着自己七岁的女儿。

    就在这条人烟稀少的泥泞路上，一群腰里别着武器装扮成工人模样的流氓，拖拽着一个奋力挣扎尖叫不止的女大学生进了玉米地，警察的条件反射让她猛地握住刹车把，扔下自行车就要去救人。

    可就在她冲出去的那一瞬，身后却传来了女儿天真烂漫的声音——

    “mama，你去做什么？”

    你去做什么。

    她慌张地转过头对上了女儿不解的眼神，女儿干净明亮的眼睛让她骤然涌上一股恐惧，她的脚像是被人狠狠地钉在了地上，眼泪就这么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如果作为一名普通人或许可以选择逃避，可以选择见死不救，可作为一名警察，她深知见义勇为是所有警察必须执行的义务，为了救人她可以随时牺牲自己，这是她早就做好的觉悟。

    可是。

    可是……

    她的女儿还那么小，那些可是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畜生啊！

    “她逃了。”傅岩沉下心，用陈述事实的语气道。

    “对……因为我，母亲逃了，她带着我用最快的速度赶回了警察局报了警，可还是晚了。”

    “玉米地太大了，也很高，人进去了什么都看不到，更不用说他们肯定也有专门放哨的，看到警车就跑了，最后只找到了……”

    女人说到这捂脸哭了出来：“只找到了那个被糟蹋的不成样子的女孩，那个女孩是我妈一辈子没有走出来的阴影，她一直认为是自己的错，如果，如果她当时冲上去……”

    傅岩：“如果她当时冲上去，不仅那个女孩，她自己，甚至于你，可能都会遭殃。”

    她不只是警察，也是一个母亲。

    “那个女孩没有家人，她是从外地来的，钱是我妈自愿给的，她觉得对不起人家，每个月都会给那女孩打两千块钱生活费，没有人威胁她，是她自己威胁的自己，因为这件事我妈也再也没有了晋升的机会。”

    从警察局出来，两人提着饺子走在路上，一边走一边聊，傅岩牵住江凌云的手，聊到了冯英的那个故事。

    “嗯……会选什么？我又不是警察，而且我也没有这种舍己为人的精神，实力悬殊太大了，一个女生怎么可能打得过一群拿着武器的男人，去了就是送死。”

    他又玩笑道：“我肯定会跑。”

    “不会。”

    “什么？”

    江凌云：“你不会跑。”

    “这么肯定？我在你心中的形象好像……还挺高大的？嗯……还有点傻。”

    江凌云轻笑了一声，揉了揉傅岩的头：“是挺傻的。”

    “别摸我的头！”傅岩恼怒地捏了捏男人的手心。

    却没有听到江凌云那句话后面的低声呢喃：“你不傻就见不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