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高中*不堪
陈家辉沿着长长的白线走在昏暗的小路上,每隔十步的路灯滋滋啦啦地发出怪异的声响,微弱的灯光时不时短路,飞扑的蛾子都被吓得到处乱飞。 现在是晚上十二点半,普通的高中生应该乖乖睡觉了,可陈家辉还在空无一人的小路里,望着时亮时灭的路灯思考未来。 自从陈家辉的mama病死之后,陈家辉就跟奶奶相依为命,奶孙两人就靠着他在这酒吧兼职酒保过活。 老板见他活干得利索,酒也配得好,就把陈家辉留了下来,以小时结薪酬,再加上卖酒的KPI,陈家辉一个月多多少少能挣个三四千,有时还能挣个五六千。 但对每个月都要买药看病的奶奶来说,多少还是有些入不敷出。 为了多挣一些,陈家辉压缩了更多的在校时间,也牺牲了许多自己喜欢的东西——例如今晚同事邀请陈家辉去看小林未可的全新日语教学视频,为了把买到的药早点送到奶奶手里,陈家辉委婉拒绝了同事的好意。 蛾子飞过陈家辉的头顶,他想到了那张封面:小林未可穿着JK校服坐在校桌上,单腿踩在桌沿,全然不在意黑裙下的风光乍现,双手撑着桌面,慵懒地朝着镜头wink一笑。 “女神啊……”终究是有缘无分了,陈家辉垂头丧气地哀嚎,一脚把石子踹入灯光不及的黑暗里。陈家辉眼睛哀哀地抬眼一瞥,忽然发现有人站在路灯下。 是跟他一个学校的校服。 那人好似发现了陈家辉打量的目光,他转过身,冷淡地看了过来。 陈家辉一愣,没想到是许知州。 陈家辉不知为何,突然板正了身子,路过的野狗冲着他们两个吼了两声,算是打破了彼此之间的尴尬。 或许有撞破人家秘密的尴尬,陈家辉一时不知道把眼神往哪往,可不管他怎么转移视线,余光都不自觉地瞄着许知州。 他额前的刘海很长,几乎可以盖过眉毛,水顺着他的碎发向下滴,划过他乌青的脸,再顺着瘦弱的下颚线向下滴,高挺的鼻梁上还留着眼镜的托痕,却不见眼镜的痕迹。 他身上的衣服也全部湿透,站在那块地方,仿佛刚刚从水里爬出来。可他们这片自建居民楼没有任何水塘。 陈家辉张了口,却没发出任何声音。他记得今天下午见到的许知州身上没那么多伤,左脸几乎红得肿起,隔了老远陈家辉都能看到隐约的手掌印,另一边的下颌角也是乌青,像是磕到了什么地方,短袖外的手臂更不用说,数不清的抓痕印在上面…… 许知州忽然动了,他向陈家辉走来,陈家辉喉间一梗,不知道为什么心底开始发虚。但人只走了两三步,随后淡然地从地上捡起了书包。 原来是捡东西。陈家辉莫名的松了口气。 许知州伸手拍去沾上的灰尘,随后翻开书包,拿出几个册子检查一番,忽然身形一松,貌似松了口气。就在他刚背起书包的时候,望向陈家辉的视线一停。 好像这时候才看清站在他对面的是陈家辉。 陈家辉尴尬地搓了搓鼻头。他从来都不知道许知州也住在这个地方,每次打工回家只有他走在这条路上。 “那个你……”陈家辉指了指许知州身上的伤痕,想出于人道主义地问一下,但许知州没有听他说话,直接从陈家辉的身边走过,身上的湿气掀起一道冷风,饶是大夏天陈家辉也被冷得打了一个寒颤。 陈家辉侧身望去,许知州孤身一人往后路越走越远。 不疼吗?陈家辉疑惑。光是看着许知州手臂上的抓痕陈家辉都要龇牙咧嘴,许知州竟然毫不在意,甚至神情都没变。 “辉崽?是辉崽吗?”一道年老的声音从陈家辉附近传了过来,叫回了陈家辉的魂。 是奶奶的声音。陈家辉也没再去管许知州,他两三步跑到明亮灯光下拄着拐杖的老人家,一手搀着她的手臂。“你这个点不是睡了吗?怎么跑出来了。”陈家辉换回了方言同奶奶轻声抱怨道,脸上却不见一点怨气。 “见你这么久还不来咯,平时十二点都到家了,现在都快一点钟了。”奶奶披着的外套还是有些薄,陈家辉拢了拢老人家身上的衣服,把她护在怀里。 “都让你不用担忧我咯,我一个男崽能出什么事。”陈家辉的步调也随着奶奶变得极慢,一老一小就在路灯下慢悠悠地向着家的方向走去,两人轻声争论着,奶奶吵不过直接上手扯着陈家辉的耳朵,陈家辉一下子没了声音。 直到进了家里,陈家辉还乖乖地听着奶奶训诫他的话,着手去热冷水,等着老人家自己说困去睡觉。 “你刚才回来有没有看到你同学?” “嗯?”陈家辉撕开了药盒的包装,里面还有好几袋的中药,陈家辉盯着上面的说明,没反应过来奶奶说的是谁。 “就是那个,那个。”奶奶见陈家辉没反应,又赶过来往孙子身上打了一掌,陈家辉一激灵,不得不放下手中的药看奶奶在自己脸上比划。“留海长到这里,然后瘦瘦的……” “许知州?”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奶奶的比划,陈家辉脑子里突然蹦出了这个名字。 “对对对,就是这个崽。”奶奶叹了口气,颤颤地走到椅子上坐下。“其实刚才我也睡着了,但是被他家的动静吵醒了。” 动静?陈家辉疑惑。 “哦哟我也没见过哪个当妈的对自己崽这么狠。”奶奶用拐杖敲了地板。“骂得难听咧……一直野种野种的骂,打的声音也大,直接把人打出去了,还泼了盆水,啧。还不是一两次耶!”奶奶愤愤地摇头,她这么大年纪也看不得人受罪,更何况还是母子。 这些事情对陈家辉来说毫无印象,他咋舌,就算是打工回来晚,也不会对邻居的八卦全然不知。“我怎么不知道这种事情?” “他们也是前两个月搬过来的。”奶奶回忆着。“我对那个崽有印象,上学期去参加你家长会的时候见过他,成绩蛮好的咧,也不知道这个妈在想什么。你要是有他成绩好一点,我都把你供起来了!” “不也就是四百多分吗……”一扯到成绩陈家辉就头大,他收好了中药的包装。许知州和他都在差班里,成绩好能有多好,连重点班的尾巴都抓不到。陈家辉不服气地辩解道。 听到陈家辉这句话奶奶又想上手扯他的耳朵,语气瞬间激动了起来。“你也不看你考多少!七科给我考个210,我还得谢谢你没给我考7个蛋回来!” 陈家辉见奶奶又要抓着拐杖挥过来,怕得闪过一边劝奶奶不要激动。 “我都让你不要去做工,不要去做工。”奶奶咬牙,说到底她更恨自己的这个身体。“也怪我不争气这个身体拖累你,你这个年纪的崽,不好好读书,以后怎么走出去。” “哎呀不就跟你一起走嘛——”陈家辉见缝要贴上去,被奶奶一拐戳走。 奶奶背过身,也没再说什么,老人家没落的身影落在陈家辉眼底,扔下一句“我去睡了”便扶着扶手上了二楼。 陈家辉看得难受,心底也不是滋味,只能转去看柜子上mama的照片,拿起布擦着镜框上若有若无的灰尘,柔下声音对着“mama”说:“妈,你有空去梦里劝一下奶奶咯。” 陈家辉从来不后悔逃学去打工,现在钱更能解决他的燃眉之急,而不是印在课本上看不懂的方程和算式。陈家辉想,过了这个学期,要不要直接辍学算了? 调酒认真学还能学懂,唯独学习,不懂就是不懂,再怎么听,陈家辉都不知道等号的两边为什么会对等。可他真的辍学,奶奶追十八条街也要把他戳死。 “算了,明天再想吧。”陈家辉也真的困了,他打了个哈欠,拿着书包关上客厅的灯,摸着黑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不过许知州被赶出家能去哪里?陈家辉大字瘫在床上,想起许知州背离的身影。陈家辉的眼皮挣扎着,没过两秒这一闪而过的问题又被驱赶出了脑海里,他沉沉地闭上眼睛,昏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