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胸肌给大才子靠靠
瞿清决踏上归途,照着原路走,他知道哪里有蛇,哪里地面干爽,步伐疾缓有序,效率很高,在月牙刚挂上东方时到达瀑布,他一眼就看到趴在水边的人影,立刻大跨步跑过去:“怎么回事?你怎么了?” 他卸去身上的草药野果,蹲下身扶起孙善正,人还活着,吃力地睁开眼睛看他,气若游丝道:“我以为……你走了,不回来了……” 孙善正浑身湿透,冰凉的额头抵在瞿清决肩胛骨下,洇出湿痕,他的声音那样软,像包了泪水:“……谢谢。” 瞿清决不说话,架着他返回山洞。然后去树林内砍柴,拿火镰、火石热热生了一团火,就着火光瞿清决洗净野果递给孙善正,他颤着手接过去,艰难地啃咽。 过了一阵儿,瞿清决挑出烘熟的果子,切成小块包在叶片上,放到孙善正面前。“昨晚我看过箭镞,上面的毒像银冬芽,是慢性毒,能在一个月内麻痹肾脏,致人死亡。” 孙善正抬头,一动不动看着瞿清决。 “我配一些草药给你吃,我不确定会有效,但,试试吧。” 瞿清决解开藤条,把野菜野草摆开:“我需要锅,陶土不行,你的软甲倒是可以熔成一个钢锅。” 孙善正中衣外穿着贴身软甲,精钢炼就,发丝细的锁子间采用复杂的卐字勾连,既轻薄如丝,又可挡三寸内的匕首,是件价值连城的宝贝。 “好。”孙善正犹豫片刻,应了。 瞿清决帮他脱下软甲,将篝火烧得更旺,软甲平铺在岩石上,长剑握在手里。软甲护心镜上镂刻狰狞威武的麒麟兽头,雕工精致,纹路流丽繁复,瞿清决面无表情地打量一遍,随后手起刀落,剜掉麒麟的眼,蓝宝石飞旋落地,撞出清脆砰鸣。 嘭嘭叮叮的声音在溶洞内回响半夜,瞿清决用剑敲碎软甲,放入火中锻打,待钢片烧成深红色,快速投水,捞起,再放入水中,再捞起,反复淬火,造出一个还算像样的圆底钢锅。 夜风冰凉,瞿清决热得满身大汗,他一点时间也不耽搁,又用石块砌出一个灶台,将锅架上去烧水,等水开的时间里,他劈开青竹,制作竹筒杯子,打磨食箸,忙碌的间隙里他开口问道:“你身上还有武器吗?” 火光刺眼,孙善正面朝石壁侧卧着,低声道:“没了。” 瞿清决不多问,用剑刃削出竹尖,锐利刚硬,可以做飞镖矛头短匕首。水开后,他把野菜投进去,焯了焯,再用竹箸捞出来摆在竹筒内:“来吃饭。” 满满的绿野菜,绿的深浅不一,有灰绿、紫绿、深碧、绿里泛红,孙善正闷头吃了几口,苦涩难咽,只有一种叶片肥厚圆润的微酸,有些滋味。瞿清决忽然道:“你不能吃这个,这是马齿菜,清热解毒,消炎止血,但脾胃虚寒、肠滑腹泻、便溏者禁服。” 孙善正放下食箸,低头讪笑,瞿清决以为他是不好意思,直接道:“你吃坏了肠胃,有事儿可以去野花地里解决。” 这处瀑布外水土丰茂,花海汪洋肆意,香味浓烈,足以隐藏人生活的痕迹。孙善正却道:“过去我不够了解你,原来你见多识广……” 瞿清决打断他:“你不必如此。我没读过医书,只是在德安治瘟疫的时候背过些,你身上的毒很难解,我要寻遍百草,还要考虑药性是否冲突。不需要你说好话,我也会尽力,因为你救过我。” “我信你。”过了一会儿,孙善正又补充道:“你有这般博闻强识的本事,不入翰林实在可惜。若是你生在普通人家,学过诸子百家,读过诗书经纶,科考后跟我做同榜进士,或许我们此时就是知己朋友。” “无稽之谈。” 瞿清决嘴上无情,却也难免怔愣一晌。难道自己年少时没有想过吗?每次跟梁邦宪上完课,沿着九曲回廊踽踽踱步回房,总会幻想,假若自己不姓瞿,假若自己出自寒门之家…… “说这些没有用,你要是还有力气,不如跟我讲讲你的政治抱负。仔细说给我听,好让我知道自己救的不是个酒囊饭袋。” 孙善正轻笑一声,闭着眼,头颅向后靠到岩壁上:“从哪里开始讲起?”他自问自答:“天下大弊,莫过于农田兼并。王侯贵族以权谋私,大肆鲸吞土地,豪强乡霸蚕食良田,民间的农田分配已经极度不合理,良田大片空置,小户在劣田上卖命耕耘。赋税的调度越发困难。所以,首要任务,是重新丈量全国的土地,把谎报、瞒报的农田查出来重新分配。 过去贵族名下的田产不纳税,致使他们骄奢yin逸,不知何为rou糜。依我之见,勋贵的庄田每亩需征银三分,如果有纵容家人下乡占种民地,或者私自征收田赋的,屯田御史务必参究严办。 除此以外,增设“五服递减法”。勋臣贵族的封田至多二百顷,假设他本人为第一世,他的儿子为第二世,孙子为第三世,曾孙子为第四世,曾孙之子为第五世。以他们家族现存最长者做起始,以现存的全部留地数做基准。系二世者,分为三次递减;系三世者,分为二次递减;至五世,止留一百顷为世业。如正派已绝,爵级已革,不论地亩多寡,只留五顷,给旁支看守坟茔之人。” 他今日失血过多,面色青白,唇色苍白,双眼却神采奕奕,显然是精神的强悍远大于rou体:“农民用五谷杂粮交缴田赋,每到缴赋之日,粮船粮车堵塞道路,各地官仓满溢为患,有时候粮食在路上就发霉了。由乡及县,由县及府,由府解运各地仓库,其间不知要耗去多少运力差役,又不知沿途胥吏的层层盘剥,会给粮户增添多少负担。 三十二年前,内阁大学士桂萼曾提出‘以一切差银,不分有无役占,随田征收’。 将每州每县的所有田赋、徭役以及各种杂差和贡纳,统统并为一条,折成银两交纳,并官收官解。此计又名一条鞭法。 时任屯田御史的付汉臣上书皇上:‘顷行一条鞭法,十甲丁粮总于一里,各里丁粮总于一县,各州县总于府,各府总于布政司,通将一省丁粮,均派一省徭役。’ 皇上当时准旨先行在南直隶的应天、苏州等府,湖广长沙府,山西平阳、太原二府以及广东琼州府的感恩县等地先行试点。可惜地方上执行力不足,大都半途而废。 你相信吗?”孙善正直视瞿清决,目光里跳动明亮的火光:“如果让我来,我会让整个国家天翻地覆。” 瞿清决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快速,怦然,与他眼中的火光一样激烈,他却垂下眼眸,望着地上不存在的一点:“可惜天命难违,我大概是要交代在这里了。怎奈何?纵观天下,能为大明续命的……最多只剩下一个方徊。” 最多只剩下一个方徊。 其中蕴藏的慷慨激赏、惺惺相惜,令瞿清决心神动荡。单凭这句话,瞿清决就知道自己必会舍命救他。 解药熬制好后,孙善正皱眉喝下两杯。当晚,他发热了,体虚盗汗,噩梦缠身,在草垛上辗转反侧,喃喃嘟囔着“冷,好冷”。 山内昼夜温差大,况且他犯病的时候确实会感到极寒,瞿清决只能把他搂到怀里,他用力回抱他,手臂紧紧缠住他的腰身,抠进他的后背,还觉得不够,鬓发在他胸口摩擦索暖,口中无意识地呢喃,听起来竟然近似孩童的哭泣。 瞿清决叹了口气,解开衣襟,露出光裸的皮肤,用衣服裹住他,允许他贴紧最原始的热源——成年男子健壮、柔韧的胸膛。 待第二日早晨醒来,胸前布满繁乱的发丝印。他们都对此事缄默不言,白日里瞿清决照旧出去探路,寻找净水、蔬果,晚上听孙善正叙述自己的政治思想。等到了夜间,火焰在脚边燃烧,光和热辐射不到深处,暗影里,窸窸窣窣,他们很有默契地一个解衣服,一个紧贴上去。安静有序,怕惊醒了什么般,克制着,不发出任何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