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弱2
今天是九月二十七日,我车祸后的第五十七天,从重度昏迷状态清醒过来的第十九天。我的日常已被定式,每天早上七点他会准时来到病房,先处理好在尿袋里留存一夜的尿液,替我洁面刷牙,等把我照顾妥当后才抱着电脑开始工作。 目前我的一日三餐都是流食,时间一久,我甚至都察觉不到鼻饲管的存在。大概每隔三小时,他就会帮我活动一次肌rou和关节,我清醒的时候就盯着他的侧脸看。 最开始那几天,他担心我有过激情绪和危险行为,所以时刻守在病房,丢下偌大的公司与我同吃同住。而现在,大概他也意识到丧失了所有行动力的我和植物人并无区别,所以再没留宿过。 也是,这冷冰冰的病房,怎么比得上家里宽敞温暖。或许,他没有丢下瘫痪的我一走了之,我就该感恩戴德了——这句话是我弟弟告诉我的,他趁顾勉不在的时候溜了进来,对我极尽奚落嘲讪。 说是弟弟,其实只是我爸在外的私生子,我爸是个入赘女婿,靠我母族发迹。可就是来自穷人的恶意最可怕,所谓卑从心中起,万般不如人。不管我外公如何栽培他,他始终觉得脸上没面,连带着对我也不待见,毕竟我不跟他姓。 他老早就在外安了小家,还生了个跟他姓的儿子。多年来,他一面与我妈虚与委蛇,一面与小三温柔小意。十岁那年,我妈一撒手,他就迫不及待地把人接进门了,小三和私生子,一个不落。 这个弟弟,只比我小两岁。从小到大,什么都和我抢,但凡是我看上的,他总要从中作梗一番才解气。我爸是个偏心人,小三跋扈,幼子霸道,张口闭口却都是要我忍着让着。这么多年来,没有一次,我争过了他——除了顾勉。不过,看眼下这情况,等我一死,他俩很快也会滚在一起吧。 “在哭什么?”惯常冷淡的声音响在耳畔,有温热的手指抚上我的脸,压感有些重,擦拭的动作算不得温柔,泪水模糊了视线,他的脸看起来也不太真切。 吸了吸鼻子,厚重的鼻音让我一惊,张了张嘴,断断续续吐出几个字,“洛书,前天,找我。”我的声音很小。为了听清我说的话,他贴得很近,我甚至可以看到他清亮瞳孔中倒映出我爬满泪痕的脸。 他有一瞬的失神,帮我掖了掖被角后才开口道,“别担心,我会处理好的。睡一会儿吧。” 听到这个答案,我没觉得有多安心。还想再同他说几句话来着,但点滴内大概是有些安定类药物,我睁不开眼睛,迷迷糊糊就坠入了梦乡。 我睡得不太安稳,梦到了车祸那天的场景。不同的是,这一次我坐在了副驾,而另一个我,却在驾驶座上大笑。我眼睁睁地看着车速越开越快,他脸上的笑意越发狰狞。 恐惧在内心滋生,我扑到对方身上,企图抢夺方向盘,以阻止一场悲剧,然而,虚幻的我所做的努力,终是徒劳。在车辆坠下盘山公路之前,我听见另一个我说,“祈愿,你去死吧。” 一瞬间,我醒了过来,脸上附着咸湿的眼泪和汗液,我本能地寻找着顾勉的身影。他不在,而外面却传来争吵的声音,顾勉的音色辨识度极高,大概是处于盛怒情况下,就算是刻意压低也还是顺着未关紧的房门溜了进来。 “就算是我疯了,那又怎么样?”是顾勉的声音。可他从来都克己守礼,从来理智可靠,就连我这幅瘫痪样儿都不见得能动摇分毫。 “他为什么变成这样,你心里没点数吗?”是我那便宜弟弟的声音,实话实说,他还是那么让人讨厌。 “如果你敢在他面前提半个字……”后面的听不太清了。 难道,难道车祸另有隐情吗,顾勉,洛书…… 我听见尖锐的警报,还有遥不可及的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