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魇

    二人至张府时,张光豪看他们二人打扮气质,察觉不是寻常人等,恭恭敬敬地亲自迎接他们,好茶以招待。

    谈吐言语间十分客气,梁迟迟介绍自己和宁渊是纯霄出来的修士,二人下山历练,听闻桃花镇有奇事显现,便前来一探究竟,帮扶孱弱,斩妖除魔。

    张光豪听到不禁喜形于色,纯霄派的强大实力声名远扬,即便是平民百姓也有所耳闻,如果是两位纯霄的修士在新婚之夜看守,那些妖魔鬼怪更不可能在他们面前造次。

    张光豪对梁迟迟的态度更是诚恳谦逊,一个大老爷们说话轻声细语,不敢大声,生怕冒犯了他们。

    在张光豪的极力邀请下,梁迟迟和宁渊留下来在张府吃了一顿晚饭。

    这顿晚饭倒是吃的热闹,张夫人和张光豪的两个妾室也出席其间,而张府千金张小姐姗姗来迟。

    张小姐名为张兰茹,长相清秀貌美,但前来用饭时看上去颇为心不甘情不愿的。

    她扫了一眼今晚来家里的两个客人,皱了皱眉,一声没吭的坐到张夫人旁边。

    张光豪给她们使了个眼神,瞪了一眼她,见张兰茹还是一言不发,终于站起来陪笑道:“这是我家小女兰茹,平时被我和夫人宠坏了她,失了礼数,我替她向二位仙人道歉,实在多有得罪!还望二位仙人多多包涵。”

    听到仙人二字,张兰茹细眉不由拧得更紧,看来她爹是已经魔怔了,连这种招摇撞骗的顽劣之徒都招进府里。

    张夫人是个贤惠的人,拍了拍女儿肩膀道:“兰茹,别发愣了,还不向二位仙人起身行礼道歉?”

    张兰茹:“我只向我想要行礼的人行礼,有些人还配不上。”

    话罢她也不再看梁迟他们,拿起勺子低头就要喝汤。

    只是下一瞬她手上的勺子蓦地被一道劲风撞到汤碗里,四溅的热汤洒到了张兰茹衣服上,她失声尖叫一声抬头望向罪魁祸首。

    宁渊收回手,面目清冷,淡淡道:“不好意思,天冷手冻,元气不好控制。”

    众人都被这突然的一出吓到,目瞪口呆地望着他,以往桃花镇上也来过修士,但最厉害的也不过是做法驱邪,谁也不知道有没有用,像宁渊这样直接展露与凡人不同实力的,还是第一个。

    梁迟迟坐在宁渊旁边当然目睹了全过程,她没有阻止,毕竟有人帮出气她乐得如此。

    不过为了照顾局面气氛,梁迟迟还是轻咳一声,轻描淡写道:“小渊,下不为例,作为纯霄修士,要谨记门规,切记不能对凡人出手。”

    宁渊当然听清师尊没有指责之意,认真的点点头,乖乖应了声是。

    梁迟迟说完又装模装样扫了一眼桌上愣住的人,笑了笑:“希望没有惊吓到各位,还请见谅。”

    张光豪:“没有没有,二位仙人果真不同寻常,也让我们开了开眼。”

    经过这一出事,张兰茹也蔫了,和张家人兢兢战战吃完了这一顿饭,便直接告辞回房。

    张光豪本为梁迟迟二人安排好了客房,想让他们留宿于张府,但梁迟迟觉得待在张府礼节繁琐让人太拘束,况且近日张府人来人往,正在忙碌筹备婚礼,他和宁渊不便久留。

    故梁迟迟拒绝了张光豪的好意,和他约定好大婚当日定会出席婚礼后,就和宁渊回到了客栈住了两日。

    直到婚礼当日,那连绵的细雨还是未停。

    灰蒙蒙的天雨丝淅淅沥沥落下,在青石板路上砸出密集清脆的声响。

    选定好的良辰吉日竟是这个天气,喜宴上张光豪笑容底下藏着几分忧愁,这忧愁在见到梁迟迟宁渊二人出席张府喜宴时才终于有所缓解。

    张府家大业大,为张兰茹选的那位新郎君是个倒插门女婿,喜酒过后倒也不需要再跑去其他地方。

    入夜亥时,张府还是一片灯火通明,数十位肌rou虬结的大汉在府内四处巡逻。

    离新人房间不远处的一处乘风亭下,宁渊身着白色衣衫,正注视着那所房子,神识外放,握剑而立。

    梁迟迟就坐在一边,懒洋洋地靠着柱子,幽幽的凉风沿着衣袂拂过,她手撑着下巴半阖着眼,看上去百般聊赖的样子。

    大概过了半柱香的时间,那房间灭了灯,周遭寂静无声,一缕极其细微的妖气蓦地出现在百里开外,正在飞速向这边靠近。

    梁迟迟缓缓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宁渊,距离太远,他神识还未能及时发现。

    妖气随着它极快的速度愈发严重,宁渊神识终于触及妖气,他双目一冽,回头望了眼梁迟迟,无需多言,下秒他已如寒剑出鞘,直指妖气所在方位。

    今夜的不速之客并不是什么得道数千年的大妖,这头妖尚不需梁迟迟出手,宁渊一人就已经解决了。

    宁渊甚至没有与它过招几次,那小妖就已经招架不住欲想逃脱,却被宁渊追上斩于剑下。

    这番打斗动静颇大,张府众人纷纷跑来围观,当宁渊把妖怪留下的妖丹收在手上下去时,张光豪连忙围了上来,神色激动万分,正想要拉着他手说些什么,却被宁渊闪身躲开,不愿被任何人拉扯到他。

    宁渊面无表情冷着脸,三言两语打发他们,怕他们还要上前纠缠还设下一个结界,设置完毕便转身急匆匆跑回到梁迟迟面前。

    他扬眉露出微笑,像个得了糖果急着向大人献宝的孩子一样把妖丹递给梁迟迟。

    “师尊,这妖人面犬身,妖丹通体红润,果然是魇胤作怪。”

    梁迟迟却没有如宁渊那样欣慰或者欣喜,她心不在焉的看了眼他的战利品:“可以,你收着吧,这妖丹不过百年,于我无用,你拿着炼药或者卖给有需要的人都行。”

    宁渊笑容一顿,把妖丹收回,脑海中疯狂思索着刚刚自己做了什么错事,半响无果,他看着梁迟迟轻声开口问道:“师尊,可是宁渊方才做错了事?”

    “嗯?”梁迟迟疑惑抬眼,却见到宁渊黑色眼瞳里透着些小心翼翼的讨好,他生怕自己生了气。

    没错,梁迟迟是在生气,可是并不是在生他的气。

    而是因为明明刚刚宁渊已经把魇胤斩于剑下,可这杀千刀的系统居然判定下山历练的任务成功,这是为什么?!

    难道是因为这妖太弱鸡算不上历练?

    梁迟迟长叹了一口气,揉了揉宁渊脑袋:“小渊没有做错事,只是师尊我困了,走吧,我们回客栈休息。”

    “好。”宁渊高悬的心稍稍落地。

    ——

    回去路上梁迟迟心烦所以想散散步,借着月光,两个人就一前一后走在夜色里。

    下了几日的雨终于停了,檐角滑落一滴一滴的水珠掉在地上积成一个小水坑,镇上的住户早已紧闭窗户大门,黑漆漆的一片,滴答滴答的声音伴着脚步声显得这个世界好像只剩下梁迟迟和宁渊两个人。

    梁迟迟走了好一会,总算调整好情绪心态,大不了再去找其他地方找妖魔鬼怪打打呗,又不是除了这就没有了,她就不信还有七天完不成这个任务。

    这么想着,梁迟迟转身向宁渊招了招手:“小渊。”

    宁渊一直在看着梁迟迟身影,此时看到她招手立刻走到她跟前。

    “师尊有何吩咐?”

    梁迟迟道:“伸出手来。”

    宁渊不明所以的照做。

    梁迟迟拿出一只玉佩,放在他手上:“喏,这是方才张员外赠予我们充当谢礼的玉佩,我瞧着成色尚可,我平时也从不带玉,便给你戴着吧。”

    宁渊怔怔地看着那只玉佩,“可…”

    “别推辞了,反正这回除掉魇胤的人也不是我,给你是理所应当的。”

    宁渊愣了一会,心好像是被暖炉捂热了,温暖遍及周身,他翘了翘嘴角,笑得很开心:“谢谢师尊,我定会好好保管,绝不遗失。”

    他说完乖乖地把玉佩贴着心口放了起来。

    梁迟迟看着他这个宝贝样子,忍不住笑着摇摇头:“没事,就算丢了也不会有人怪你。”

    宁渊低头微笑不语,亦步亦趋静静地跟在她身后,与影子逐渐重叠。

    回到客栈后,二人皆已疲累,收拾一番后便各自回房休息。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又下起了大雨,雨打在窗上,发出的声响让宁渊迷迷糊糊中醒了过来。

    他坐起身,四下黑暗,他分不清现在究竟已经哪个时辰。

    忽然门那边传来一阵敲门声。

    宁渊诧异,他刚刚竟没听到一点脚步声。

    “是谁?”他冷声问道。

    “是我。”清润的声音响起。

    师尊?霎时,宁渊的猜忌烟消云散,他以为师尊找他有要事,急忙换上衣服,上前开门。

    他急切的目光在看清面前人时,不由一顿。

    梁迟带着笑意的脸展现在眼前,与白日的样子大相径庭,他披散着一头墨发,只着白色单衣,白净修长的脖颈下锁骨清晰分明,再往下,细腻雪白的肌肤若隐若现……

    宁渊猛地止住,偏过头不敢去看,他脸颊guntang,耳根已是一片通红:“师尊,有…有什么事么?”

    梁迟笑了一下,走了进去:“我睡不着,想着来你房里坐坐,难道不行么?”

    宁渊深呼吸口气,关上门转过身还是不敢看过去,他觉着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得十分手足无措地站在门口。

    艰难开口回答道:“师尊当然可以。”

    “那便是了,”梁迟也是不见外,就坐在了他的床上,拍了拍旁边的位置:“你怎么干站在那里不过来?过来坐啊。”

    手摩擦过被褥的声让宁渊心也跟着颤了颤,心跳不断加快,他脸红得似要滴出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充斥着他脑袋,血液在身体里灼烧沸腾着。

    宁渊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泡泡,敏感着周遭一切事物,不知何时就会爆炸,他神经紧绷着,他已经察觉了自己的异常,只要松懈片刻,便会沉沦进去。

    前方的梁迟于他就是欲望的根源,他难以抵抗,宁渊紧闭上眼睛,压抑着那沉重难以启齿的欲望,他后背已全是冷汗。

    “师尊的话你也不听了么?”

    梁迟的声音再一次响起,这回带着一丝怒气,宁渊攥着的指尖深深陷入掌心,他终于抬眼看过去,双目赤红,嗓音沙哑:“师尊,抱歉…我不能…过去…我好像变得有些……奇怪…”

    他这一句话说得磕磕绊绊的,说几个字就要喘上一口气。

    那边静了一下,梁迟轻笑道:“难道,你不想要我么?”

    这句话仿佛水掉入油锅,激起千层波浪,宁渊视线里只剩下那一人,他魔怔一般走过去。

    可就在快要伸出手碰到梁迟时,一声宁渊忽然唤醒了他。

    宁渊意识忽地又从泥潭里挣扎出来,可右手却完全不受控制要伸向梁迟。

    宁渊呼吸一窒,当机立断,指尖凝气毫不留情划向右手,一切只发生在眨眼之间,那断臂掉在地上,血流如注。

    床上那人气急败坏:“你在干什么?!”

    宁渊听到那人开口,他几乎是瞬间就了解一切缘由,面上褪去红润,血液沉静下来,他表情变得异常冰冷,半眯着眼眸看着那个“梁迟”。

    他师尊从来不会唤他宁渊,这个人根本就不是他师尊。

    锐利的视线如化实质,如果视线可以杀人,想必现在这个“梁迟”已经死了无数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