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金屋藏娇

    第八十八章　　金屋藏娇

    永安三年八月，大梁前任兵部尚书陆景云因通敌叛国罪而被免职抄家，朝廷对外宣称陆氏已畏罪自尽，但此事仍祸及家人，其子陆渊被流放至岭南，其在宣州的兄长被免去职务，陆氏一族兄弟子侄十年内不准参加科举、不准入朝为官。

    京城外郊。

    江舟背着还不到三岁的小陆渊，对牵着白马的陶筝说道：“回去吧！我到岭南了，会写信给你的。”

    陶筝一直将人送到此处，满心皆是无力回天的苦楚，他从前是一个无忧无虑的纨绔公子，向来都是要什么便有什么，身旁一大堆人围着他转，从来不晓得什么是人间疾苦、无能为力，如今方明白人世间有很多事情都是人力所无法扭转的。

    “江舟，我在岭南那边已经安排了人手来保护你们，你们去了那边不用担心，你只需照顾好自己和陆渊，找景云哥哥的事交给我就好了，我不会放弃的，我会坚持找下去，总有一天会找到他。”陶筝告诉江舟。

    江舟盯着陶筝的眼睛：“他还活着，对吗？”

    陶筝肯定地答道：“当然。别人都说找了这么久还没找到，怕是凶多吉少早已经就不在人世了，但我就是不相信……”

    “我也是。”江舟忽然伸出手拍了一下陶筝的肩膀。“我走了，保重！”

    永安三年九月，皇帝下旨赐婚，将晴岚郡主指与陶筝为妻，婚礼盛大无比，一时轰动京都。

    永安三年十月，大梁澹州城。

    这是一个普通的小院子，几间平房不甚起眼，院内一株大柳树，叶子已经掉光了，树下有一个石桌，桌旁放了三个石凳，地上铺着一层灰砖，忽有一人推门进来，脚步匆匆地经过石桌，打破了这院中的静谧。那人在主屋门前停了下来，站在台阶下大声说道：“王爷，大汗来信了！”

    很快，门开了，一个身材高大的、身着梁人服饰的男子从屋内走了出来，他的一头卷发在夕阳下乌黑发亮，也不看信，他直接问那人：“汗兄又催我回王庭是吗？”

    “是！”

    “你替我写封回信，就说我暂时还回不去……”

    “王爷，大汗从五月开始就连着催促您回去，您要是再不回去，大汗那边……”

    “他还没醒，我如何走得开？”

    “王爷，陆公子这边有我们照顾，您不如先回去见大汗，等过段时间再回来……”

    “不行！你们这群人粗手笨脚的，哪里会照顾人？”

    “是！王爷教训的是。那我去外边找个姑娘回来照顾陆公子吧，姑娘家心细，肯定比我们这些大老粗会照顾人……”

    “不准！交给谁我都不放心，还是我亲自照顾他为好。”

    “王爷，这都大半年了，人总也不见醒，您总待在这里也不是办法，我看这汉人大夫开的药都不起啥作用，不如将人带回王庭吧，巫医神通广大，也许会有救助之法……”

    “巫医……你倒是提醒我了！我怎么把巫医给忘了？对！巫医那么厉害，一定会有法子治他的！你快下去安排一下，明日一早，我们便出发回王庭。”

    “是！王爷！”

    “……怎么了？还有事吗？”

    “王爷，我今日在集市上买药时，看到有人在找陆公子，他们手里拿着陆公子的画像……”

    “梁朝的皇帝不是已经对外宣布他畏罪自尽了么？怎么还在到处找他？”

    “找他的兴许是另一拨人。”

    “好！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

    男子返回屋内，坐到床边，拉起床上之人的一只手，“云儿，你一直不醒，而我又不能一直待在这里照看你，把你留在澹州，我又实在放心不下，云儿，我没有法子，只能带你回去，云儿，你快快醒来吧！”

    躺在床上的男子正是半年前在澹州失踪的陆景云，那日坠下悬崖侥幸不死，被狄人左贤王宝音派人救回，不知为何昏睡不醒，如今一身素衣地躺在床上，双目紧闭，无知无觉，仿佛是沉睡般安静，可他究竟会在那一日醒过来，谁也不知道。

    宝音将陆景云带回了草原上，因为陆景云躺在马车里受不得颠簸，所以他们这一路上走得很慢，走走停停地折腾了能有一个多月，直到腊月才抵达王庭。

    乌力罕单于见到远归而来的弟弟很高兴，为了欢迎他回家，特地在王庭里举办了一场盛大的晚宴。

    “宝音，我听说你此次带回来了一个人，还是个梁人。”酒桌上，乌力罕问他的弟弟。

    宝音点点头，如实答道：“是的。汗兄，他以前曾是梁朝的官员，如今昏睡不醒，我想带他回来，让巫医为他治病……”

    “你同他是何种关系？”乌力罕目光如炬，仿佛已洞察一切。

    宝音知道兄长明察秋毫，什么都瞒不过对方，干脆坦白：“他是我喜欢的人。我喜欢他很久了。”

    “你在澹州耽搁了这么久，都是因为他吗？”

    “是。”

    “你喜欢他，那他呢？也喜欢你吗？”

    “我……我不知道。”

    “可他是个男人，如果是女子，我当然会很愿意为你们举行婚礼……”

    “汗兄，可是我真得很喜欢他，如果没有他，我会痛苦不堪的……”

    “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他永远也不会醒来。”

    “那我就像现在这样，照顾他一辈子。”

    “阿弟，你太痴情了，这样不好。”

    “可是心动了，就像草原上的风，很难再停得下来。”

    乌力罕沉默了片刻，开口说道：“阿弟，这件事，我不拦你，你想救他便去救吧，不过不许耽误正事。”

    “多谢汗兄成全。”宝音急忙向兄长敬酒。

    宝音亲自请来草原上最有名气的巫医为陆景云治病，巫医说陆景云在坠崖之时伤到了头部，醒来的可能性不大，他只能尽量用一些草药续命，能否能醒的过来还得看天意。宝音听了这话很伤心，但只要有一线希望，他都是不会放弃的。他坚持每日亲自为陆景云熬药、喂药和擦洗身上。陆景云是他喜欢的人，身体又这般特殊，他不愿意将这些工作假手于人，不想陆景云被除他之外的人所触碰。

    回来后不久，宝音去向母后请安，交谈中，他问起母后：“孩儿曾听母后提起过，中原有个皇帝，为他深爱的那个人打造了一间金屋子……”

    “是的。”太后点点头。“那是汉朝的汉武大帝，曾许诺若娶他的表姐陈阿娇为皇后，将来必要亲手为她建造一座金屋，要让她住在华丽的金屋子里受万人艳羡，后世之人便将这个故事称为‘金屋藏娇’”。说罢，她好奇地看向儿子，“王儿今日为何问起这个？”

    宝音略略思索了一下，“母后想必也听说了，我这次回来，带了一个人……”

    太后道:“我听你的兄长说过，好像是一位梁朝的官员，对吗？”

    宝音回答:“是的。我只是突然想到了这个故事，如果有一日我能娶我喜欢的那个人为妻，我也要为他亲手打造一座金屋……”

    “嗯……王儿的想法可以，不过我觉得你还是得问问你喜欢的人，看他真正想要什么，也许他并不喜爱金屋呢。”太后笑道。

    宝音大感意外:“母后不反对我和他的事吗？”

    太后耸耸肩膀，疑惑道:“为什么要反对？我的王儿，长到二十五岁，终于遇到了一个他喜欢的人，这就已经很不容易了，至于那个人是贫是富、是男是女，这都已经不重要了……”

    “母后！”宝音欣喜若狂，简直想要将他这开明的母亲抱起来转上一圈。

    在母后的提议下，宝音求见了大法师，向对方描述了陆景云的情况，请求大法师为陆景云开坛做法、驱邪祈福。

    宝音告诉别人:“他是我的王妃，只此一生，唯一一位。”

    注释:

    金屋藏娇：东汉·班固：“数岁，长公主嫖抱置膝上，问曰：‘儿欲得妇不？’胶东王曰：‘欲得妇。’长公主指左右长御百余人，皆云不用。末指其女问曰：‘阿娇好不？’于是乃笑对曰：‘好！若得阿娇作妇，当作金屋贮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