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从的烦心事
今天的项目名叫,是关于敦煌文化的大型历史群像原创剧本,配音导演是业内很有名的一位老师,姓龚,导过许多大ip广播剧和电视剧,经验很丰富。 龚导一发话,几个有资历的前辈们就进了监听室,和甲方派来的人一起帮忙盯棚,准备给各个角色定声线了。 孙先孙老师本来还想把古蔺给拉进去,古蔺躲懒,耍赖着给赖过去了。 刚才还在和自己聊天的几个台柱子们全过去了,这么多人在,不差他一个,棚里也没什么好看的,他乐得清闲。 仿佛又回到了最初试角色的时候,人一个一个地进,剩下的就在外面围着找感觉,和相应的人搭对手戏看效果。 说实话,乱糟糟的,这也是古蔺及时关掉直播的原因。 一群人进行无实物表演,疯狂浮夸走位,一个个的跟戏精附体一样,间或再传来几声鹅鹅鹅叫,实在太幻灭了。 为了维持配音老师们在粉丝心目中的形象,还是把这群疯子藏起来比较好。 其实还是有点好奇的。 好奇的对象,就比如说,那几个被他记在小本本上的。 古蔺一直在留意昨晚喝了酒还给他发来照片炫耀的,感觉几人多多少少都被呲儿了两句,也还好,没有很过分。 只有歪怂,他是被真情实感地削了一顿,整个人出来后明显又蔫儿了一个档次。 该。 妙妙姐不知道去哪里了,古蔺提高音量,向刚从棚里出来的歪怂提出了对戏邀请。 “小红红,过来吧,咱俩对对戏。” 动静有点大了,引得周围众人侧目看了过来,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流转。 歪怂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还挣扎着站直了一些身体,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颓废。 而古蔺却处变不惊,甚至还有闲心和看过来的同事招了招手。 歪怂只睡了不到四个小时,此时正飘飘欲仙不想动弹呢,遂没有什么好气地扬声打发道,“你过来,还有别叫我小红红!” 在众人若有若无的注视下,古蔺从善如流走到了歪怂身边一米远的位置,后淡定改口:“好的小从从。” “……” 还我包子,还我豆浆! 这一米远简直如天堑一般,歪怂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弹,更别说抬起老胳膊老腿打人了。 打又打不过,说又说不过,算了。 许是因为歪怂双眼里的怨念和生无可恋过于明显,古蔺诡异的有被取悦到。他大发慈悲一般拈起了歪怂的后衣领子,准备把他拎到别人注意不到的地方去。 “我们去那边坐着。” “……哦。” 某洪姓男子就如被抓住后颈皮的醉猫一般迟钝了两秒钟,这才提步跟上古蔺,逃离众人的视线范围。 老了老了,一把年纪熬个夜熬成这副德行。 刚才在棚里还得硬撑着装成精神满满的样子,一下子把早餐带来的精气神全给消耗完了,更别说还挨了一波训。 唉~ 不得不说人和人的交往还是要看缘分,古蔺和歪怂其实有几年没见了,但一见面就能这么开玩笑甚至打闹。不像歪怂昨晚的酒局,同样是认识的圈内朋友,本来是去散心的,结果越喝越郁闷。 当然,这些只能自己品,是不能往外说的,歪怂这点逼数还是有的。 两人转移阵地到了休息区的一个角落里,有绿植遮挡着别人的视线,很适合干点坏事。 歪怂见着了亲人,没骨头似的软倒在了古蔺的身上,哑声为自己喊冤,也不管他自己有多重,也不管两人是不是在磕磕绊绊走路。 “不会真要对剧本吧?你饶了我吧,先找别人对词去,信不信我两眼一闭都能站着睡着。” “信,当然信你能睡着。不管剧本,你先说说昨晚怎么了,多大人了没个节制。” 古蔺是瞧他整个人的状态都有点不对,这才化身贴心大哥哥的。 都这种时候了哪还管得了台词不台词的事,人都快给浪没了。 歪怂被古蔺摔进了沙发里,差点把隔夜饭给摔出来。 他没忍住干呕了一声,竖起一根手指头对斗鸡眼,呵呵傻笑道:“就……心情不好,多喝了亿点。” “你这可不是一般的心情不好,看你现在的表情,昨晚没喝过瘾?和哥哥我讲讲,我来开导开导你。” “少来,我比你大六岁,别瞎占我便宜。” 歪怂只是快累死了,又不是快醉死了,智商还是在线的。 “那是重点吗?” 古蔺快要被他给气笑了,皇帝不急太监…… 呃,无事发生。 虽说他有占便宜的嫌疑,可重点明明就在前半段话上! “我……本来以为多喝点就能想通了,最后发现,还得看和谁一起。啧,不痛快。” 歪怂斗鸡眼斗得眼睛疼,便一巴掌拍在了自己的眉眼间,含糊地说些古蔺听不清楚的话。 他还要再说,却被一道浑厚又熟悉的声音给打断了。 “小八,该你了,又藏在这里偷懒。” 孙先前辈端着自己泡着枸杞的保温杯,从监听室里慢腾腾踱步出来,就是为了透口气,顺带着要把古蔺给叫进去的。 结果他转了一圈也没找见人,问了别人才知道俩人猫到这儿来了。 俩都算是他的学生,一样的偷懒,也不知道随谁了。 “老师,我这就来。” 古蔺站起了身,神情严肃地向歪怂交代:“你现在脸色很差,先什么都别想,靠在这里睡一会儿缓缓。中午和我妙姐一起吃个饭,地方你定,就咱仨,听明白了吗。” “嗯,明白了,你先去吧。” 又拿老子当傻子看,无语。 古蔺拍了拍歪怂的肩膀,没再说什么,收回手转身进了录音棚。 他如果会读心术,知道了歪怂在想什么,肯定会就此友尽。 个没良心的,先学会抓重点再来交朋友吧。 孙老前辈没有跟着古蔺进去,他就着古蔺沙发上的屁股印坐下,吓得歪怂忙坐直了身体。 天知道,刚才老师骂他骂得最狠了。 “小伙子为什么喝这么多,现在还满身酒气,有什么烦心事吗?” 歪怂哪能说啊,他尴尬地抓了抓后脑勺,带了点不好意思低声道:“老师,就……家里那档子破事。” 孙老师想了想,轻轻拍了拍歪怂的大腿,“嗯,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也不多问,就一点,凡事多和你老婆商量商量。” 他的目光落向了不远处。 “喏,有人心心念念着你呢,还有什么坎儿过不去。” 歪怂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是消失许久的妙妙手里端着一杯热牛奶走了过来,还是一样的冷漠,一样的面无表情。 她一句话没说,强硬地把杯子塞进了歪怂的手里。 歪怂双手捧着杯子,只觉得牛奶太热了,要不然怎么会熏得他鼻子发酸。 孙老师拍了拍自己裤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轻叹道:“得,我先去棚里了,不当电灯泡,你们俩继续。” 他撑了一下自己要起身,结果没起来。 妙妙提起嘴角笑了笑,及时走过去搭了一把手,把人扶了起来。 “老师说笑了,您还知道电灯泡呢。” “那当然,来扶老头子一把,这沙发会吸人,不让我走。” 孙老师讲了一个小笑话,但在场剩下的两个都没心情陪他逗乐,他只好无奈地摇了摇头,借着力站了起来。 妙妙扶着人往前送了一段路,本想直接把人给送进棚里的,但还是被老师制止在了原地。 “那您慢走。” “又没老到走不动路了,不用送,你在这儿陪他吧,有啥事不能说开的,年轻人有点耐心。” …… “皇上重病,王丞相监国,诸人商议之后命我将这批粮草运往西域,以缓解边境大军燃眉之急,这是攸关性命的大事,你岂敢拦我?” 古蔺的角色是个文官,被派遣押粮送往边境,在西域遇见了一系列的人,经历了大大小小的事情,整个故事主线也是从这里开始的。 “小八,你嗓子怎么也是哑的,昨晚和他们一起喝酒去了?” 孙老师耳力了得,他嗓子都快好全了,还是被听出来了。 古蔺猛然有一种被班主任点名的错觉,质问他有没有和同学一起去逃课上网。 “没去,昨天发烧没好全。” 就很冷漠。 他进了棚话就少,连带着表情也少了,熟悉他的都知道他这个习惯。 孙老师点了点头,接受了这个理由,暂时放过了他。 然后,棚里就热闹了起来。 A说:“嗯行,怪不得听你说这句话感觉底子有点飘,还以为你是故意设计的。” B说:“注意身体嘛,刚进秋天确实容易生病。” C说:“小鸟是不是又帅了?” 一脸被爱情滋润过的样子。 D说:“我和他买了同款外套,简直就是卖家秀和买家秀的区别。” A又说:“这一句话可真长,多少小姑娘盼着小鸟词儿多呢。” B又说:“baba……” 古蔺心里装着歪怂的事,只想着快点结束,然而耳机里乱糟糟的,很显然外面在聊得火热,一时半会儿肯定结束不了。 就很无奈,和人熟了有时候也不是什么好事哈。 甲方派来的负责人也有点懵逼,自己家少爷就说了这么一句台词,好坏都没听出来,有什么好讨论的,话题还歪到吃穿上去了。 这群大佬真当这里是团建现场了?他要不要出声救救小蔺总?怎么救?配导也不说声话。 古蔺倒是不生气,据他猜测,这群没个正形的纯粹是不想让他出去,就想让他多说话破个功。 他捻了捻随意顺来的剧本的纸张,趁着一个不同人讲话的空隙,及时插了一句软话讨饶:“哥哥们饶了我吧,别晾着我了,我再压一下试试,尽早结束尽早吃饭。” 在一片哈哈哈哈哈声里,高冷龚导这才成功接过了话头,“嗯,再来一条,走着。” 监听室人太多了,你说一句我说一句的,不及时拦下来根本没完没了了,可在座的一个比一个有资历,谁给他的面子去打断人家说话。 尤其是最前辈的孙老师,数他话题歪得最离谱,人正筹划着把小鸟拉回家去吃饭,掰着指头数要做几道菜呢,他要怎么管。 龚导很难办,龚导很头疼。 …… 古蔺被长时间“针对”且逃出魔爪了之后,后面角色的进度显然加快了许多,看来有人比他更想早点去吃饭了。 他又被外面的同事们拉着一起走了将近三个小时的戏,最后还是在下午快一点的时候才脱身前往歪怂订的餐馆。 等到他到包间里的时候,歪怂两口子已经点了一桌子的菜了,只是两人一个站在窗边背对他们抽烟,一个坐在椅子上发呆,谁也没理谁。 这就有点尴尬了。 古蔺边取口罩,边拍了拍歪怂的肩膀,“怎么不吃呀,专门在等我?姐,你先别抽了,过来坐吧,多少吃点。” “你们吃,我减肥。” 他妙妙姐没有过来的迹象,连头都不愿意转过来。 古蔺一笑,自己拉开了一张椅子坐下,迅速打开餐具夹起了临近自己的菜。 “不跟你们客气,反正我饿了,小从从你可以说问题了。” “你突然这么直接,我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我爸妈早期下海经商赚了不少钱,在我们那片儿学封建地主从账房上支钱给别人,说什么祖上接济邻里乡亲的接济惯了,好名声得延续下去。” “嗯,继续。” 这道水煮rou片好吃,辣度在古蔺的接受范围内。 可惜已经凉了。 “后来生意不景气,家里资产缩水了许多,他们还是死要面子去接济别人,手里有钱就给钱,一时拿不出现金就背地里借钱撑面子,自己攒欠条。就这么拖拖拉拉了十几年,他们不懂变通,生意越做越小,越来越难办。现在可好了,听说我在京城出息了,每个月按时来要钱,比还房贷还准时。他们二老前两年第一次来京城看我们,甚至把欠条都拿过来了,让我一次性掏钱给他们补平。” 古蔺帮他两人倒了水,拿起一杯放到了歪怂面前。 “手里有现钱?给了吗?” 妙妙接话道:“给了,刚好理财产品到期了,本来准备付首付换车的。” 古蔺眉头微微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歪怂就这么把钱给了?打水漂也得听个响吧? “呃姐,冒昧问一下,我记得你们家也是做生意的,我在这边上学时一直以为你们生活挺好的,首付没了应该承担得起吧?” 别再影响生活质量喽,那他可真的要打人了。 妙妙无奈地按灭烟头:“说起我家……生意再好婚后都和我没多大关系了,那都是我哥的。” 歪怂接话:“结婚时她家里人给了一套房和一些现金,就单方面断联了。那时候生活确实还行,普通人家在京城有房有车无贷的能有几个,还没有下一代的开销。” “哦~明白了。” 妙妙又点燃了一根烟,夹在指尖任它燃烧,“弟啊,不是钱不钱的问题,工作这么多年我们两个确实攒了点,也不是非要换车,主要是不能把钱白白给了外人啊。 姐自认不是小气人,但凡老人是自己把这笔钱给用了,旅游或者买保健品或者做生意赔掉,我二话不说……就是憋屈啊弟弟,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花钱换名声根本不划算,这和rou包子打狗有什么区别。” “呃……” 他家老头确实一直在做慈善,可那群企业家打的是什么主意还真不好说。 歪怂爸妈怎么学这种东西? 看来这顿饭确实吃不下去了,古蔺借着拿纸巾擦嘴的功夫,迅速寻找着问题的切入点。 “那,几年前的事了,怎么现在才想起来闹矛盾?” 歪怂瘫在椅子里望着天花板,眼眶通红,“前两天他们又过来了,要五十万,说是谁家爷爷治病要钱,要去国外治,医保没用。我没给,吵了一架把人给气走了。俩人临走前放狠话,说是要和我断绝关系,还说要去网上骂我不孝,把我名声搞臭。” 歪怂硬是被气笑了,他喉结滚动,从喉咙里压出了几声冷哼出来。 “他们才养过我几年,小时候他们忙,我都是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反过来人大学毕业就问我要钱。别人家都是这样的吗?名声对他们来说就这么重要?” 歪怂“腾”的一声坐直了身体,死死盯着妙妙的后背。 “说起来还有一件事,婚前说好了的,妙妙不打算生,我没意见,他们当初也说得好好的不管我们,说什么妙妙是金贵媳妇儿不能委屈了,大五岁好会照顾人……现在又是在干什么,我都羞于往外说。 前两天他们俩过来,妙妙撞见我妈在……在偷偷拿针给放在床头柜里的避孕套扎眼儿,这是一般长辈能干出来的事吗?” 咦~确实不太能做出来这种缺德事。 古蔺在心里算了一下,歪怂比他大六岁,妙姐就比他大十一岁,今年得三十九了,客观上确实不适合再生,主观上也没必要去冒险,本来就不想要。 “弟啊,我也不怕你笑话,我当时听妙说了以后白毛汗都出来了。妙这个年龄,万一怀上算起来都是高龄产妇了,我们一点准备都没有要怎么生,妙在产床上下不来怎么办?我好声好气和他们解释,结果他们说什么,说家里没小孩儿别人会笑话,说经营的好名声都是为了我,没有下一代不就白搞了吗,他们让我离了再娶个年轻点的生……我是这种人吗?” 古蔺心想:好家伙,这爸妈脑回路是怎么长的? 两滴热泪从眼眶里滑了下来,歪怂没管,他酒劲还没完全消下去,所有的郁闷、憋屈和愤怒都积攒到了一起,逼得他情绪激动地站了起来,两手没有逻辑似的乱挥。 “好名声好名声好名声,他妈的一辈子没孩子的多了去了,我很特殊吗非要有个下一代,我不稀罕什么好名声,小两口过好自己的日子,我好好的给他们养老不行吗,他们为什么非要要来干涉我的生活,为什么和以前说好的不一样,为什么拿我当一个工具,我怎么就摊上这种父母了?” “他们……想过我吗?” 古蔺由着他闹了一会儿,实际是在悄悄打量他妙姐,结果他妙姐还是一点转身的迹象都没有。 只是他发现,窗台上的烟屁股又多了一根。 看来是真的伤透心了。 难办啊。 古蔺又等了一会儿,听歪怂呼吸平稳了一点,这才拉了拉他的衣袖。 “你先坐下,我来帮你捋捋。首先呢,孩子这事儿不急,以我姐的意思为主,不生就不生了。你也是这个意思,对吧,这不算什么。那么,当务之急,就是把你爸妈的事儿给掰扯清楚了,要不你喝一百次的酒也照样堵得慌。啧,你先去洗手间洗把脸,回来再慢慢说。” “……嗯。” 等到歪怂出去了,古蔺才端起一杯热水走到了妙妙身边,“姐,你少抽一点吧,没必要糟践自己……说起来我还是你俩的媒人,没想到是这么个情况。” 妙妙总不至于和他发脾气,她接过水杯抿了一口,苦笑道:“这算什么媒人,就是朋友认识朋友而已,你也别自责,换个契机我还是会和他结婚,还是会走到这一步。” “那你是怎么想的?我感觉你一直有话想说。” 妙妙眼睛望向窗外,电线杆子上有两只麻雀在肩并肩站着,叽叽喳喳不知道说些什么。 “我想离婚。” “啊……?” 古蔺震惊,怎么可以用这么冷淡的语气说出这么可怕的打算。 妙妙忍不住眨了眨酸胀的眼睛,“不然他为什么这么焦虑,可能是察觉到了吧。” 一只小麻雀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说起来,今年刚好是结婚的第七年,七年之痒啊……” “那,小从从还有第二个选择吗?” 其实古蔺是在问两人的未来有没有第二种选择,他没有当着歪怂的面问这个问题,意思还是把选择权交给了妙妙。 这事儿歪怂已经做的不地道了,他不能再寒了妙妙姐的心。 “有啊,和他爸妈彻底断了。弟啊,我还是那句话,钱不钱的真不是问题,我以前从没说过什么。可当他们动我避孕套的时候,事情的性质已经变了,你明白吗。” “确实是,我也觉得歪怂必须得二选一了。” 古蔺突然正色道:“姐。” “嗯?” 妙妙闻声抬头看他,意外地撞进了一双不含杂质的澄澈眼眸中。 “我很确定他会选你,他也只是对父爱母爱存有幻想,没了这份心思后肯定什么破事都没了。所以,千万不要信什么七年之痒的屁话,我和那谁还八年才分手呢,时间不算什么,你们可是要百年好合的。” 妙妙突然想起来,都没来得及聊古蔺自己的事,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情场失意的样子,看来小家伙解决得很好。 她展颜一笑,松了一口气一般。 “嗯,借你吉言了,姐没白疼你。” 就相信弟弟一次吧,再给两个人最后一次机会。 等到歪怂回来时,古蔺已经坐回原位了,小从从一点也不知道他的好兄弟已经和自己老婆通了气。 屁股刚贴着板凳,没等他开口,古蔺仍然一记直球打了过来。 “我有个损招,你要听吗?” “……什么?” “就说你投资失败,房子和车都抵押出去了,底裤都不剩,要和家里借钱。” “啊……?” “相关材料准备起来很简单,半天都不要,保证能唬弄过去。” 这种办法,商场老油条们用起来简直不要太熟练。 他们有一套完整的流程。 “啊……?” 古蔺拍他胳膊,“啊什么啊,你就说行不行?” 真磨迹。 “还能……这样?” 房间又重归了平静,古蔺又一次端起桌子上的温水,起身送给了还在窗边抽烟的妙妙。 “其实没有太多可说的了,从从,你真的不知道问题出在哪?你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解决吗?” 歪怂沉默不语,额头上残留的水珠顺着鼻子缓缓流了下来,流到了他的嘴巴上,一点也没有引起他的注意。 “你们结婚时我说了,我是我姐的娘家人,你敢欺负她我不饶你。你也应该清楚,这一回我姐真的很生气。好好想想谁才是对你好的那个,有的人有的事,真的重要吗。还是先抓住你能抓住的吧,不然有你哭的时候。我就说这么多,这件事办不妥,我们可能再不能一起喝酒了。” “知……咳,知道。” 嗓子糊住了似的,歪怂疲惫地清了清嗓子,低低应了一声。 “那我先走了,剩下的事你们自己解决吧,我相信你们可以的。” 妙妙掐灭了烟,作势要走上前来送他。 “我送送你吧,说是请你吃饭也没让你吃好。” 古蔺转身伸出手掌制止了她,温声道:“姐,不用和我客气,你也少抽点烟,我先走了,有事打电话。” “嗯。” 门锁被温柔扣上的声音响起,包间里又恢复了宁静。 妙妙两指夹着掐灭的烟头看了会儿,百无聊赖地扔到了餐桌上。 这个动作成功打开了歪怂语言体系的开关,他眼珠子慢慢移动,视线定格在了黑黢黢的烟屁股上。 半晌,“老婆。” “对不起。” “让你受委屈了,我妈指着你鼻子骂你比我大五岁是……女人的时候,我没有提前拦住她,是我无能,给了她骂你的机会,对不起。” 他的声音很低,低到在不大不小的包间里,如果妙妙没有在认真听,就会直接忽略掉的程度。 “所以呢?” 对不起这三个字可真是令人讨厌啊,这三个字往往意味着,有人要受到伤害了。 所以,还是要走到离婚这一步?果然还是亲爸亲妈比较重要,断都断不开的那种。 走了,没劲透了。 妙妙刚把手搭上门把手,便听见身后一声巨响。 是歪怂起得太急了,把大件实木椅子给掀翻了。 “所以我会和我爸妈说清楚的,我们两个组建了小家,不需要他们来打扰。” “啊?” 妙妙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般,僵直地转回身望向歪怂。 歪怂呆呆地说出自己总结出来的话,“我不要他们了,我只要你!” 等到反应过来不是幻觉后,妙妙借着烟草憋了一中午的眼泪终于啪嗒啪嗒落了下来。 歪怂一下子就慌了神,匆忙上前把妙妙揽在了怀里,胡言乱语一通安慰。 “老婆你别哭啊老婆,宝贝是我不对,你打我骂我都行,就是别哭啊。我错了,真的是我错了,别哭,哭得我心里难受宝贝。” 她恨得咬牙切齿,推开歪怂指着他的鼻子,一声声质问着眼前这个男人,“洪正聪你丫是不是犯贱,你爸妈那副德行你还巴巴地往上凑。我不说你真当我不在乎吗?你妈奶过你一口吗?你爸抱过你一下吗?啊?分不清谁对你好是不是?缺爱吗?老娘爱你爱得还不够吗?啊!”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妙妞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闭嘴!老娘长这么大都没让人指着鼻子骂过,你他妈的就是个怂包蛋,可真对得起你歪怂的名号,我警告你,再有下次老娘保证和你玩儿完!” 歪怂又一次强硬地将妙妙抱了个满怀,眼泪鼻涕全往妙妙的衣领子上蹭。 “是是是,老婆我想通了,真的我……我就是贱,我再也不让我宝贝受委屈了。我保证,我保证不会有下一次了,一会儿就和他们断了,彻彻底底断了。” 妙妙没再挣脱他,就这么被抱着喘了几口恶气,胸腔里的烦闷这才消失了点。 果然,吵架比烟草更解压。 她也把眼泪蹭在了歪怂的衣服上,恶狠狠地说:“洪正聪你记住了,你是因为你自己才和家里说明白的,不是为了让我不受委屈,明白吗?你不许把账赖在我头上,以后也不许有怨念,不许拿这件事吵架。别到时候你又想和你爸你妈天伦之乐了,搞得我里外不是人……不要让我看不起你。” “嗯我明白的宝贝,不可能了,我对他们彻底死心了,彻底回不去了。小鸟说得对,世界上待我最好的人就在我怀里呢,我谁都不要了,我就要你,我只要你,我只要你。” …… 坐在车里的古蔺很郁闷。 早上忘记吃饭,中午没吃好,目测晚上晚宴也不能吃好,他今天和规律饮食犯冲吗? 他拿起手机,翻开通讯录拨了一个电话。 “喂,老师,我想吃师娘做的炸酱面了。” 对面刚吃完饭的孙老正准备出去遛弯消食,结果被一通电话给拦下了。 “臭小子,不是说让我绑你回来吗,跑的比兔子还快。过饭点儿了,没你的面。” 古蔺冤枉死了。 “您不是也瞧见了,得开导问题儿童呀……” 问题儿童歪怂在包间里狠狠打了一个喷嚏,招来媳妇的一通嫌弃。 听筒那边传来一老年女声,这就是他亲亲师娘了。 “谁呀,让你这么大火气。” “就那只小八哥呗,想来蹭饭。” “那让他来呗,怎么就没饭了,”师娘隔着老远向他发来邀请,“小八哥呀过来吧,想吃什么,师娘给你现做。” 古蔺瞧着老师吃瘪,也乐得冲对面喊:“好嘞师娘,想吃炸酱面!” 完胜,他才不管孙老师有没有气成河豚。 午饭有着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