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劲敌

    ＊＊＊＊＊＊劲敌

    大二，他们还是住在长堤花园，陈青竹也办了退宿手续，宿舍里的东西都搬空了。B大的宿舍资源其实很紧缺，他转了新专业，又从原来宿舍退出来，以后再申请就很难了。他不是没有想过，如果跟韩旷宇分手之后，流落街头该怎么办。

    但在跟韩旷宇的关系中，陈青竹没有给自己留一点退路。

    不过韩旷宇似乎还不太满意。陈青竹转到了文学系，人开朗了一些，交了一些新的朋友，还和文学院的一个老师成了知己。韩旷宇就更不满意了。

    而且转系之后，陈青竹就不再和韩旷宇一起上课，俩人白天呆在一起的时间本来就少了，韩旷宇只能晚上跟他腻在一起。

    但陈青竹也是忒愣了，跟韩旷宇在一起聊天，还时不时提起自己文学史的老师，安弋游。言辞间满是崇拜和钦慕，韩旷宇暗暗吃味，嘴上又羞于承认。

    某天，陈青竹又提了一嘴，韩旷宇就斜着眼问，“他是你的谁啊？天天提他。”

    韩旷宇言下之意是想说，你老公就在你面前，你提别的男人做什么。

    陈青竹似乎并未察觉他语气中的危险，他心中坦荡，除了韩旷宇，对其他人丝毫也没有邪念，自然不会多想一层，便毫不隐瞒地说道，“安老师对我来说，是亦师亦友的存在。”

    他语气认真，引得韩旷宇更是嫉妒，冷着脸，独自去书房生闷气去了。

    陈青竹瞧他是有点不高兴，以为他过一会儿就好了。但他显然是低估了一个恋爱中的男人的醋劲儿。

    韩旷宇在书法呆了一会儿没出来，陈青竹只以为他是在处理事情，就兀自在客厅的书架上抽出一本书，津津有味读起来。

    他原以为自己算是爱读书的人了，但转到文学系之后，发现有些同学的读书量远远甩出他好几条街。在听他们讨论的时候，有些作品，他还能估摸着猜到是在谈哪本书，而有些作品，则是他听都没听说过的。

    陈青竹认识到了自己的浅薄，近来也有一些危机感，读书也更努力了一些。他还请安老师帮他列了一张书单，他挑出几部最近上课提到的先读起来。他今天看的是一本诗集，一部现代主义诗歌的开山之作，艾略特的。

    现代主义诗歌往往喜欢用隐喻，用词也反常规，有些地方晦涩难懂。他对照着中英文，默默地朗读着，刚开始遇到不懂的地方，就用笔在纸上做个标记。后来读着读着，标记越来越多，心中的疑惑也越来越重，简直难以继续往下读。

    陈青竹就给安老师发短信，他原以为老师会明天再回复他，没想到这么玩了，安老师居然还能秒回。陈青竹就趁机把几个问题都问了，陈青竹听着安老师对的解析，逐渐豁然开朗。

    对这个安老师的崇拜也更甚。

    说起来，当初陈青竹转系确实是因为受到安弋游的鼓励。

    陈青竹和安弋游认识，是在一个很小众的文学网站上。刚上大一那阵子，陈青竹暗恋成痴，胸中的一腔荷尔蒙无处抒发，就在上面发表了几篇诗歌，没想到受到小范围的关注。

    安弋游就是其中之一，在网站上关注了他，偶尔会点评他的文字，两人后来又有一些其他方面的交流，一来二去，就成了网友。当然，陈青竹也是很久之后才知道，那是一个同志文学网站。

    那时候陈青竹不知道安弋游是同志，他满心只有对安老师的崇拜之情，而且安老师似乎很了解自己的心思，能轻易看透他。

    前几天陈青竹请安弋游给他列书单的时候，安老师就看出了他的焦虑，还安慰他：“在我看来，你的长处还是在写作方面，你也不用羡慕凌霄、何书研那些人书读得多，他们将来是想走学者或是评论家的路，自然要广泛涉猎，从严肃的，到流行的，都要读。而你，你的感觉更敏锐一些，观察力也非常强，语言质朴，又有一些诙谐的味道。或许在读书上不及他们，你也大可不必忧心。”

    “人的精力有限，搞创作和评论，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发展方向。虽说伟大的作家往往是一个伟大的文学评论家，但一个人的发展首先应该先发挥长处，而不是一味弥补自己的短处。”

    陈青竹听着这一番话颇为惊讶，自己的那些担忧从未与人说过，连韩旷宇都不知道，没想到安老师居然能看出来，他心里感激老师，但对老师鼓励的话也是半信半疑，“老师真的这么觉得吗？我还是觉得自己写的东西，都太过幼稚了些。小打小闹而已。”

    “你现在还小，路都是一步步走出来的嘛。”安弋游摸了摸他的头，“继续努力”

    陈青竹沉浸在被肯定的喜悦当中，以致于忽略了老师对他的举止可以称得上是亲昵。

    想到关于安老师的这些事情，陈青竹忍不住笑了起来。

    韩旷宇等了老半天没见陈青竹进去哄他，实在渴的慌，只能自己从书房里出来倒水，就看到陈青竹抱着一本书，若有所思地笑。

    韩旷宇捏着水杯的手指紧了紧，觉得这回应该是遇到劲敌了。

    ＊＊＊＊＊＊爆发

    也难怪韩旷宇会误会了。有了安老师的肯定，陈青竹更加玩命地练习写作，他写稿子的时候常常是六亲不认的，包括韩旷宇。

    有时几个小时没有回手机信息，整个人处于失联的状态，这是让韩最抓狂的一点。

    那天韩旷宇家里有事，他给陈青竹发了一条短信，说晚上要回家一趟。

    陈青竹那天下午没课，又在家赶稿子，这是他第一次给人写约稿，而且截稿日期就是明天。之前他一直写的磕磕绊绊，不太顺利，这天下午好不容易抓到了灵感，这种时候，陈青竹写起稿子来可以说是六亲不认，看到韩旷宇的消息时，也就简单地回复了一个好字，没有多说什么。

    这个工作还是安弋游给他介绍的，机会很难得，如果过稿的话，文章会发在一个国内权威的文学刊物上。他很珍惜这次机会，写完稿子之后，马上给安老师发了过去。

    没想到，对方马上回复了他的邮件。

    “你的这个短篇，题材很新颖，是我很少见的，只是结构上还有一些需要调整的地方，邮件里说不清楚，我家就在学校附近的长提花园XX楼XX号，你现在没事的话可以过来，我们谈谈。”

    陈青竹没想到安老师和他们住在同一个小区。

    陈青竹想着时间紧迫，明天就是截稿日期了。老师这样热心地指点他，他感激还来不及，自然不会拒绝。于是就在邮件坐了肯定回复，然后简单收拾一番就着急出门了，没发现自己居然忘记带手机。

    到了安老师的家，两人其实很快讨论完稿子，他也针对安老师的意见做了一些修改。和安老师在邮件里说的不同，稿子其实没什么很大的问题。陈青竹却没觉出什么不对劲儿。

    安老师还留他说了好一个会儿话，一直夸他文笔好，有才情，陈青竹羞涩地摸着耳朵，不敢往心里去。因为陈青竹这回写的是一些自己村里的小趣事儿，安老师还说，“暑假带我去你家看看吧？我很遗憾你的童年里没有我，不能和你一起经历那些有趣的事儿。”

    陈青竹听着这话觉得怪怪的，但他年少青涩，实在看不破安弋游这种久经情场的老gay的手段。

    没多久，安老师就从柜子里拿出了一瓶红酒。

    “你酒量怎么样？”安老师没等他的回答，就给他倒了满满一杯。

    “哎，别，老师，待会要醉倒在你家就不好了。”陈青竹看着杯中紫色的葡萄酒液荡开一圈圈涟漪，微微皱了皱眉。他觉得今天的安老师，好像和平时真的有点不同。但是单纯的他，也未能觉察出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儿。

    安弋游笑了笑，“喝一点没事。等你出名了，也要学会应酬的。”

    “我不会喝红酒的。”陈青竹摸了摸耳朵，我喝的都是米酒。

    安弋游似乎很高兴，“那就更得练练了。”

    客家人热情好客，几乎家家户户都常备有自酿的米酒。陈青竹的爷爷，平时吃饭爱喝个小酒，几乎一日三餐，顿顿不落。陈青竹自小跟着爷爷长大，早在幼儿园的时候，就出于好奇偷偷品尝过爷爷的米酒。爷爷很开明，发现之后，也并无打骂，反而在他大一点的时候，偶尔还会拉着陈青竹小酌几杯。

    客家的米酒度数不高，但后劲儿很大。从小喝到大，或许连陈青竹自己也不知道，其实他的酒量不弱。

    陈青竹不疑有他，为了谢谢老师，端起来就干了一大杯。

    不知不觉，陈青竹已经两三杯红酒下肚，墙上的钟也走到十一点的位置。

    “太晚了，老师，改天我再向您请教吧。今天谢谢老师。”陈青竹起身告辞。

    “啊，是哈。都十一点了呢，聊着聊着就忘了时间。不如你今天就睡我这，反正现在你去学校，宿舍不一定能进的去。”安弋游并不知道他的学生就住在学校里。

    陈青竹也羞于解释说自己和男朋友住在一起，只是坚持道：“不了，老师，我现在回去还赶得及。”

    安老师用力拉住他的手，陈青竹愣了一下，眼神里露出一丝惊恐。

    安弋游笑着安抚道：“没关系，我这里有很多房间。”

    两个人拉扯了一会儿，安弋游有意无意地贴近他，手放在他的腰上，下巴搭在他的头顶，陈青竹才觉出不对劲儿。

    “老师，我真的要回去了。再见，老师。”陈青竹的语气有些冷，表情严肃。

    安弋游看着陈青竹清朗的眼神，知道他半点没醉，只得笑了笑说，“行，来日方长，有机会再来老师家做客。”

    陈青竹不置可否，挣脱了对方的桎梏就去穿鞋出门，安弋游却坚持要把他送到楼下。

    陈青竹无奈，只能和他一起下楼。两人在狭窄的电梯间里，安弋游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陈青竹第一次觉得跟安老师呆在一起有点尴尬，只能一动不动地看着数字缓缓下降。

    电梯门一开，他就快步往外走。他心里还在后怕，双腿还在颤抖，却还走得极快。出了大楼之后，才感觉到了安全的地带，陈青竹才顿时心里一松，再加上夜风寒凉，吹得他有些晕晕的。在走一个台阶的时候，就不小心踩空了一脚，身子一低，差点往前扑去。

    安老师从身后扶了他一下，手落在他腰上。他抬起头，正欲道谢，就听到背后一个阴恻恻的声音道：

    “你不接我电话，就是在这和自己的老师搂搂抱抱吗？”

    他转过身，看到韩旷宇正冷冷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