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先生今天怎么了
万宸人一走,思妄就慢吞吞地走向石板,然后毫无形象地趴下,费劲地转了个身,默默盯着头顶的灰色石板。 他眼圈乌黑,眼皮发肿,躺下去时精神混沌,人疲倦的厉害,只想闭上眼睡觉。 但他没有闭眼,只死死看着墙板,看得双眼布满血丝,酸涩疼痛,也不肯眨一下眼睛。 只有一个人的时候,他才会忍不住开始想,这一切到底有多荒谬,有多可恨。 如果没有那个师妹,他就不会被这群疯子折磨,也不会在这暗无天日的牢房里被人侵犯折辱,他明明该和往昔一样,躺在神殿里最舒服的软垫上,吃着最珍贵的丹药,懒洋洋地听着戏曲才对。 就因为那个该死的师妹,他遭了多少罪…… 可笑的是,现在他必须倚仗这个师妹,要是没有她,或许他已经连命都没了。 思妄的手慢慢抚上肚皮,腹部下方的丹田里储存的灵气早就空空荡荡,他苦苦修炼了几十年才到铸神初期,现在倒好,全被肚子里那可恶的元神给夺占了。 思妄不禁冷笑,他白白修炼了这么久,到头来竟都只是为他人做嫁衣。 现在的他只需等待十月过后,顺顺利利生下那个师妹,而他的死期也就来了。 思妄手指缓缓收紧,紧紧抓着腹部,恨不得就这样捏死肚子里那个元神,但又怕疼怕得手抖。 思妄咬牙狠心一抓,腹部被手抓出了血,而那丹田内隐藏的元神似乎感觉到危险,瞬间爆发出灵力,思妄猝不及防,猛吐出一口鲜血来,浑身经脉被灵力四处冲撞,疼得他蜷缩在石板上滚来滚去,痛苦哀嚎着。 不知惨叫了多少声,体内恐怖的灵力总算安定下来,回到了元神周围,思妄已经累得满身是汗,恍惚躺在床上,脸色惨白,好似被活生生剥了层皮,整个人都在颤抖。 他手指哆嗦,不敢再招惹肚子里那元神,只紧紧扣着石板,声音颤栗:“你……你能感觉到我?” 腹部没有动静,思妄却不敢轻举妄动,他艰难地咽了咽口水,眼圈发红,显然被吓得不轻。 饶是谁肚子里突然多了个活物还突然躁动,不被吓死都得少半条命。 思妄小心翼翼地挪动身体,见肚子里还是没有动静,仿佛之前那些躁动只是警告,他轻轻松了口气,一只手护着腹部,鬼鬼祟祟地走到了墙角。 他盯着自己光裸的小腿,屁股坐在冰凉的地板上可不算舒服,他又垫了些稻草,这才坐在稻草上,抱着膝盖,歪头闭眼堪堪睡去。 他不敢像之前那样躺在石板上,要是哪个变态突然进来捅他一刀,他连躲都躲不了。 “千万……别再来人了………” 睡意朦胧间,他喃喃念着。 . —— “啪嗒——” 笔墨滴落在宣纸上,晕染出一圈圈黑色的痕迹。 “先生今日早课怎么屡屡走神啊。”穿着白衣青衫的女生束起长发,拿着典籍挡住脸,与身侧的男子悄悄耳语。 男子正在看书,听到此话微愣,抬头看了看前方的先生,才小声回复道:“谁知道啊,先生今早连书都拿反了,还是被人提醒才反应过来呢。” “嘶……先生以前可不这样啊,今日这么反常……莫不是发生了什么?” 女子十五六岁的模样,声音清脆,此时刻意压低,清香气息袭来,男子脸色微红,尴尬地道:“先生的事那是我们学生能谈论的,好了快听课吧,先生要开始提问了。” 刚一说完,台上戒尺微响,室内的几位学生赶紧合上典籍,挺背看向他们的先生。 然而先生却没有动静,手握着戒尺,轻敲着桌板,明明左手拿着卷轴,视线却不在上方停留,仿佛在透过卷轴看着什么,连室外弱风吹散发丝也无动于衷。 长室内诡异地静默了一盏茶时间。 “先生?” 终的,那刚在小声谈话的女子忍不住出声提醒了一下。 “……嗯?”涣征愣了愣,回过神看向了女学生。 “何事?”他声音温和,长发虽散,衣服却穿得整齐,容貌俊美柔和,眼里透出询问。 女子被看得不禁红了脸,低着头小声呐呐道:“先生这时候……不是该提问了吗?” “啊……确实。”涣征恍然,拿起了戒尺,随意点了个学生的名字,道:“背吧。” 那学生有些紧张地站起来,手背在身后,张口磕磕绊绊地背着,眼神却一直害怕地看着涣征手里的戒尺。 涣征刚开始还认真听着,后面却是盯着学生旁边的墙面暗自出神。 那学生背得一时卡壳,正急得满头大汗,只听涣征说了句:“坐下吧。” 学生一愣,如获大赦地松了口气,赶紧坐了下去。 涣征又重新叫了另一个学生。 …… “先生今天怎么跟中邪了似的,以前要是有人没背出来,手不得打肿啊!” 下了早课后,等涣征先生走出了门,那些学生就瞬间围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讨论着。 “是啊是啊,刚才我有一句没想起来,先生都没怪我,直接就让我坐下了!真是太罕见了!”女学生拍了拍胸脯,庆幸道。 “难道是先生家里出事了?”有学生担忧道。 “唔……要不等会派个人去问问?”女学生沉思了一下,不确定地说了句。 “别吧……先生虽然待我们很好,但他也不喜欢被人打扰,到时候要惹得先生不高兴,那戒尺打人可疼了。” “这……”众学生面露为难,却听室外传来一声巨响,顿时都惊了一跳。 药园。 涣征拧眉看着被火焰砸出个大坑的地方,冷冷看了少年一眼,“来找茬?” 少年一吹,熄灭了手上的火焰,抱着胸轻哼道:“不行吗?来打一架啊。” 涣征扯了扯嘴角:“毛都没长齐,我不跟小孩计较。” “你……你个道貌岸然,臭不要脸的禽兽!” 少年沉不住气,指着涣征大骂,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他本来就讨厌跟这几个城府深的人搅合在一起,但事关师妹,他不得不管,本来以为这些高高在上的大人抓到那个贱奴后定是要狠狠施刑断手断脚弄死的,他没想到这群人竟然……竟然把那个贱奴像女人一样给jian了! 这着实颠覆了小公子的三观,然而其他人却都是对此并不讶异,他开始觉得这很不对劲,这着实不对劲,但又找不到不对劲的理由,只能跑来找涣征出气。 涣征似笑非笑,倒也清楚了这小子为何来找自己,他手里的戒尺敲着掌心,眼睛斜斜看向少年,语气轻飘飘:“你去看他了?怎么?他这么快就勾着你了?” “我呸!那就是个贱奴,你别说了恶心我!” 少年插着腰反驳,身上衣衫金色缠绕,布料精贵,腰间缠着条玉做的腰带,面容白皙软嫩,倒是哪哪都透出一股矜贵。 涣征眼神微冷,从袖子里拿出扇子,握着扇尾轻扇,语气不紧不慢:“弦翎,我看你是弦锦的儿子才多给你面子,你别忘了,若按着辈分来,你还得叫我声伯父。” 弦翎瞪大眼,骂道:“涣征你好不要脸!” 涣征握着扇子的手微顿,轻嗤一声,视线落在了扇子上一处未干的水迹,他怔住,似是回忆起那人的气息,湿热guntang,身躯抖颤,紧紧包裹自己…… “噫……你那是什么眼神!好恶心!” 弦翎也不知道涣征想到了什么,竟然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盯着一把扇子,顿时浑身恶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