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最后的荣光
第三十九章 最后的荣光 纵然异国战场上打得很激烈,然而毕竟距离北京还有很远的距离,出兵朝鲜也算是“御敌于国门之外”,因此虽然明朝也开始物资紧张,然而本土无论如何还算是平静。 不知不觉间,万里十八年结束,时间进入万里十九年,这两年的时间梅咏雪也是很辛苦的,空间中的耕地面积不断地扩大,除了粮食之外,蔬菜水果的种植园地也增大了,工作量也自然加大,尤其是春天的时候,梅咏雪的作息时间真的是极度压榨劳动力,早上天刚蒙蒙亮就起床,晚间下班回到家里,还要点着灯笼在菜园里忙活,堪称是两头不见太阳。 她的目标就是在物资进一步紧张的情况下,保证四个人的食物供给,夏季里空闲的时候,梅咏雪扳着手指计算了一下,空间中的两亩主粮地,稻麦长势如今还算不错,根据过去的经验,秋季的时候应该能够收获上千斤粮食,除去种子之外,四个人的口粮应该是勉强够了的,另外还有红薯马铃薯的填补;水果也不必担心,菜圃不远处那一片果林春季里刚刚打了纯天然农药——皂角粉溶液,在没有病虫害的情况下,一棵树的水果产量也是很惊人的。 唯一不足的就是蔬菜,毕竟自己把大部分精力都投放在粮食种植方面,菜地就真的没有太多时间去打理,因此也就是差不多够两个人吃的样子,不过实在不足的话,去山间林地挖一点野菜也是可以将就的吧?更不要说竹林中还有那么多竹笋呢。 梅咏雪将万不得已时的菜谱都想好了:中饭油焖鲜笋,晚餐笋炒腊rou,至于早点呢?笋丝面笋丁粥啊! 计算到这里,梅咏雪不由得又要慨叹一下粮食的亩产量,关于千年来农业发展的问题,有一次梅咏雪曾经和樊瑞仙讨论过,当时樊瑞仙揉着太阳xue想了一想,说道:“这个问题我没有仔细考证过,不过当年看的时候,那里面说‘终岁耕百亩,百亩之收不过二十锺’,春秋战国的亩很小,三亩半相当于现在一亩,管仲说的百亩实际上只有三十亩,一钟是一百六十斤,二十钟就是三千两百斤,计算下来大概亩产也就是一百斤多一点,还不够一个成人的体重。咏雪你问的这个很有意思,回头我查一查历代食货志,唉,史书之中最吸引人的总是那些帝王将相,如今才发现这些经济之学十分有趣,或许比那些征战杀伐之类更有意义。” 当时梅咏雪便笑着说:“jiejie也不要太劳累了。”jiejie如此有心气儿去钻研农业生产的发展变迁,自然是一件好事,只是每天卖酱菜cao持家务也十分辛劳,可别累坏了jiejie。 过了大概半个月,樊瑞仙便理了一份资料出来:“咏雪你看,春秋战国的不用说了,嵇康里面讲,‘一亩十斛,谓之良田,此天下之通称也’,魏晋的亩比春秋战国时期要大,大约一亩半等于现在一亩。当时一亩收十斛,等于现在一亩收十五斛,折算来折算去,就是一百八十斤,比春秋时代多了将近一倍,到唐朝的时候,亩产大概两百多斤,宋代时四百多斤,到了我大明朝,我听说亩产可以有六百多斤,比起春秋战国简直天壤之别。唉,人若是生活在秦汉时候,大概种一亩地打下来的粮食刚刚够自己吃的,若是在那样的时候还要打仗,军粮可是着实的为难,更别说还要供养朝廷命官王室贵族呢。” 梅咏雪:现在也为难啊,即使是后世亩产七八百公斤,合一千多斤的时候,穷困地区也有人为吃饭发愁呢。所以我们尽力实现空间中粮食自给自足,也算是为风雨飘摇的大明帝国做一点贡献,不再消耗外面那已经很紧张的粮食储备。 到了十二月二十二这一天,本来马上就是新春佳节,往年大家这个时候兴高采烈都是为了准备年货,可是今年的腊月二十二这天却比元宵节还要热闹,远征的将士胜利归来了,而且还要午门献俘。 这可是一件普天同庆的大喜事,百年未有的盛况,自从三宝太监下西洋之后,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扬威殊俗的事情,虽然说这么多年对蒙古一直是打打停停,然而或许是因为时间拖得太久了,而且也一直没有彻底解决蒙古,因此即使有胜利,也并不会怎样激动,然而这一次就不同了,海的那一边东瀛岛国居然也来染指朝鲜,挑战天威,经此一战彻底打垮,听说倭酋丰臣秀吉也已经死了,虽然不是死在战场上,然而这样绝望而死却更让人心痛快,因此这样的盛典怎么能够不去看一看呢? 因此这一天北京城里的大部分民众便都涌到午门前的广场周围,伸长了脖颈等着看献俘仪式。 梅咏雪也请了假过来观看,穿越到明朝一次不容易,各种大事件总该看看才算不负此生,几年前看过了皇帝求雨,今天也该看看午门献俘。老掌柜也晓得今天差不多全城出动去看大典,因此客人也少,便让三个职员全都去看看,自己留在这里守店。 午门前已经是人山人海,梅咏雪挤在里面,仰起头来看着城楼上高高坐着的那个穿着明黄色衣服的人,这一次距离太远,五官面貌真的看不清楚了,不过纵然多年不上朝,身体年龄终究要逐年增加吧,这一次的胜利是长久以来一个难得的好消息,应该是很振奋人心的吧。 朱翊钧的身边站着高级文武官员,还有许多叫做“大汉将军”的侍卫,午门前的广场上也环绕着许多卫士,这时日军战俘被带进场上,几十个日本人一个个披枷带锁,身上还罩了一块红布,很显然命运不会很吉利。 午门上有人大声宣读着诏书:“朕缵承洪绪,统理兆人,海澨山陬,皆我赤子,苟非元恶,普欲包荒。属者东夷小丑平秀吉,猥以下隶,敢发难端……” 四字一句纯古文,颇有的风范,经过这么多年来在樊瑞仙指导之下的学习,如今梅咏雪对于这种古老的文言文也能够听懂四五成,这是很不容易的成就,这就好像听歌一样,如果把歌词摆出来,肯定都是看得明白的,然而即使是现代流行歌曲,有时候也听不太清唱的是什么,更何况是这样的古文,简直是英语四六级考试训练听力,假如是看这篇文字,梅咏雪有自信自己能看懂七八成,可是如今只是听的话,就非常的费解了。 而且梅咏雪也有一钟体会,那就是句子越是字数少,就越是难懂,因为含义太过浓缩,就好像最古老的诗歌,“断竹,续竹;飞土,逐宍”,两字一句,讲述了制作弓箭狩猎的过程,后面诗经四字一句,再后面五言、七言,中间的就不说了吧。因此这样四字一断四字一断的真的很让人费解啊,好在后面的句子还长起来了,梅咏雪竖起耳朵听着,原来一共是六十一个俘虏,为首的叫做“平正秀”,不知和平秀吉是否有什么关系,不过这批人全都要被处死。 看到这里,其实也没有太多内容了,梅咏雪不想跟着其她人一起去看死刑处决,便顺着另一支人流离开午门广场,回到了店内,在那里把方才的情形细细地给老掌柜讲了一遍。 正月初二的这一天中午,梅咏雪正在山洞中的灶台前忙碌,说来也是有趣,外面房屋之中有全套的炊具,然而梅咏雪却偏偏就是喜欢在这样的山洞之中做一些日常杂事,比如烧菜看书之类,甚至想要在这里休息。当然她并不是一个遗世独立的人,幽居空谷这样的事情虽然意境空灵美妙,可是对于她来讲毕竟太过寂寞,而且山洞中终究是有些简陋的,所以她来这里只是为了暂时远离外界,却不想永远禁闭在这里。 灶台后面连着一条长长的金属管,蜿蜒着从洞壁直通到山洞口外,烧饭烧水的炊烟就从这里排放出去,经过这么多年的修整,山洞的居住功能也是很完备的了,考虑到自己有可能会遇到要在空间中暂住的情况,因此梅咏雪绞尽脑汁试验过多次,总算是把山洞的排烟系统整修好,免得每当一烧饭,洞窟里就好像要腾云驾雾一样。 梅咏雪将饭菜端在小桌子上,一小碗黄豆扣rou旁边还放了一碟醋溜白菜,冬季里鲜菜很少了,许多时候梅咏雪想吃绿叶菜,都只能选择白菜,因此这么多年以来,她可是潜心钻研了十几道白菜菜谱,争取冬季里半个月吃白菜不带重样的。 梅咏雪吃了几口溜白菜,端起盛扣rou的碗,将里面的黄豆与汤汁拨了许多到饭碗里,随着倒进来的当然还有几块已经炖得酥烂的带皮五花rou。 梅咏雪将黄豆和粘稠的汤汁与米饭搅拌了,便开始用勺子吃起拌饭来。黄豆已经焖烧得很软了,放进嘴里都不用怎样嚼的,勾过芡的rou汤味道非常浓郁,冬季里,梅咏雪很喜欢这样将带浓稠汤汁的菜肴与米饭搅拌在一起来吃,一个大瓷碗里热腾腾的饭和菜,汤汁将米粒都染成淡淡的酱红色,看起来分外有食欲,舀一勺送进嘴里,一边吃一边看外面的雪,感觉真的分外温暖而闲适。 与油炸过的五花rou片炖在一起的黄豆真的很好吃,因为做豆腐比较麻烦,这段时间梅咏雪也有些懒了,想要补充大豆蛋白,就直接焖黄豆来吃,除了这样子吃,她也尝试过做茄汁黄豆,味道也还不错。 一边很愉快地吃着饭,梅咏雪一边忽然间又想起前些天的那场旷世大典,当时的场景确实很激动人心,这样一场对外战争的胜利的确有一种兴奋剂一般的效果,让人感觉到大明的国势仍然是很强盛的,简直如日中天,可是谁能想到仅仅几十年后,明朝就灭亡了呢? 因此这一场壮阔的图景真的好像是落日的余晖,虽然绚烂无比,可是这煊赫的声势很快就要消失掉,如同一堆篝火燃烧尽最后的木柴,逐渐熄灭终于只剩下一滩冰冷的灰烬,仿佛一个人冰冷的尸体,而当一场大风吹来,就连这些炭灰也将不复存在。 历史的发展走向,也真的是很离奇啊。 今天辛彦也在家里休息,他这几天烦躁得很,母亲终于知道了女婿纳妾的事情,在家里足足骂了三天,当时自己还劝说道:“争风吃醋是小家子才干的事情,我们这样的人家,做那样的事是不体面的。” 结果被母亲一口水就啐了回来:“我呸!那得是大夫人如同千钧的巨石一般,能够死死压住小妾,才能那么云淡风轻的,就你meimei那性子你看看能行?咱家虽说如今比丁家要强了,可是也强不多儿,公主出嫁还有被打的,更何况是你meimei。大户人家又如何?朝堂上斗得那么厉害,莫非都是小门小户的读书人在那里撕,才弄到这般难看?” 辛彦在母亲面前也不好擦脸上的口水,只等着唾面自干,心中则在想:打金枝那是戏文儿里面的故事,然而北魏的兰陵公主死得可真是很惨,虽然说这位公主残酷虐杀婢女也真的是够黑的,然而自己觉得她本质上其实是一个软弱卑微的人,如果是自己,有人这样对待自己,自己直接就针对那个人,断不会留着刘辉那样一个祸根,因此很不用满腔怒火都对着婢女,本来就是卖身奴,她又能如何?虽然也不会半点不处置,然而真的不用这样好像疯魔了一样。 周氏拍着大腿哀叹道:“银蝶那个贱婢果然是个狐媚子,专知道爬主子的床,这若是梅香还在……” 下一秒她便接收到儿子那淡淡的眼神,连忙住了嘴,飞快地看了儿媳一眼,只见温淡云仍是一脸淡然,垂着眼皮坐在那里如同木雕的菩萨一般,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一样。 回到自己房中,温淡云捧过茶来,两个人一边吃茶一边说话。 “听说那沈惟敬要被处斩了?” 辛彦点点头:“欺下瞒上,瞒天过海,在日本上下其手,两边扯谎,硬生生是吃了原告吃被告,陛下怎能容他?当然是要大辟的。”由此可见学好一门外语是多么的重要。 温淡云嗟叹了一会儿,这才说:“不过他身为一介平民,当此风起云涌之际能够这般崭露头角,也是足可以自慰了。” 辛彦笑了一声:“最后将脑袋混丢了。不过也诚如夫人所言,无论如何终究是留名青史了,朝廷每年勾决的人犯虽多,似他这般有来历的却少,只怕我将来都没有他出名,不过这样的名头我也不想要就是了。” “如今宁夏安定,倭虏已平,播州那边也已经清静了下来,我听说便有人写了一篇颂文,颂扬这几场大胜呢,还取了个名目,叫做‘三大征’。” 辛彦这时候可就是冷笑了:“能够把天南海北毫无瓜葛的几次战役都扯在一起说,我也确实佩服他们写文章的才能。却是只知道歌功颂德,不看看这里面花了多少钱,平宁夏是花费二百余万两,朝鲜是七百余万,播州又是二百多万两,前后一千多万两白银搭进去了,每年朝廷的岁入才多少?只知道‘拿着皇帝家的银子往皇帝身上使’,也不想想皇家的银子都是哪儿来的?‘义武奋扬,跳梁者,虽强必戮’,念起来确实是非常慷慨壮烈了,然而一说到钱,个个都不吭气,皇帝不差饿兵,莫非白使唤人?手里都有刀枪,急了是要哗变的。” 如果梅咏雪听到他这番话,一定会对那句“拿着皇帝家的银子往皇帝身上使”深有同感,说得仿佛国家财产取之不尽用之不竭,那感觉就好像永动机似的,不用加燃料,永远转下去。 上一个给梅咏雪这种观感的是僵尸,片子里的僵尸按理来讲是没有消化功能的,否则就类似活人,不再是活死人,虽然吃人,可是应该是消化不了的,也就无法补充能量,然而就这样她们还能够一直在大地上蹒跚地走,甚至还能够奔跑,这就是生化版的永动机,虽然不能永远维持,大概几年之后也就消解了,然而这设定也实在不科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