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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妖塔

    “只是参观一下外面,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司南泊轻叹一声,缓缓跟在闻面后头。

    这厮老是被掳也不是没有缘由,对什么东西都好奇想看一看。不过他也对塔里的东西很有兴趣。

    褚怀婴表面说不让去,可话语间分明就是在煽动他的好奇,想来一座石塔,只要不破坏封印看一看也不成问题。何况,他能确保闻面的安全。

    闻面走在前面,那叫一个开心,平时都被关在红楼里,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怎么能错过稀奇事物。那塔远看也就七层,全有石头砌成通体灰黑,塔停驻的位置风景美丽,面山朝水塔下一片夏花怒放,近了些看,这座石塔竟然没有一丝缝隙,好像是一座小山完全凿就一般。

    “没有门,怎么进去?”闻面绕了石塔一圈,也就在塔的高处发现了一个小小的方窗,应该是通气用的。

    他一扭头,就发现司南泊不见了,只有一团浓重的黑雾。接着黑雾里伸出一只灰白的骨感大手将他抱了起来,闻面这才发现自己扑腾的两条腿竟然是狐狸爪子。

    “这塔的周围有阵法,能让生灵现出真身。”司南泊将闻面抱到气窗口,费了老大劲儿把胖狐狸推进去,瞧着闻面肚子上被勒出的一个rou圈,大人又气又好笑,“怎的这么胖。”

    闻面努力地钻了进去,心想司南泊还敢五十步笑一百步,他块头那么大……竟是化作黑雾融了进来。

    “嘤嘤嘤。”闻面委屈地挠着相公的心口。

    “好了,我不嘲笑你。”司南泊嘲笑着说。

    两人目光落在眼前,塔里光线昏暗,但塔内远远比塔外瞧见的空间更大,眼前是一片色彩奇异的植被,上头荧光点点。司南泊抱着闻面穿过半人高的草丛,脚底突然踩到什么圆滚滚硬邦邦的东西,低头一看,是个兽物的头颅骨。

    这片地怨气有些重,那些荧光应该是死魂的萤火。司南泊将闻面搂的更紧了一些,此刻他只能听到闻面关切地嘤咛了几声。

    “没事,只是踩到了石头。”

    两人很快到达了塔的中心,阳光从气窗透射而下,那束金色的光芒笼罩着一块光洁的地面,五条链子分别拴住所囚之物的四肢与脖子,经历万年岁月,被囚困的妖狐早已修出人形,却是狐面人身,披着一件枯黄的衣衫。

    妖狐闻见气息,便缓缓睁开美丽的眼睛,妩媚的眉眼装满哀念却又风情万种。它的目光直直落在闻面身上,瞧见它漆黑的尾巴不由啼血哀鸣。

    “面儿!”司南泊一个不留神,闻面已跳到妖狐跟前,登时妖狐金光乍现,可五条链锁束缚它的活动,司南泊一颗心揪起来,那只妖狐在吸闻面的灵力。

    两只狐狸嘤嘤嘤着对话起来,司南泊企图靠近,却被光芒阻挡,但妖狐并没有继续吸收闻面的灵力,应该没有伤害他的意思。

    司南泊紧紧盯着妖狐,手指紧握剑柄,若它敢对闻面不利,他就会立刻拔剑出手。

    而被结界圈住的闻面丝毫不觉得危险,反而和眼前的老前辈聊了起来。妖狐说它被困在此地岁月太长,它也早已亡去,现在留下的只有这副近神的身躯和一腔执念,它曾经向闯入石塔的大妖怪们立下契约,用尾巴作为交换让它们帮忙寻找一匹孤狼,但很不幸,大妖怪们都被尾巴同化,沦为傀儡。

    只有一只大妖得到它的力量并存活下来,大妖怪顺利蜕变变成世间第一只真正的九尾妖狐,不过随着血脉的交杂,九尾妖狐的后嗣并不能继承完整的九条尾巴。

    那只九尾狐妖与普通的狐妖结合,生下天生九尾的第二代九尾妖狐,到了第三代,因为与凡人交合,生下的小狐狸只有三条尾巴。

    “小娃娃,按照辈分,汝该唤吾一声太爷爷。”妖狐道,“太爷爷一直在找的狼,应该早就不在了。因为分散尾巴的缘故,吾的魂魄四分五裂,早就分崩离析。这仅剩的三条尾巴,你拿去一条,为你抵一次命债。”

    “太爷爷……那些梦境是您的过去吗。那匹狼……”

    舍弃成为神明的机会,却只换来短短一年的相处时光,往后就是万年昏暗无日的囚禁,这值得吗。

    想到这里,闻面不由扭头看了一眼司南泊,对方眼神依旧是淡淡的,但紧握剑柄的姿势暴露了他的担忧。

    妖狐道:“事已至此,吾也该放手了。却不知又被石塔带到何处,吾听见虫鸣鸟叫,听见暴雨滂沱,那束光只有在夕阳时照进来,暖和极了……”妖狐轻轻一笑,墨色的狐毛已有老态的银白,“真想再看一眼外面的世界……”

    “太爷爷……这铁索……”闻面试图拽动铁索,却听到塔内传来低低的轰隆声,好像在呵斥他不要胡来。妖狐道:“这塔恐怕也成精了,汝拽它,它得发脾气。”

    “再有……”妖狐目光担忧地凝住司南泊,“那是汝之心上人?”

    “嗯……”闻面乖乖地点头。

    妖狐重重叹一口气:“若真是如此……汝且快些离开他,此人徒有皮囊却是恶鬼投胎,而且……已经远超恶鬼,长久下去,必成鬼殃。”

    “鬼殃……?那是什么?”

    “鬼殃……乃是天灾,如同大旱洪水,不存人伦道德的死物。鬼殃与一般天灾又有不同之处,它由死魂而起,与生灵关系更加密切,寻常来说,太多怨灵聚集会成鬼殃,鬼殃可凝做人形,所过之处生灵凋亡。他却是刚刚相反……由人成了鬼殃,定是吸收了太多怨气死灵……迟早,会变作无情无义只知屠杀的鬼殃。”

    鬼殃是仙魔两界才出现过的事物,灵界从未有相关的记录,故闻面并不清楚。

    “那……那终舟他……怎么才能救他?”

    闻面一听这么严重,吓得眼眶都红了,上次司南泊回坟头蹦跶,不知道吸了多少怨气才活了过来,原来只是饮鸩止渴。

    “……当然,也有鬼殃不喜欢屠杀……”妖狐道,“有些灵物虽没有意识,但却会认主,若能控制住他,也没有那么可怕……毕竟天灾也是可以由神明控制的,天灾成灵的例子也比比皆是。”

    “控制……?”闻面心里有些虚,司南泊那个手段又有谁控制得住他,虽然他打架不咋地,但是术法还是卓绝,一般人控不住的。

    妖狐道:“若做不到将他控制,待到他成为鬼殃失去情与绪,变成只依从本能的天灾,到时候只有将他一块块分别封印,才能阻止他祸害人间。”

    “……一块块……?”

    狐妖道:“按照人间的说法,应该叫……碎尸万段?”

    闻面浑身一个哆嗦,身后的司南泊盯半天看不下去了,便动用功体吸了点狐妖的残魂,瞬间他听懂了两只狐狸的加密话语。

    “呵,吾只剩这一点残魂,汝切莫将吾吸食干净。”

    司南泊微笑:“抱歉,只是很担心我家胖狐狸。”

    “汝还是多关心自己罢。”狐妖说完便阖上眼睛,人形缓缓消散,变回了狐狸身。它已经是尸体,毛色晦暗,眼睛都风干了。闻面吓了一跳,这尸身尾巴一摇,断下一条尾巴就朝闻面贴去,司南泊施法困住尾巴。

    “放心,吾不害他。”尸身的喉咙也已经腐朽,声音嘶哑难听,“那尾巴,是一次活命的机会。”

    司南泊看着尸气十足的尾巴,他想到之前玉面用尾巴控制闻面,保不准这妖狐也想用这一招附身闻面,利用这个天真的小傻子。

    “我带他收着。”司南泊不客气地说着,将尾巴别在腰间。说完就将闻面抱起来,“时候不早了,我们出去。”

    “也罢。”狐妖无奈地说,“记住,吾说的话。”

    闻面心里却乱糟糟的,他害怕司南泊真的变作太爷爷说的那样,更害怕司南泊失控后被他们碎尸万段再封印。

    闻面希望他能活着。现在的司南泊还算正常,也能控制自己,应该……不会……

    闻面担忧地瞧着自家夫君。

    “怎么了?”司南泊拍了拍闻面的小脑袋,“一直拿这种眼神看我。”

    “嘤……”闻面逃避地将脑袋埋进司南泊的怀里,任由他周身的黑雾包裹自己,他不愿意接受,这样残酷的现实。可他心里又暗暗想着,只要他在司南泊身边一天,一定会阻止惨剧发生。

    “呵。”司南泊笑了,“面儿,无论它告诉你什么,我都希望你能相信我,我会保护你,面儿。”

    司南泊抱着他穿过来时的草丛,鬼火犹如萤火虫漫天飞舞。突地,司南泊感受到脚踝被什么抓住,他微狞眉头,身形漂亮地翻身,却见一具腐朽的身体紧紧抓住他的脚踝,司南泊腾空而起腿风狠厉一甩,那具尸体便狠狠摔在石墙上。

    接着,又有几具腐躯崛地而起,每一具尸身后都有一条黑色的大尾巴,司南泊将闻面抛到气窗口,让他先逃出去,自己留下和几具尸体打得黑天昏地。

    眼看夜色降临,司南泊还未出来,闻面企图使用狐妖之力,但下一秒肚子便疼痛起来。好在褚怀婴发现异样,赶来及时,连开几个大阵封印石塔,那一瞬间,闻面见石塔轰然震动,发出一阵野狼一般的哀嚎。

    阵法加固石塔,让内部的尸变的傀儡也无从逃脱。褚怀婴将司南泊捞了出来,批评了两人一顿就领了回去,也没有说太多。

    回到道舍,褚怀婴在司南泊身上画了几道符,接着让他脱衣趴在床上。司南泊照做,闻面这才发现,司南泊的尾椎骨上多出了一条狐狸的黑尾巴。

    褚怀婴冷笑:“侄儿,亏得你命硬,这妖尾可是夺命的物件,那些尸体什么情况,你也看见了。”

    司南泊道:“……我本已将它封印,却突然被它附身了。”

    “那只狐狸虽被叫做妖狐,可它以前也是就差一劫便成神的仙狐,它的功力,岂是一道符能压制。索性……你这体质救了你一命。”

    “……可……”闻面道,“它说,那是……”

    “那是一条命。”褚怀婴笑,“它还是仙狐的时候,那当然是救命的东西。但它已经死了,只留下一口执念,早就不明白自己的尾巴成了索命的东西。”

    “所以……它一直不知道自己在杀戮……”闻面突然想到那阵酷似狼嚎的声音,“叔叔,那座塔,真的成精了吗。”

    “呵呵。”褚怀婴笑而不语。

    司南泊道:“那座石塔,就是妖狐一直寻找的狼妖。对吧。”

    “那座石塔是活的,打斗时伤到石塔时,我看见裂开的地方流出了液体。真残忍……呵呵……那匹狼的筋脉变作锁链,锁住着妖狐,身体变作石塔囚禁它一万年,它无法告诉妖狐自己一直在它身边,也无法放了它,只好一厘一厘从妖界挪到其他界地,去天下最美的地方……”

    司南泊说着,眼睛已经变成狼眸一般的绿色,褚怀婴掏出符咒将司南泊贴了个严实,一边朝闻面解释:“他在石塔待了太久,不慎吸了石塔的怨念。”

    “终舟……”闻面蹲下身子,捧着司南泊冷汗密布的脑袋,“终舟,你要撑住啊!”

    “嬴袇!”司南泊恶狠狠地瞪着褚怀婴,咬牙切齿,“吾与它真心相爱又有何过错,汝才是恶魔!汝才是!”

    却见司南泊眼角流下血泪,接着周身符咒化作灰烬,他亦昏了过去。

    “可惜,神明听不见你的辱骂。”褚怀婴收敛了笑脸,毫无表情的他显得冷酷无情。半晌,司南泊又醒转过来,闻面展眉又哭又笑:“司南泊人家都要被你吓死了!”

    “我命硬,不会有事。”

    褚怀婴又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既然没事了,就快些收拾去试炼场吧,他们应该等着了。”

    “啊……”闻面有些心疼相公,“可终舟才……”

    “无事。”司南泊道,“区区小伤,面儿的灵气给相公补补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