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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当年的心软

    北风呼啸卷来一地梨花白,推窗一望一片茫茫雪海世界,果真早被断言活不到除夕的玫瑰花全埋葬在了雪里。

    段竟遥穿着厚实的毛绒套装,领角和衣袖边缘滚镶一圈细细的绒毛,洁白如雪,衬得他的肌肤赛雪,明艳动人。

    段川凌拿起两颗松青色宝石袖扣,示意段竟遥。

    段竟遥假装看不见,随手在窗沿一抹,捏起一撮细雪放到手里团了团,凝结成黄豆大的一个小冰珠。拿起来放到阳光下一照,透明纯粹,宛如一团不存在的空气,只在边缘折射出凌凌的银光。

    段川凌走过来关上窗户,摊开段竟遥的右侧手掌,掌心红红的,残余着水迹。用绵软的锦帕一点点擦掉雪水,将冰冷的手指包裹进掌心给他捂热了。

    “不许玩雪。”

    “哦。”

    段竟遥不以为然的松开左拳,冰珠在他的手里开始融化。

    段川凌拉着他走到暖气片边,随手将两粒袖口放进段竟遥的手里,“遥遥,给爸爸戴上。”

    段竟遥不点头也不摇头,往空中抛了抛袖扣。

    段川凌以为他同意了,眼里浮出笑意,“乖,礼尚往来。”

    段竟遥慢吞吞的拽住男人抬起的手臂,看了几眼,随手把融到一半的小冰珠搁到了袖扣本该在的位置上。

    昂贵的衣料被浸湿,湿意穿透层层阻碍,侵袭入肌里,手腕一圈都感到一丝凉意。段川凌无奈了,偏偏段竟遥小脸无辜,言之凿凿:

    “礼尚往来,来而不往非礼也。”

    “我送你新衣,你送我一块冰?”

    “难道不好吗?”

    段竟遥歪头一笑,像一朵半萎蔫的玫瑰花在漫天冰雪里骤然绽放,耀眼夺目,仿佛连他身后的阳光都暗下去了一分。

    “好,当然好。”

    段川凌心口一跳,他许久没见到段竟遥笑得这样生动了,纯真狡黠,如一只藏在他口心终于亮出了爪子的狡猾小狐狸,抓得心脏微烫。

    段竟遥兴致来得快也去得快,似乎段川凌的反应没有达到他的预期,又或者他根本就是无所谓,觉得有些无聊了就要走。

    被他莫名撩拨到的段川凌搂住他,他的身后就是铺了天鹅绒软垫的高脚椅,被按了进去。

    段竟遥抬眼正视段川凌,下身的不适感让他眉头一拧,撑住两侧把手的男人像一匹永远也喂不饱的饿狼,用一种熟悉的危险的火烫目光深深的凝视着他。

    段竟遥偏开头,“马上要吃饭了。”

    “嗯。”

    段川凌听到了又像没听到,缓缓低下头,眼看着要亲到了被小孩往后一躺躲了过去,眸色更深,抬起一只手抚住他下巴,哄了几声,“乖,遥遥乖……”

    他的头越来越低,被他几要噬人的目光牢牢锁定的小猎物开始不安起来,挥舞着小爪子,可是连挣扎都是克制而隐忍的缺乏力道,又怎么能推得开他呢?

    吻上来的前期段川凌没有闭上眼睛,他紧紧的盯住段竟遥在他的舌头抵开防卫的齿关入侵到内腔时的表情变化,等羞恼不已又无法挣扎的小狐狸放弃一样被他控在手心怀里,才会防任自己沉溺下去,吻到很深很久,两人都有些缺氧了。

    段竟遥面色不虞,软滑的舌头肆意侵犯着自己的口腔,即便抽离出去,那种感觉没有消之不见,他刚才差点就想一口咬下去,但终究没有咬。

    兴起的一点好心情被破坏了,段竟遥不愉警告,“不许你随随便便亲我。”

    “好。”段川凌黑到深沉如墨的眸子里亮出几缕浅笑,再度覆压上去,“那我就认认真真的亲。”

    认真的亲到怀中的人不得不换了三次气,憋得一张脸红得滴血,羞怒至极,段川凌才恋恋不舍的松开了手。

    温暖的血流疯狂的流向身下的三角位置,并且在流动的过程中快速的加热升温,段川凌的眼神变得更危险了。

    暧昧升级。

    眼看着自己就要被扒掉外皮,段竟遥心跳的厉害,眼疾手快的在男人还想再压过来时一手按住了他的脖子,再附上一脚。

    段竟遥蹬到的地方好像不太合适,因为他分明的看到段川凌的脸色扭曲了一下,倒抽了一口冷气,一言难尽的望着他。

    “咳……你,你没事吧?”段竟遥有点尴尬,但他不认为自己踢错了,把段川凌踢开跳到安全地带,“你再那样……我还会踢你。”

    “我没事。”

    段川凌收拾了一下紊乱的神经,回身坐进沙发里,抬起的手顿了一下最后放了太阳xue,欲盖弥彰地道:“遥遥,爸爸只是想让你帮忙扣一下袖扣。”

    起码在最最开始的心思,他确实心无杂物,只有这一个非常简单念头的,段川凌在心里补充道。

    “呵。”信你个鬼哦。

    段竟遥仔细看了看段川凌的脸色,起色好很,离残疾还有十万八千里,于是毫无心理负担的离开了房间。

    最近段竟遥发现和段川凌同处一室总会有各种各样的危险,这人能找各种借口动手动脚,不用借口也能上下其手。

    真是难以理解啊,一个人的变化居然可以在短时间内变得如此彻底,撕开道貌岸然的皮囊,内里赫然是一只彻头彻尾的饥渴的野兽。

    啧,破案了。

    段竟遥有点烦,但是情绪波动都很少,在意也不在意,没过多久就丢掉了一边。

    除夕这天本来是要祭祖的,可段家一向特殊,对于先人的敬畏从来由表不及里。

    而段川凌更是其中佼佼,不信神佛,不敬鬼神,那些琐碎的事情向来都有专人安排,不需要他亲自露面。

    对于段川凌来说,脑子进水了他才会跑到从来没有拿自己当儿子看的段家老爷子牌位前磕几个头,有那作秀的功夫还不如偎在段竟遥身边培养感情。

    段竟遥一下午神神秘秘的缩在书房里不许任何人靠近,这个任何人里不仅包含而且特指段川凌,把握着时间用吃晚饭的借口去要小孩哄出来。

    段竟遥的怀里藏了一本书,边角是和他袖扣差不多颜色的金属包边,镂刻的花纹特殊不多见,段川凌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段竟遥低着头和他擦肩而过,段川凌叫他时他连头也不回,轻轻点了下头。

    段川凌觉得有点不对,这是看了什么突然抑郁了?

    跟从直觉跟了上去,小孩前脚进屋,后脚就把门带上了,最近距离堪堪擦过段川凌鼻尖。

    “遥遥,你怎么了?不舒服吗?”段川凌耐着性子敲敲门。

    他以为段竟遥不会开门,正要刷指纹,不想门兀地被拉开了,走出来的小孩鼻尖和眼角都有点红,像极了雪中红的梅花,花苞顶端一抹俏然艳色。

    段川凌没心情欣赏,按住小孩,皱眉打量,“你哭了?”指腹在微红的眼眶下摸了摸,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好像还真摸到了一点未干的泪。

    “这是怎么了?”段川凌一惊,也不急着吃饭了,直接把人搂住闯进屋里,“你刚才拿的是什么?给我看看。”

    段竟遥被放到床上,垂头盯着自己的小幅度晃动的脚尖,眼睛微涩。

    倒也没有看什么,就是偶然翻出了以前的日记本。

    在他很小的时候还有记日记的习惯,改掉习惯是因为一天夜里巧合发现段川凌在偷翻自己的日记,吓得他再也不写了,最初一段时间,在他的笔下用来形容段川凌的绝不是什么好词。

    世上还真是巧合多,段川凌第一次偶一兴起偷看小孩的秘密就被发现了,满纸幼稚的控诉看得他哭笑不得。

    视线在屋里扫了一圈,没有发现,段川凌蹲下来审视着段竟遥的脸色,企图发现端倪。

    “遥遥,到底怎么了?不能和爸爸说吗?”

    段竟遥晃了下腿,等得段川凌都要不耐烦了想自己动手翻找,才听到一声低低的有些沙哑的声音响起:

    “没什么,只是有点意外。”

    “什么东西意外?”段川凌前倾上身,捧起段竟遥的下巴,看到小孩艳若桃李的一张小脸好似被风雨吹打过,显得分外脆弱,也让他分外心疼。

    轻轻的亲了亲泛红的脸颊,单纯是安抚的亲吻,段川凌起身将段竟遥抱进怀里,和声细语地诱导,“看见了什么让你不高兴了,告诉爸爸好吗?”

    “我……也不是不高兴了,就是很不解的。”段竟遥不是很想说,或者说是不知道该怎么说,藏在心里的问题经过了十多年的发酵,他都不知道本来面目是什么了。

    “乖,爸爸在你身边,你什么都可以告诉我。”

    “你……你为什么?”

    “嗯?”

    看来是说不清楚的,段竟遥扭身要下去,被段川凌一把扣住了腰,男人的声音温柔而沉缓,似乎一定要得到答案。

    “遥遥,你的秘密不能告诉我吗?”

    “不是,我给你看个东西。”

    段川凌紧盯着段竟遥的眼睛,片刻后缓缓松手,“好。”

    滑下他的膝头,段竟遥迟疑的拉开抽屉,拿出了一张照片,非常犹豫。

    有前车之鉴在,段川凌一看到他手里的照片就忍不住眼皮一跳,不过这回段竟遥递到他面前的照片不是会把他们关系搅乱得一团糟的那个女人,里面的主人公是他自己。

    十几年前的段川凌比现在年轻一些,也瘦削一些,在这张称不是照片的相框里,他躺在担架上的样子被人拍了下来。

    段川凌想起来了,这是十一年前自己接回小孩遭遇的刺杀,媒体大肆报导了一番,没想到段竟遥竟然在报纸上裁剪下来这张照片了。

    段川凌斟酌着字眼,小心翼翼地问:“咳,你就是看到这个才……心情不好?”

    段竟遥点了下头,又摇了下头,不尽然如此。

    母亲教导过他读书写字,他从小就会记录生活点滴,他刚找到的日记本上记录过这一段的,他自己的描绘着是段川凌活该,抛弃妻子和儿子,恶人有恶报。

    但是……他看到了段川凌在他本子上的批注。

    唯一的一笔,隔了重重的岁月才呈现到了段竟遥的眼前,字迹都开始模糊了。

    ——我是为了救你才受伤的,小白眼狼。

    唔……可是怎么可能呢?

    段川凌记忆再好也想不起心血来潮时写的一笔,但是他素来善于揣摩人心,尤其是对自家小孩的各种变化了如指掌,电光火石间好像知道了什么事情让小孩心情低落了。

    他试探着问:“遥遥,你是在想我怎么受伤的?”

    段竟遥松了口气,点点头。谢天谢地,他总算没有直接问出你觉得我是为你受伤的这样让他难以回答的问题。

    段川凌把照片放到一边,俯身将小孩重新揽进怀里,开始回忆当日的情况,言简意赅做了一番解释。

    “当时二叔和我闹了很大的矛盾,他想杀我,大概是觉得那个时候是一次好机会。其实也是机缘巧合,你还记得刚见到我的时候?你恨不得能……嗯,一副想杀了我的样子。”

    段竟遥默然,那时他妈刚咽气,突然就冒出来一个自称是他父亲的家伙,强行要把他带走,他面对自己的“仇人”能有好脸色才出了鬼了。

    “我一抱你,你就咬我。凶得像一只刺猬,谁都不许靠近,你还记得你不肯和我坐同一辆车吗?我只好下车和你换了一辆。”

    泛黄的记忆鲜活起来,段竟遥逐渐顺着段川凌的话复构了当日的场景,那时他是真的很生气,坚决无法容忍和这人在同一个空间里呼吸。

    为了激怒段川凌,他甚至胆大包天的用水泼湿了段川凌的文件,据说是很重要的一份。当时……段川凌的眼神太可怕了,简直要把他皮都给剥下来一样凶狠。

    就在段竟遥以为他会掐死自己时,没想到这人气急了跳下车,让人给段竟遥换了一辆车,眼不见为净。

    之后他们就遭遇了伏击,平生第一次听到枪声,段竟遥被吓傻了。他只记得他看到了段川凌开着车走了,前面的那辆车像一节脱轨的车厢,疾驰而去,然后就在他面前……

    爆胎了。

    段川凌刚滚出来,撞进树林的车没一会儿就炸了。

    彼时汹涌的怒意撕咬着幼小孩童的心肺,雪亮的恨意让他暂时忽略了自身的安全,他只是在惋惜,为什么那个人渣没死在爆炸里。

    到后来明悟段川凌是在拿他当诱饵时,这种念头就更强烈了。所以虽然段家老爷子把他丢进了柴房,他也不觉得恨,毕竟比起段川凌来,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段川凌捏了捏段竟遥的爪子,继续说:“二叔对我的车很熟悉,所以他在我的车上动了手脚,刹车失灵,油箱也漏了,还好你没事。”

    “所以才会爆炸么……”

    “嗯。”段川凌轻声问:“遥遥,你是担心我?”

    段竟遥抿了下唇,直接问出,“你当时,没有拿我当诱饵?”

    如果没有,为什么大部分火力全部都集中在他的车上,差一点就把他打成了筛子。

    段川凌的面色瞬间僵住了,一时间变得无比的难看。

    为了安全起见,段川凌的车都是差不多的,如果不仔细辨认比较难以发现。段竟遥临时换的那辆车就是刚好的备用,其实在最开始的瞬间,段川凌回头看到了段竟遥受到伏击,他的确产生过这样邪恶的念头。

    可真的只是仅仅的一瞬间。

    下一刻他就要求掉头,可惜车的动力系统都被破坏了。

    此后的无数个午夜梦回,段川凌都会庆幸自己有一刻的心软,刚好救了他的性命,否则他也不会很早发现内jian,立马跳车。

    庆幸他没有做出不可饶恕的事情。

    段川凌复杂又郑重地道:“遥遥,你远比你想的对我重要,也比我自己预料得重要得多。”

    即使是第一次相见,段川凌还是忍不住会对他心软。

    一个冷血至极的人竟然会为了另一个人心软,这样想想都让他自己觉得不可思议的。

    一出院发现小孩竟然在柴房,那时的愤怒燃烧断了和老爷子等人最后一丝感情维系,让他报复得心安理得,疯狂血腥。

    虽然段川凌的回答有些模棱两可,但是段竟遥还是明白了,不管怎么说,就算他最开始心思不纯过,后来跳下车还是冲了过来。

    那这伤……就是掩护他才受伤的吗?

    段竟遥无意识看向段川凌的侧腰,已经好全没留疤,可是段竟遥恍惚看到当年被刀划开的样子。

    流了好多血,把衣服染成血红色。

    他是被保镖抱下来的,然后就被其他保镖护着带走了。

    段竟遥也想起来那个保镖好像被段川凌射杀了,之前不是很明白,现在倒是响起保镖逃跑的诡异行为,还有他死后掉出了一把沾血的刀。

    段竟遥的嗓子更哑了,“你是为了救我受伤的吗?”

    段川凌搂紧了小孩,声音轻得像一片温柔的羽毛,“别自责,不是因为你的才受伤的,当年二叔和三叔联手没少在我的人里埋钉子,我算出了他,但是没想到他沉不住气。”

    段川凌不是很想让段竟遥回忆那段血淋淋的往事,没有继续往下说,当时的场景真相是:这颗钉子看出了段川凌的态度变化,以为他的私生子是他藏在外面多年的,所以想暗中杀了,好让他伤心难过。

    段川凌也防着他,所以让人立刻把段竟遥带走,他无法告诉段竟遥,当他看到他在那个叛徒手里时,心脏实实在在的被狠揪了一下,后来才知那种感情叫害怕。

    故而段川凌再也忍不下那人,那人临死前反扑,段川凌心神分成多份,兼顾外敌内jian和段竟遥的安危,一时不查才被他伤了。

    段竟遥沉默了,原来传言居然是真的。

    真的是太让他意外了。

    段川凌拍了拍怀中小孩,柔声轻哄,“别怕,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以后再也不会有人能伤害你。”

    段竟遥窝在他怀里眼眶发热,“可是你为什么……明明不要我了,还……”

    段川凌唯有苦笑,“宝宝,我也不知道我会为了你……”连命都不要了。

    珍重的亲吻着男孩的额头,鼻尖和眼角,捧着珍贵的宝物,喃喃道:“遥遥,爸爸永远永远不会不要你的。”

    段竟遥心情很是复杂,复杂得让他难以思考,轻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算了,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