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

    015

    科莱克毫无预兆跌坐在地。

    他自己也惊愕不已，心慌又害怕。

    因为马尔蒂尼在隶属警方的科学研究室工作，所以潜意识认为他是“自己人”，站在相同立场，遵循同样的规范。

    事实上，他们并不是一边的。

    手指插进银发，科莱克喘着气拢了把头发。他不该这么震惊，即使马尔蒂尼继承并继续运作橡木湾庄园都正常，毕竟马尔蒂尼有一半是罗西。

    “科莱克！你还好吗？我载你去看医生。”酒保搭住他肩膀。科莱克摇头，“我没事。”他抹掉冷汗，“可能是最近没好好睡过觉，有点头晕。”伸手让酒保扶他起来，坐进吧椅休息。

    酒保给他倒了一杯加满蜂蜜和糖浆的利口酒，交代年轻人看着科莱克，自己到后边小厨房弄些营养简餐。

    溶溶灯光下科莱克瓷白面庞微微泛出青色，银发凌乱，衣衫起皱，那种虚幻脆弱的美感令人伤感，仿佛倒映水面的影子，伸手一搅就散成扭曲的碎片。

    “你叫什么名字？”科莱克晃动酒杯。

    “艾普?博尔斯。”

    “好，艾普，我雇佣你。”

    科莱克攥紧酒杯，“尽你所能接触可可，我要知道他的近况，任何微小的事都要详细报告。把账户给我的酒保，他会将报酬打进去，或者你要现金？”

    艾普没有考虑很久，“现金，我真是受够了填税单。不过我无法给出时间承诺，可可虽然说过想出来跟我见个面，但他是单方面联络，我没有他的电话和地址。”

    “可可知道你是私家侦探？”

    “对，亮出这个身份大部分人会说得更多。”

    “那就等着吧。”

    科莱克饮尽甜酒，空杯砸在吧台桌面。

    现阶段他需要专注于手里的案子，和马尔蒂尼之间不过是睡过一次的关系，以后未必会再见面。

    吃过东西，换好衣服，科莱克步行到警局。天空阴沉沉的，早间新闻预告会降雪。街边橱窗铺满圣诞装饰和节日折扣海报，汇聚成鲜红海浪席卷整座城市。

    警局大厅竖起松树，层层彩灯等待亮起。

    科莱克驻足仰望，换班的同事打着呵欠经过，拍怕他肩膀，“别想了，圣诞假期没戏。老怀特那个笨蛋，这么重要的时期还被拍到和情妇开房。痛失爱子的恩爱夫妻形象一旦出现瑕疵，选民们会因为被欺骗而愤怒，要是处理失当，老怀特会很不妙啊。”

    “我看照片背景像是酒店走廊，在酒店里被拍到？”科莱克摸出烟盒。回忆今早附图片的网络新闻，老怀特的侧脸很清晰，他揽着女人的腰正要走进酒店房间。

    互掀老底是竞选一环，政敌们在摄像机前亲切握手风度翩翩，背地里挖地三尺寻找对方不光彩的一面，大多数时候要挟对方达成交易，极端情况爆出重大丑闻扼杀对方政治生涯。

    既然出现这样的照片，很可能还存在性爱录像。

    “哼，那个横平竖直的角度，怎么看都是预先放置的隐藏摄像头拍下来的。”同事从科莱克手里接过一根烟，“出现了背叛者。不清楚是老怀特竞选团队，还是酒店方面有问题，两边都得查。”

    按照正常流程，竞选团队会在老怀特到达酒店之前彻底检查整层楼，确保安全与隐私。被偷拍到照片，说明要么是检查出现纰漏，要么是酒店方做下手脚。

    “老怀特带去酒店的女人呢？”科莱克拨动打火机。橘黄火焰跃出，同事凑近点烟，“跑了，不过竞选团队不会对我们完全说实话，他们把那女人藏起来也不奇怪，说不定沉湖了。”

    比起警方，竞选团队采取的手段更激进更凶狠。

    美丽与宠爱在前途面前一文不值。

    “你应该会被派去调查酒店。”同事伸手捂住大大的呵欠，“晚上我来帮你，再熬下去我可能会不举。”

    果然如他预测，科莱克受命对酒店内部进行调查。

    玛戈国际酒店在东区营业将近二十年，股东经历几次大变动，现任董事会成员虽然分属不同政治阵营，在酒店这种情报与情色交易密集的地方，彼此制衡，互通消息，共同维护安全的交易场所，价值远超过一两次政治博弈的胜利。

    “很难想象酒店方面泄漏议员的丑闻，这可能直接毁掉多年辛苦建立起来的信誉。”

    科莱克翻看相关资料，“级别低的职员根本进不去那层楼，嫌疑人范围很窄，都是服务很久的高级员工，新闻出来后，酒店方肯定已经把这些人仔细查过一遍。”

    “你得把目光放远些，科莱克。”对策室负责人倚坐桌边，“董事会不管经营，实际管理者如果是笨蛋，就可能拿金砖去换生锈的铁钉。”她笑得极其迷人，“昨天你去了科学研究室？玩得开心吗？”

    科莱克闭紧嘴唇，他有不好的预感。

    “玛戈酒店从五年前就由奥萝拉?费尔沃?罗西经营，业绩相当出色，最近奥萝拉夫人不在黑城，偏偏这时候出事。”

    对策室负责人拿起资料页，“巧合的是，她儿子马尔蒂尼前天傍晚对玛戈酒店进行过定期巡查。已知奥萝拉夫人的娘家费尔沃家族支持老怀特，费尔沃家多年来始终拒绝奥萝拉的丈夫和儿子进门，长期怨恨累积下来，马尔蒂尼干出什么都不新鲜。”

    她似乎看出科莱克意图挣扎，用资料页遮住半个狡黠的笑容，“马尔蒂尼毕竟是奥萝拉夫人的孩子，很多人在午休时闯过微量物证化验处，你猜有几个人成功了？”

    “不知道。”科莱克撇头。

    负责人伸手捏住他下巴将那张颠倒众生的脸转向自己，“只有你，科莱克。”她压低嗓音，仿佛分享恶魔的秘密，“马尔蒂尼不跟住在黑城的人玩，周末和假期他总是乘私人飞机离城。无论什么原因，你是个例外，亲爱的科莱克，你对他有吸引力，够资格让他开口说话。”

    小心点。

    桑坦洛的口信浮现脑海。

    神父黑色长袍在夜风中抖动，教堂彩窗拼合的块状光芒镶嵌出他身体轮廓。桑坦洛垂首注视圣诞红，唇边卷起高深莫测的微笑。

    小心点，科莱克。

    到底需要小心什么呢，桑坦洛？

    圣诞红花语：我的心正在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