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偏执成狂
少有能理解温曜的人大抵也是偏执成狂。 苏故澄将临光劫狱的消息传到瑾山,郑大学士知道等不及了,他知道安致恒铁定会来瑾山复灭门之仇,又熟知温曜的性格,温曜怎么可能会轻易救他? 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么多年,必然会握住每一只棋子的把柄,对他而言,苏故澄既是接班人,同时也只是棋子。 制衡棋子的把柄,他会放到眼前——真正的苏故理。 苏故理和安致恒一样年纪,也和之前的小道士温曜一样年纪,只不过他寻来的这个小棋子没有当圣童的资格,被温曜嫌弃一通。 突然想起,为什么会将苏故理握在手中?记得是很久之前,苏故澄带着弟弟和街上玩,苏故理看不起这个瘸腿的哥哥,嘲笑他一通瘸腿走得慢,苏故澄起了杀心,狠毒地想将他杀死,而且还把那小小的身子打得只剩半口气扔在油腻的酒楼后巷之中。 那时候还是郑相国的他,亲眼观摩着这小小年纪就心狠手辣的接班人,觉得苏故澄连自己亲生弟弟都能狠心下手,实在可造之材,便有意将自己这些交给他打理,而且苏故理也正是一个最好的把柄。 就这样他偷偷将真正的苏故理养在手中,想迟早用来制衡苏故澄所用。 如果说起小时候,对苏故澄而言并不是什么好回忆,他的腿被薛翘珣打断,亲弟弟嘲笑他,唯一对他有过一丝善意的便是一个午后,安致恒坐在宫苑一角的檐廊下听他说故事,拍着手说苏哥哥说的故事真好听。 那一个午后几乎是童年时期少数能记起的温暖时光,只不过像极了一个冰碗上的苍蝇——薛翘珣在傍晚的时候将安致恒接走,一道出宫。 他对世界的扭曲对世界的恨意,几乎来源自薛翘珣错手打断他的腿,让他终身残疾。殊不知,苏故澄一直仰慕敬重的郑相国大人也是他终身的遗憾——只是断了一条腿,不至于孱弱到常年汤药不离口。 那时候想削弱苏故澄更多力气,让他成为自己最听话的信徒,郑相国一直在给他下毒,让他的身体里外虚空,孱弱不堪。 可恨之人的可怜之处,显得更加无力。 苏故澄一直都不知道自己最仰慕敬重的人从头就在防避自己,一直尽心竭力惟命是从,如果一直都不知道,那倒也不错。 安致恒和他生活了两年半,枫木偶尔匆匆见过苏故澄几次,便觉得他的身体不该这么差,身为苗疆年轻一辈最厉害的医者,枫木基本猜到一个大概。 坐在去瑾山逆流而上的画舫中,枫木在甲板上给临光奏完一曲后,缓缓说道:“苏故澄只是断了腿,他的身体不该孱弱如此,不至于走路都需要扶。” “他装来卖惨还不行吗?”傅星琳挽着他的手,靠在他肩上道。 枫木摇摇头:“我看着像他被下毒,但是听你们说,他十几岁的时候就是这模样,也来不及装成这样。” 薛翘珣稍微警惕道:“你意思苏故澄是被下毒,而且还是长期的慢性毒药?”枫木点点头。 安致恒也点点头:“他和临光叔叔一样,丹田存不住内力,我觉得他稍微能修出的内力都全被化了又或是被身体拿去解毒了。” 傅星琳扁扁嘴,语不惊人死不休:“他那身份,不是郑相国还能是谁给他下毒?”到底还是皇家长大的姑娘,马上就能反应出最权衡利弊的结论。 瞬间,四双眼睛齐刷刷看着她,包括临光也看着她,傅星琳无辜道:“怎么了?难道不是吗?想想,我这无害邻家小妹要是小时候睁着天真无邪的大眼睛,拿块糕点给他,不管有毒没毒他都不吃,但是郑相国哪怕叫他吃砒霜,他还不照样像条狗一样乐呵着吃?” 她说的一点都没错,郑相国这人老谋深算,白白将自己的天下给苏故澄,这可能性有点玄乎,但如果他有办法控制住苏故澄,等他回来之后将这打拼下来的一切都还回去他手上,像是温曜那样,便都能说通了。 薛翘珣突然感慨道:“苏故澄自以为仰仗郑相国就能平步青云,殊不知自己也只是朝堂上的牺牲品,他自己放不下权,便是害了自己。” 薛翘珣倒是坦荡,自己放得下权,放得下一切,只是放不开义气人情,本来就不该困在朝堂上,只是自己软弱担不起责任才会弄得一事无成。 越江惨败一战简直是钉在安致恒脑门上的污点,武林盟自然是郑大学士手上的筹码,从最开始的一切种种,便是一个用长生作为幌子的权力骗局。 他们将时间理顺,在临光的角度整理,从盘踞瑾山开始,四十多岁的时候手下造反,温曜遇到临光,数年后薛老将军带临光入世,温曜为救临光破功,当时薛老将军是言亲王手下最得力猛将之一。 而言亲王的多年对手郑相国,知道有温曜的存在后,为了长生便成了温曜最忠实最强大的信徒,同时,开始埋下武林盟的暗桩。 薛翘珣和傅星琳的婚约是也成了言亲王和自己得力猛将的联姻,为下一代的官位铺路,可是同时安致恒失踪,流落瑾山,郑相国那时候肯定知道圣童就是安致恒,温曜不理旁人争斗,作为最忠实的信徒,为他断绝后顾之忧,和削弱对手言亲王在朝廷之中的势力,处心积虑数年,利用埋在武林盟之中的暗桩——将安家,灭门。 是谁错?说得清吗?纵观全局,谁都有错,在自己的角度上谁都没错。 既可怜又可恨,哪怕安致恒自己也是如此。 若是勉强找一个借口,也许最错的是贪嗔痴,放不开的欲望,使人沉沦,为恶之根源。 “人心的贪念,推到贪嗔痴上面干嘛?”安致恒又不是什么小朋友,错过一次的坑,绝不会踩第二次。 苏故澄传去瑾山的消息之中,郑大学士恭敬向温曜禀告道,他们在来的路上,他的人在准备防守,不会让安致恒扰教主安宁。 温曜觉得安致恒来了又不是自己的对手,是他怕又不是自己怕,与自己无关,便让他自己发挥爱防守就防守吧,只提炼出一句话:临光在来的路上。 既然临光也过来了,心想这还差不多,他是该过来的。 苏故澄也带着人绕路去瑾山,虽然没水路快,但日夜兼程,算差不多时间能到,巧得话还能先截他一下。 温曜知道临光会来,看上去心情似乎有点好,哼起一两句小曲:“霓虹上有雪,洒得多撇脱……”像向天地万物作最后告别…… 旁人似乎和平常一样听不懂,世人皆不懂,又何必让别人懂?他的性格向来如此,全然一副: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武林盟开始动手追杀安致恒,理由便是他无恶不作,罪状一一罗列,如果他愿意继续当“苏故理”,看在苏故澄的面子上,勉强也不会这么做,但是他现在的越狱逃离,几近惹毛了郑大学士。 江湖上对这位突然高调出现又高调离开的九爷,之前一直说他是三脚猫功夫,赤涉不敢乱传,加上枫木又能到处走动,赤涉怕安致恒回过气来就杀他,只好编成当时单拭酒的兵马过来带走的是九爷,而苏故澄带走的是真的苏故理,一点都不敢传他和瑾山的关系。 反正苏故澄有意隐瞒安致恒的身份,对于赤涉这个编造还算满意,现在却又变成了九爷重出江湖,而且九爷就是白骨圣童的身份,只有当时在武林盟的人知道,武林盟又是郑大学士的木偶,故意不透露和瑾山教有关的消息,这样遮遮掩掩算糊弄过去了。 安致恒让人请赤涉过来聊聊,想看看这两年半以来发生了什么事?在画舫上两天,四大天王将赤涉请了过来,赤涉一见他就发抖,而且不仅这四人都在,临光也在,看来这两年半,赤涉也不太好过。 赤涉手上一直有着不少江湖中人的把柄,保命是没问题的,只不过陆固斐传达着苏故澄的意思,苏故澄想完全将安致恒摘出来,所以也不让武林盟将九爷和白骨圣童扯到一块,单纯就抹黑九爷的名声,安致恒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就是觉得不爽。 这段时间以来,方缺攀上苏故澄,不仅重振百草谷,还有一些苏故澄手上的兵马驻扎在百草谷附近,相当于有朝廷罩着他,所以方缺还收了些弟子,甚至将司花神教的孤女收入百草谷,赚了些好名声,甚至还和小流年杠上了,火拼了好几次。 至于嵩山的那位上一任武林盟主,也是郑大学士的人,现在甚至还带着弟子,打着九爷无恶不作的名号四处寻他。 用得着吗? 郑大学士是有多害怕安致恒呢?他的武功不算当世顶尖,也起码名列前茅,既然温曜都看不上安致恒,抱着这棵大树怎么还怕成这样?莫不是,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