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不是都卖给我了吗,里外里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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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酒店时夏一就牙根痒痒,这也太他妈的会享受了,这富丽堂皇的装修,在这座四线城市绝对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地方,cao,真惦记吃大户呢? 等进了包间,一桌子半生不熟的亲戚更是叫时夏一眼花耳鸣,怎么回事,不是早都不来往了吗,突然间聚这么齐是要看戏还是耍猴?时耀东到底跟他们胡说八道了些什么呀! 其实时耀东什么都不用说,只要主动请客就已经让亲戚们摸不着头脑了。这么多年,铁公鸡一毛不拔,不薅别人的毛就算不错,今天搭错筋了,居然大出血,得瞧瞧去啊,不瞧白不瞧;瞧了也不怕他反悔、耍赖,不是说时夏一回来了——老的不要脸,小的总要。 时夏一花了几秒钟让自己镇定下来,几秒后又不镇定了。 亲戚们七嘴八舌,真把自己当成东道主了,寒暄里已然带了娘家人的口吻。 仿佛是时夏一待嫁,准姑爷上门经受这一屋子人的评分。当然,分高分低不影响时夏一最终要不要嫁,但娘家人的态度不可缺,那一双双眼睛投在卫淙身上,处处是评断。 这令时夏一异常尴尬,最主要是怕卫淙反感。卫淙对他再不错,没到捧着宠着的地步,就不是那么回事,这怎么解释? 没法解释,只能说两个人已经领了证了,合法的,互相照顾。 哪想到更引人挑理。 是时耀东,在主位上坐得别提多稳当了,老丈人的架子说端就端,听卫淙叫他一声“爸”,他不应,嘴里全是词儿:“结婚这么大的事,儿戏啊,不说问问爹妈的意见,自己就定了,把老人放在眼里吗?”哼一声,“就这么不吭不响,喜酒也不办了?” 这一说,时夏一明白了,喜酒办不办哪里打紧,打紧的是借着喜酒收礼金。想得还挺美,全是你的便宜,也不看看这一桌的亲戚,谁家办喜事你掏过腰包,礼尚往来都不懂,人家凭什么搭理你? 时夏一打断他:“我说不办的,在哪儿也没办,就想清清静静领个证,清清静静过日子。” 二大爷也说:“行了你,问罪呢,孩子多长时间没回来了,挺高兴的日子。” “有什么话坐下说,边吃边说——那个谁,服务员,叫起热菜吧。” 两个姑姑岔开话题,问时夏一和卫淙一路上顺利吗,回来打算待几天? 二大爷在一旁感慨,也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听着倒像是句实话。 二大爷说:“你知足吧,儿子多懂事,长这么大让你cao过几回心,这桌上有一个算一个,哪个不羡慕你。看人家找的对象,小伙子多精神,这就得先斩后奏,这要是等着奏你,早叫人抢跑了,晚八村了。” 虽然是句玩笑,时夏一心里也想笑,但嘴上就是笑不出来。旁边坐着时耀东,他连脖子都不情愿扭一下,他只在余光里瞥见时耀东的胡子该刮了,头发也不说染染,邋遢样。 倒是卫淙,想来是被二大爷夸高兴了,当即端了酒杯,扯上时夏一要一起敬大伙一杯。 酒下了肚,时耀东不挑刺了,听人夸他的儿子儿婿,他脸上有面儿。 时夏一太清楚他,猫在那儿看似不言声,其实脑子里的声一刻不断。初次和卫淙照面,他摸不清卫淙的脾性,也亏了这场合,亲戚们不用他动员,就当是探询八卦,话茬猛朝着卫淙的个人情况拐,不知不觉,已替他把他想打听的打听了个八九不离十。 时夏一曾揶揄卫淙是“三多先生”,那时是出于腻烦,至少也是无奈,现在看来,真要感谢这“三多”了。 卫淙很会讲场面话,一边含糊其辞,又不让你觉得他在敷衍你,更加不会冷场。时夏一竖着耳朵,随时预备解围或补充两句,事实上根本不用。 是时夏一自己太看得起自己了,以为比自己那个爹强多少,其实才随根呢,不会来事,喜怒哀乐都挂在脸上。真不怪卫淙说他——多大人了?动不动就浑身扎刺,什么圆滑、稳重、得体,那是一点不具备。 承认吧,在待人接物上,他远远比不过卫淙。 卫淙多会应和啊,人问他工作待遇怎么样,他打哈哈:“打工呗,没有当老板的本事,只好给老板干活。” 问他家里条件如何,他扯父母的身体:“都挺好,过几年退休了,就等着颐养天年。” 问在哪买的房,房价贵不贵,多大面积,就差一窥房产证上写谁的名字了,他仍慢条斯理,看一眼时夏一,照样不漏半句实话: “够我们俩住,工作都忙,有时候出差,一天回来就睡个觉,电视都懒得开,饭都懒得做……” “呦,那可不行,身体到什么时候都是本钱。”大姑插了一句。 “是,是,”卫淙点头,又看一眼时夏一,装得多恩爱,“夏一厨艺好,我这胃有福了。” 可以说是滴水不漏,自然而然,时夏一别说帮腔救场了,连填话都找不着缝。 时夏一从没有领略过卫淙这一面,这么左右逢源招长辈喜欢。平常两个人和朋友聚会,因为都是同类,卫淙要么大放厥词臭不要脸,要么和时夏一互相拆台互相损,再不然,他兴致不高,坐在那儿一晚上说的话还没有时夏一嘚啵的零头多。 他是把今天当成应酬了吧,才如此坦然自在。对卫淙而言,这满桌的亲戚不过是另一场生意中的客户。 卫淙不反感应酬,是天性如此还是后天锻炼,时夏一不知道,反正时夏一自叹不如。时夏一讨厌应酬,每每都觉得心累,发怵,在时夏一看,这完全是一种负担。 曾经随口问过卫淙,卫淙说:“应酬是什么?都是浮头的话,过嘴就忘,你还当真了,往心里去?” 一语道破。时夏一确实是过于认真了,那些反感、怨气、抵触,都是因为太过认真,当然会累。卫淙多聪明,从不在没必要的事情上走心。 可是,当有些话不过心只过嘴,何必浪费口水呢? 瞄着卫淙,时夏一心里一阵麻酥酥,似乎能和这个人是一对,别人眼里的一对,他挺高兴的。 吃着聊着,酒又过了几巡,话开始走板。谁提了一句,时耀东这回抱不上孙子了。 时夏一立马斜了眼珠盯着自己爸,生怕这老家伙也哪壶不开提哪壶。 还好没有,时耀东笑吟吟地说:“不管那个,我也看不见,cao那个心。” 这还像是句话,时夏一给他的碗里夹了几筷子菜。 二大爷说:“不把你爸接过去逛逛啊,那大城市,旅游的地方可是不少。” “主要我上班没……” “听夏一说您年轻的时候开车,全国各地到处跑,哪都去过,没少见世面。” 卫淙截了时夏一的话,一面给时耀东的酒杯斟满酒。 这太对时耀东的胃口了,顺茬就“想当年”上了。吹嘘半天,末了叹道:“现今不行了,瞎子一样,享什么福,也就享享儿子的福喽,指望他给我养老。” “成家是成家,可别光顾着小家,不管你爹了。” “养儿防老,就是这个理。” 姑姑大爷们一人一句,说着又替时夏一犯愁:“怎么弄呢,没儿没女,将来不得受罪。” 时夏一心想,用不着你们cao心,我脸皮没那么厚,真叫为孩子好吗?个个图的什么,把孩子当什么呢?真叫防老——孩子长大了,把你们当孩子养。 时夏一这时学聪明了,嘴上笑笑,眼皮也不抬,不搭腔。 卫淙说:“儿孙自有儿孙福,老家儿保重好自己比什么都强。” 时夏一差点笑出来,凭他对卫淙的了解,卫淙分明在说:少他妈cao闲心。 大概时耀东没听出来,或者没在意,忽然说起时夏一,瞎嘛咔嗤眼的,竟还伸手摸时夏一的肩膀,摸得时夏一浑身起毛,就听他莫名其妙地来一句:“小时候就看他俊,早知道长成这样,直接当闺女养就得了。” 受不了,这是为人父说的话?时夏一直反胃。 “当闺女养更方便你卖了。”时夏一嘀咕着,恨不得站起来走人,却被卫淙抢了先。 见卫淙往门口走,时夏一赶紧跟上去,回头说:“可能喝多了,我看看去。吃你们的。” 其实,时夏一更担心卫淙是坐不住了,想逃了。 “怎么了,要是想走你就……” “喝不惯这酒,还真有点晕。” 卫淙在拐弯处停了一脚,说趁着脑子清醒,出来把账结了。时夏一哪好意思让他结账,追着和他争。 “行了,知道你手头紧,不是都卖给我了吗,里外里一样。” 原来他听见了自己的那句嘀咕。 “后悔了吧,早知道不来了,花这冤枉钱。”时夏一替他屈。 “哎,买个清净吧。” “买个教训。” “这不会只是个开始吧?” 饭局散了以后,时夏一没有领卫淙回家,在楼上订了一间房。他说他一个人照顾不了两个醉鬼,劳烦二大爷把时耀东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