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有电梯你早和我说啊。昨天还走了楼梯，累死人了。”

    “就是想和你一起走一段嘛。”徐清风的左边脸颊又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酒窝，他靠在电梯的门边，“再见。”

    “走五层楼可一点也不好玩。手腕还有点痛。”

    “谁叫你没发现？谁叫你买了那么多菜？”

    “谁叫这栋楼的电梯藏在这么隐蔽的地方。”方风潜抿了抿唇，“走远点，老靠在电梯门上我要怎么下去？”

    “唔。”徐清风后退了两步，“就不想再和我多待会儿了吗？”

    “不怎么想了。”方风潜按了一楼的按键，“再见。”电梯门关上的时候他冲徐清风挥了挥手。

    这两天对他来说简直就像一场漂浮的梦。他猜就算再怎么说不在乎他到底还是有点在乎的。方风潜靠在墙面上长呼了一口气，但仔细想想也没什么，他本来就是个小心眼的人，就算普通被人打一下都要记好久的。

    方风潜低头注视着自己的拳头，他握紧再松开，眼前重复交错着黑暗的巷口中出现的路灯光和正午从树叶间缝隙中投射下来的翠绿阳光。方风潜闭了闭眼睛，他猜他第一次有了实感。

    既然这样他就更不可能让林钰遭受这种事。至于他本来就是个外来者。

    真是一个倨傲的想法。但难道不是每个人都想成为另一个人的英雄吗？难道不是每个人都想变成骑士，然后拯救高塔中泪水涟涟的无助公主吗？

    “叮。”方风潜睁开了眼睛，他走出电梯间的时候感觉有点恍惚，徐清风的习惯似乎是不开窗帘，他的房间总是一片昏暗，因此眼前突然耀眼的光亮的时候方风潜有点恍惚。

    在楼口的时候他不小心撞到了一名女性。“啊，不好意思。”

    “没事的。”那名女性回头笑笑，“是我不对。”她的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

    “啊，对不起。”方风潜下意识地回答。

    怎么回事？他觉得那个人和徐清风有些相像。特别是眼睛。

    但反正也不关他的事。方风潜继续向前走。虽然他不认识这里的路，但只要拐到大路上一切都好找。

    方风潜在走过一个转角的时候被人从后面抱住了。“唔！！”他下意识地有点惊恐，方风潜向后用力地捅了一下手肘，但出人意料地却被人接住了。

    “是我。”

    “你怎么在这里？”方风潜他转过身，果然是林钰，嘴角略微弯起，看起来有点恍惚的样子，但依然显得非常开朗。

    “昨天晚上没睡好？”

    “是没怎么睡好。”林钰含糊地回答，“你才是，没理由地逃学，还不回家，你怎么这样。”

    “才不像你说的那样。”

    “就是像我说的这样。”林钰捏了捏方风潜的手。“怎么在这里？”

    方风潜张了张嘴，“就是路过。本来想往家里走的。”

    骗人。林钰弯了弯嘴唇。他捏了捏方风潜的手。“告诉我吧。”他轻柔地说。

    “就是偶尔路过这里而已。”方风潜不由自主地说。这是一个连鬼都骗不过的谎话。林钰看着他，方风潜移开了视线，这是心虚了，他感到有些后悔，但又咬牙忽视这种感觉，就像那种因为该死的自尊心作祟即使面前是墙也奋不顾身地撞上去的人一样，方风潜迫切地希望林钰能相信，又或者不相信也无所谓，就只是放过他，揭过这个话题，揭过这个问题，然后他们就又和以前一样了。发生了什么他都无所谓，他什么都不想追究，也不想去回想，就只是想让这些事情过去。

    “回家好不好？”方风潜的睫毛抖了两下，他突然没了直视林钰的勇气，他略微低着头，手向前伸找到了林钰的手然后碰住了林钰的手腕，这都是为了你啊。他突然感到有点委屈。莫名其妙。如果不是因为你的话……

    方风潜打消了这个想法。他咬了下嘴唇，视线低的更低了，他吸了一口气，感到眼眶有些发热。他突然意识到了过去的几天真是噩梦。他真是下流。堕落。一文不值。他想挣脱这些通俗的想法，他想挣扎出这些标签。但确实，任何清醒的人都会给他贴上这些标签。

    方风潜咬住了下唇。他的手指有些退缩。林钰抓住了他的手腕。“好的。”林钰说。“我们回家。”

    林钰握着他的手从阳光中走到了小巷里，穿过这些狭窄黑暗的小巷后就是他的家，对面住着林钰，一切都是普通的，正常的，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

    明明是从光亮中走到了黑暗中，但反而黑暗更让方风潜产生了一种带着恍惚的依赖。

    “你怎么和我妈说的？”他小声问。

    “就说你有事要在同学家过夜。”林钰平静地说

    “……然后她就信了？”

    “然后阿姨就信了。”林钰漫不经心地说。

    方风潜侧目悄悄地看了一脸林钰，他猜林钰还没意识到这是一件不正常的事，他外宿在外面，而他的母亲甚至一个电话都没打，就因为林钰说了一句她就这么信了。这也是主角莫名的吸引力吗？

    又或者林钰命中注定要走上书中的道路，而在他周围的人都会被影响。方风潜抿了一下唇。他突然感到失声，他一直都没有准备好的。一直说是保护，但他一直羸弱不堪。

    但他身旁的这个男孩这么干净，这么洁白，从不比小狗大一点的时候就这样，他希望他能够一直这样。

    林钰扣着方风潜的手，对方似乎有些出神，骗人。骗人。骗人。骗人。骗人。林钰深吸一口气。告诉我。告诉我。告诉我。告诉我。他有些咬牙切齿，怒火似乎一直上升，直直地向上涌起，接近喉口却突然地哽咽。林钰咬住了后槽牙。

    他恨死了方风潜。就在他意识到他爱他后不久。

    方风潜忘记了问林钰为什么会在这里，这里明明离他们回家的路差了十万八千里。

    林钰带走方风潜的时候徐清风就在阳台上看着，他在外面抽烟，正好看到了方风潜向外走，他看了方风潜有一会儿，正想喊他一声的时候就看到了林钰。

    林钰一出现徐清风才注意到他。在这之前对方一直站在小巷的阴影里，实在是不引人注目。

    他住的楼层还是不够高。就因为不够高他才能看的这么清楚。能清楚地看到他们握住了手，能清楚地看到方风潜在林钰面前低下了头，也能清楚地看到他们一起回家，又或者是林钰带着方风潜一起回家。

    什么啊。搞什么。他是偷情的妻子吗。表现地这么委屈干什么。徐清风有点想笑。又感到有些生气。他在围栏上摁灭了烟头。

    一起回家。一起回他们的家。

    天色还没晚呢，才正好是下午呢。方风潜就急着要走了。

    门铃响了一下。徐清风趿拉着拖鞋去开门。“来了。”他随口应了一声。

    “哪位？”他打开门，因为厌倦本能地扯了扯头发，他抬起眼睛，却在看到来人的时候失语。

    “……妈？”徐清风抿了一下嘴唇，不情愿地吐出这个称呼，脑子一下子嗡鸣起来。

    “……”与徐清风如出一辙的黑眼睛里溢满了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