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啊……”

    方风潜从梦中惊醒的时候稍稍吃了一惊，他张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好一会儿才缓过了神。他已经忘记了自己做了个什么梦，只记得在梦中他像是在下坠。不停地，不停地下坠，上方没有光亮，下方也没有底线，他在不停地下坠，每当他以为终于要到底线，终于要停止的时候，他却还是在下坠。

    下落到最后的时候他竟然开始期待狠狠地砸落的时候了。他竟然有些期待粉身碎骨了，最好把脑浆都摔出来。

    方风潜把胳膊压在了眼睛上，他无声地叹了一口气。真是一个糟糕的噩梦。

    方风潜不用看时间就知道现在是六点半。他应该要去学校了。方风潜动了动身体，就在这时候他才察觉他不是在自己的家里。他的右臂被人抱着，大概是因为抱着的时间久了，他的胳膊已经失去了知觉。

    在他旁边的人是徐清风。

    睡的真熟。

    “喂……”方风潜叫了一声，他的嗓音嘶哑的厉害，所以他轻轻地清了清喉咙，做了这个动作后他又有些困惑，不知道自己是要叫醒对方还是怕吵着对方。方风潜推了推徐清风，“起来，六点半了。”

    徐清风把脸埋了下去。“喂，闹什么脾气……”方风潜晃了晃胳膊，忽视的刺疼现在才开始蔓延上来，像是被针细密地扎着似的，又疼又痒，方风潜咬了咬牙，“起来了。”即使最竭尽全力他的声音也大不起来，依然只是像轻微的耳语。徐清风在他的胳膊上又蹭了蹭，含糊不清地像是呓语了些什么似的。

    方风潜抿了抿嘴唇，他又倒回了床上。

    要是忘掉就好了。他想，即使发生了这样的事第二天他还是要上学，太阳也照样升起，雨水也不会因为只是一个人的抑郁而如期而至。

    要是消失掉就好了。什么也不想做。方风潜盯着天花板。林钰也会这样想吗？那个爱哭的要死的人也会这样想吗？他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活下去的呢？

    “嗯……”

    “你醒了？”方风潜侧了侧头，徐清风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哈欠，方风潜从思绪中抽离了出来，“要迟到了，快点起床。”

    “不去上课不行吗？”徐清风口齿不清地说，他把额头压在了方风潜的胳膊上蹭了蹭，“嗯……”他粘的更近了些，“哥哥好暖和……”他还像是半梦不醒的样子。

    “我的胳膊麻了。”方风潜把脸转了回来，但徐清风的呼吸又渐渐均匀了下去。

    他这是在干嘛呢？阳光透过轻薄的窗帘洒了进来，但室内还是晦暗的，一般人都会把床放在离窗户最近的地方，但徐清风的床却在离窗户最远的角落里，他抱着方风潜的胳膊，像只章鱼，而方风潜的胳膊又重新失去了知觉。

    方风潜盯着天花板，他隐约能听到一些杂音，就好像坏掉的收音机似的，嗡嗡嗡嗡嗡，他的心跳异常地快，一时间方风潜很想呕吐，他很想找一个垃圾桶，几乎都快要涌到了喉咙口。方风潜闭了闭眼睛，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大口地吞咽。

    杂音消失后是让人难过的寂静。好孤单，好孤单。

    方风潜把胳膊压在了额头上。他又想到了林钰。突然他很想责怪林钰，但这个念头一起他又感觉滑稽。方风潜翻了个身，徐清风的睡脸就在眼前，宁静的，安稳的，手放在胸前，像个小孩子似的。

    方风潜看着徐清风，没什么多余的想法，就像他刚刚盯着天花板一样的。但他听到了徐清风的呼吸声。

    呼，吸，呼，吸。

    匀称的，平稳的，像首催眠曲。方风潜闭上了眼睛。

    好难过。在入睡前方风潜这么想，但突然间这个想法不再鲜明，只是淡淡的，像是一片漂浮在水面上的落叶，只是荡开一圈水波而已。

    方风潜再次醒来的时候室内已经大亮，再怎么保守估计也应该已经正午了。徐清风撑着脑袋歪着头看他，一脸不怀好意地笑，“没想到哥哥也会赖床。”

    “明明是我先醒的。”方风潜懒得搭理他。

    “但是你又睡着了。”徐清风指出，方风潜找掉在地上的衣服的时候他就盘腿坐在床上，徐清风身上只穿了一条内裤，他捏着自己的脚踝，“哥哥要回去了吗？”

    “你要让我待着吗？”

    “啊？”徐清风一时摸不清这是不是一个讽刺。“可以吗？”他小心翼翼地问，一脸随意的笑，竭力表现出满不在乎。

    “唔，如果可以的话。”方风潜把衬衫套上了，他提上了裤子，系皮带的时候金属的叮当声让他想到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方风潜无声地叹了口气，把皮带抽了出来扔到了地上。“如果你让我留下来的时候我会非常感激的。”

    今天是星期五。如果他回去的话要见到林钰。接下来是休息日。好麻烦。方风潜低头扣着扣子，如果徐清风不同意的话他就在图书馆里待一天算了。

    徐清风突然很想跳起来，他用力地捏着自己的脚踝。深呼吸了两三次后他竭力地用平稳的声音说话，“我家冰箱里只有鸡蛋哦。”

    “……？我知道了。”

    徐清风果然没说瞎话，冰箱里空空荡荡的，只有几个鸡蛋孤苦伶仃地待在塑料盒里。“你不打算去学校吗？”方风潜一边摊鸡蛋一边说，他用铲子把鸡蛋翻了个身后盛在了碟子里，徐清风家什么也没有，本来如果可以搭配面包片就好了，但现在他们只能吃炒鸡蛋。

    “我在学校里待不长了。”

    “嗯？”方风潜把满满一碟炒鸡蛋放在了桌子上。

    “我可能要转学了。”徐清风补充，他把洗过的筷子递给了方风潜。徐清风咬了咬筷子，反应过来后他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可能呢。”

    “是吗？”方风潜对于这个从天而降的好消息没什么想法，“那待会儿要去超市吗？”

    “可以吗？”

    “可以啊。”方风潜漫不经心地说，稍微有点淡了，他想，但反正也没主食，不如说味道刚好，“但我没钱，而且买的也是你的菜，所以你出钱。”

    “当然。”徐清风抿着唇笑，他的嘴唇延展，拉出了左侧的一个小酒窝，看起来非常甜蜜。他把下巴压在了方风潜的肩膀上。“如果时间能够就这么停止就好了。”他低声说。

    “喂，好重。”方风潜无奈地说，“身体坐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