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伤害已成定局
车子开出了一段距离,许晔自觉地跪在承暄惟的脚边,低垂着眼眸告罪。 “奴劳主人累,又失态给主人丢脸,求主人重重责罚。” 这种主动求罚的话自己今天已经不知道听了多少遍了。承暄惟轻轻叹了口气,关切得问了一句。 “有不舒服吗?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谢主人关心,奴没事。”许晔依旧低垂眼眸,带了几分沙哑的声音中还能听出一丝丝颤抖。 “那直接回家吧;我累了,开快一点。”承暄惟吩咐司机。 这一世承暄惟一贯不喜欢铺张,所以派来接他的车一向是样式普通都十分低调的轿车;虽然车的内部较普通车略宽敞些,可是空隙处还不至于大得可以跪下一个成年男子。碍着有外人在,承暄惟忍住想让许晔坐上来的冲动,只能不动声色地缩了缩身子,想要给许晔减轻点痛苦。 可脚下的男子仿佛完全没有领情,依旧背着双手低垂着头蜷缩在狭小的空间里,让承暄惟看着又是一阵心疼。 “就保持这个体重,一斤也不许少,”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胳膊,承暄惟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一般地突然开口。害怕自己对许晔过分关心落人口舌,他摸摸鼻子,又补了一句: “太瘦了手感不好,晚上抱着睡觉都不舒服了。” 车内依旧鸦雀无声。 承暄惟觉得自己越描越黑了。 刚才将许晔抱下楼的时候,自己总是忍不住想起上一世他抱着许晔的尸体,亲手为他下葬的那一幕; 一个快一米八的男人,死的时候瘦的皮包骨一般,轻得他一只手就能拦腰抱起来...... 这一世他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是,主人。”许晔低垂的眼眸一黯,乖顺地应道。 终究逃不过的啊......不是早就该认命了吗? 你还真的期待主人对你能有什么可怜的感情吗?许晔,你就是个用着顺手的工具,艹着舒服的暖床奴隶罢了。许晔垂着的头又往下低了低; 他的主人,他暗恋了十年的人,宁可被折磨致死,也最终没忍心告诉他真相的人啊...... 在漆黑中,一滴泪落在羊绒地毯上,转瞬消失不见。 作为承家最小的小少爷,承暄惟从小就在全家人的千娇百宠下长大;当然,也是因此才被惯出上一世天不怕地不怕,放浪不羁又任性的坏脾气来。 怕自家弟弟住不惯学校的宿舍,承暄惟的大哥便在学校附近给他买了个豪华的公寓下来,又依了这位小祖宗的意把许晔派过来陪读,其实就是为了照顾他,顺便满足承小少爷的各种需求。 关上房门,世界又恢复了久违的平静,却难以平息两人心头的千言万绪。 屋内依旧死一般寂静。 谁也不想先开口......开口又能讲什么呢? 上一世那些痛苦的过往犹如隔在两人之间巨大的鸿沟;谁先迈出一步,脚底都是万丈深渊。 还是许晔先开了灯。他飞快地脱下鞋放进鞋柜,沉默地跪在承暄惟面前,动作轻柔地替他一只脚松了松鞋带,又将拖鞋摆在他面前。 承暄惟没有说话,只是双脚微微向一侧挪动了一下,蹭到了许晔够不到的距离。 许晔迟疑了一下,然后心领神会地乖乖地膝行过去,低头,垂眸,双手背后抱肘,摆出一个奴隶标准的姿态,然后微微俯身,贝齿轻轻咬住另一只球鞋的鞋带。 这已经是这一天不知道第多少次不可置信,也不知道是第多少次心疼了。看着心爱之人小心卑微的样子,承暄惟不禁红了眼眶。 他差点忘了; 上一世,他曾经多少次无理取闹,让许晔膝行着为他递拖鞋,让他口口声声在乎的人跪趴着用嘴为他脱鞋,以至于早就形成了习惯,融入了骨血。 他一直是个很糟糕的主人啊。 他有什么资格乞求原谅呢? 他单膝跪下,轻轻地扳起许晔的肩膀,情不自禁地撩起跪着的男子额角的一缕碎发,露出的额头一片红肿,甚至有的地方露了些青紫。 “阿晔,从前都是我混账,委屈你了。”他低声道歉,柔声安抚; 他鼻子酸酸的。 那个曾经冷清高傲的,在各类比赛活动中耀眼的让人移不开视线的少年,现在只能惶恐地跪在他脚下任他随意欺凌揉捏,由他来主宰生命。 只可惜,承暄惟忏悔的话语在许晔听来只是冰冷的陷阱。按照上一世的经验,许晔总是有不祥的预感; 依照承暄惟的个性,从来都是给一个甜果十个巴掌等着他; 回话错了惹主人不悦,要罚;回话满了怠慢了主人,要罚;不回话触及主人的尊严,更要罚。 “奴惶恐......侍候您是奴的本分,奴不委屈的......请主人明鉴!”许晔身子一抖,背在身后的手心紧张得都是汗,却一个字也不敢多解释。 “我是真心觉得抱歉的......阿晔,你别这样,我心疼。”承暄惟伸手,从旁边的背包中拿出礼盒巧克力打开,带着歪歪扭扭‘晔’字的心形巧克力映入眼帘。 “这是我亲手做的巧克力......但是我笨,做的不好看,阿晔别嫌弃我。”承暄惟将许晔的手从背后抓到胸前,将巧克力盒子塞进他手里,满脸都是讨好。 许晔呆呆地看了包装华美的巧克力一会,脸上突然绽开了一个卑微而讨好的笑容, “求主人不要再作弄奴了;奴知道您很喜欢康少爷,这一世一定把他当未来主子一般敬重,绝不敢与他作对了。” 屋内突然一阵沉默。 “原来你一直是这样想的,”承暄惟深吸一口气,咬着牙挤出几个字: “你就觉得我是对你好是没安好心,背地里还想着怎么整你呢,是不是!” “奴不敢。”慌里慌张地将礼盒放在地上,许晔叩首请罪,一如既往的乖顺。 “呵......”承暄惟冷笑一声,一脚踢翻了地上的礼盒,里面的心形巧克力碎了一地。 “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你自己都无所谓,我心疼什么。”承暄惟头也没回地进了卧室,摔门摔得一声巨响。 许晔维持着跪拜的姿势,久久不敢起身。 承暄惟对康忱到底有多好,许晔可能比他本人还要清楚。 冷风刺骨的暴风雪天,只因为康忱一句想吃冰糖葫芦,明明知道买不到,他还是不得不满街寻找。 其实他知道康忱只是想捉弄他罢了。尽管两人从小不和,他自己的表弟还是了解的;他从小就不喜甜食,反而更偏爱街头那些麻辣拌和烧烤。 喜欢糖葫芦的是自己。 喜欢栗子口味冰激凌的也是自己。 只是这些都无关紧要,也从来没有人在乎罢了。 也是他幸运,在漫天风雪中走了十几条街之后偶然碰到了在超市取暖的老大爷,买了他车上最后两根糖葫芦。 红色的山楂一颗挨着一颗,金黄色的糖浆裹在外面,晶莹剔透地格外好看。 第一次吃糖葫芦是母亲买给他的。那时候他还很小就每日被祖父逼着学习如何做一个合格的许家未来的接班人,每天除了学习还要学钢琴,学礼仪,学马术,每日苦不堪言。 母亲本是平常人家长大的孩子,因与父亲相爱才嫁入许家,却习惯不了贵夫人的拘束,只是最终还没来得及跟父亲离婚就出了意外,在一次车祸中不幸遇难。 母亲在世时常偷偷带他出去,偷偷去夜市买那些稀奇古怪的零食小吃给他......可最终这份幸福随着母亲意外去世而结束,自己也在祖父的严格管教下性格逐渐内敛,不再那样好奇外面精彩的世界了。 再后来父亲娶了新的妻子,生了一对龙凤胎;再后来许家遭难,父亲和后妈被仇家一人一枪爆了头,祖父伤心过度不久也去世了,而他和弟弟meimei则被催债的债主卖给了承家,自己又被送给了主人当做生日礼物。 他什么都没有了,,甚至于连命都不是自己的,连基本的生理需求都需要主人点头,若是惹了主人不悦便是直截了当一死都是恩赐了。 他想死,却又不敢死,只能好好活着,乖乖听主人话,保护好弟弟meimei,若是能善终便是最好的结果了。 主人是不一样的;他喜欢热情张扬的康忱,而讨厌寡言无趣,身份低贱的他。 那天最后回去的时候已近深夜,主人和康忱反锁了大门早已进入梦乡,而他举着糖葫芦在别墅门口跪了一整夜,直至第二天师父来找他发现他已经昏迷才送进医院。 主人是不可能爱他的。 他早就不奢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