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冤冤相报

    教堂里,神台上。祝正严站在主教前,一只手贴在腹部,不时整理西装。钟声响起,冉波穿着圣洁的婚纱从大门进入。纯白的连体西装,上半身借用了修女服的样式,简洁的披肩如头纱拖在身后。

    新娘穿裤,方便跑路。这是祝晓尊那个混球说的。冉波在电话里跟祝晓尊炫耀定做的结婚礼服,祝正严刚好在旁边听见了他的损言损语,抽出冉波的手机就挂断了电话。

    冉波怎么会跑路?他等了自己这么多年,怎么会在婚礼当天跑路?

    戒指、誓词,他们都不信教,所以流程很简单。冉波说是想体验个氛围,圣洁浪漫,跟他俩完全不沾边的氛围,人生限定一次。

    终于来到亲吻这一步。祝正严靠近冉波,却发现他在走神。

    “怎么了?”

    冉波回过神,朝他笑笑,说:“没事。”

    祝正严顺着他刚刚的视线看过去,没发现什么不一样的。非要说,那就是坐在最后一排的祝晓尊,死死拽着手里的狗绳。那只退役军犬坐在地上有半人高,淌着哈喇子,呼哧呼哧喘气,炯炯有神的目光看起来总是想干点啥。

    “我吻你了?”冉波悄悄扯祝正严的袖子,见他眼神转回来,直接吻上去。

    祝正严,脸红。

    仪式最后,新人将在大家的簇拥下踏上蜜月之旅。到这一环节,来宾纷纷围上来,美好的祝词包围了耳朵。

    冉波看起来迫不及待,走得非常快,几乎要走到自己前面去了,祝正严想追上他,却看他突然冲进宾客中,抓住其中一位宾客的手肘。所有人被他的冒失吓到退开,只有祝正严紧张追上前去。

    祝正严心中大乱,他难道真的要逃婚?!

    “别过来!”冉波回头大喊。

    这名宾客用尚未被控制住的手掏出一小瓶液体,摔向祝正严。玻璃瓶碎裂,液体四溅,飞了祝正严一腿。

    “你们都被他骗了!他不是神鹰!我父亲才是!他是骗子,你们看,他是骗子!”冉波立刻打晕这人,扯下披肩擦拭祝正严腿上的腐蚀性液体,顺便将他皮rou烧开后的机械筋骨挡住。

    很不巧,祝正严腿里的线路被烧坏,立刻就站不稳,摔在冉波怀里。

    “叔!”祝晓尊以为他晕过去了,拨开人群跑过来,“叔,你怎么了?你坚持住,会没事的,会没事的……”

    祝正严与冉波都没想到祝晓尊情绪会这样激动,冉波立刻控制局面,安排:“保安,把这个人送到警局。小尊,你别激动,先送你叔去医院。”祝正严想解释,冉波把他的头死死按在怀里。

    “好,我去开车。”祝晓尊率先出门去启动婚车。

    老爷车吭哧吭哧响着,冉波把祝正严抱上车,却发现里面已经有一只大狗了,只能勉强挤一挤。

    祝晓尊不等他们坐好,一脚油门到底,老爷车拼了老命跑起来,目标直指市中医院。

    “小尊,来不及了,我知道近路。”冉波装得一本正经,祝正严在他怀里把他望着,“先右转,前面上高速。”

    在高速上跑了十分钟,冉波见有个人少的下道口,便指挥祝晓尊下道,开着开着果然荒无人烟,到了大山里。

    “小尊,停车。”说话的是祝正严,他被冉波扶着坐起来,神情看起来并无大碍,而冉波也开始气定神闲地观赏窗外风景。后视镜画面右下角,甚至还有一个快乐的狗头。

    愤怒顿时涌上祝晓尊心头。他察觉到自己被骗了。

    所以这一脚刹车踩得很急。

    祝晓尊下车,用力打开后座车门,狗先扑上来,祝晓尊现在没有心情管它。

    冉波拿着手机对祝正严的腿拍了好几张照片,随后发给了什么人。祝晓尊没看到血液与伤口,他只看见,祝正严烧穿的西裤下面,是钢架与线路。

    “他是谁?”祝晓尊质问冉波。

    “你别误会。他是祝正严,是本人。”

    “小尊,我可以解释。”祝正严在祝晓尊眼里看到了恐惧和怀疑,“还记得你读书的时候,高官家的孩子说我是战争机器……那不是谣言,是真的。我不仅在战争中杀人,而且一直参与人体改造项目。”祝正严低下头,“对不起,害你被孤立。”

    “对不起?你现在来跟我讲对不起……你早干什么去了?”祝晓尊蹲下去,十指插进头发里,他想嘶吼但是力竭。他用最后的理智说出:“你的狗还给你。”

    祝晓尊转过身义无反顾走向山里。他现在太需要安静,用来收拾这些信息与情绪。

    那只黑背的狗绳没人牵,它在原地打了几个转,追着祝晓尊的背影跑进森林。

    车子引擎重新发动,一双高跟鞋扔出窗外,“坐好。别死气沉沉。还有我。”冉波紧盯路况,徐徐将车子驶入森林。

    “别开了,冉波。你下车去看看他,叫别人来接我。”祝正严想叫停这颤颤巍巍走山路的老爷车,脚没问题的人一定能比它快,“我从来都不是一名合格的监护人。他难以原谅我,我理解。”

    冉波眼都不眨一下,回绝他的请求:“这些话你留着跟祝晓尊讲。”

    走在前面的祝晓尊心烦意乱,被河拦住了去路,干脆在河滩边席地而坐。

    狗很快就撵上他,踩着石头三两下跳过来。祝晓尊想赶它走,狗看了他一眼,转头就冲进河里,顺着水流漂出去好几米。祝晓尊吓得忙跳进河里捞它。

    水深到小腿,怀里的狗开心得像个孩子,还摇着尾巴。祝晓尊又感觉被戏弄,撂下狗回岸上去。狗在他身后狗刨,没呛一口水。

    祝晓尊心里不痛快,没看路,一脚踩上青苔跌进河里。他扑腾了两下,底下太滑,不好站起来,狗上来就咬住他的衣服往岸上拖。这下祝晓尊更失了平衡,呛了好几口水,到岸上趴着就是一顿咳嗽。

    由此,他没听到老爷车的动静,也没看见一个人向他跑来。直到被抓起来前后晃,还被扇了两耳光,终于搞清楚状况,怒从心头起。

    “生命来之不易,你大好青春年华轻生干什么?!要不是狗跟上来你就溺死了!”冉波又急又气。

    祝晓尊推开冉波,怒吼:“我没自杀咳咳咳……”

    他还来不及解释,呛进去的水偏偏要和他作对,一句完整话都讲不出来。

    “小尊……”祝正严不知怎么下的车,扶着旁边的树干紧张看向他,“你气我该冲我来。不要伤害自己。”

    祝晓尊心头火直冲脑门,拼尽全力解释:“咳咳咳……我没自杀!滑……咳咳咳,是滑……”

    “我们都看见了,你别要强。生命可贵,活下来才是勇气,退却不是懦弱,是理智的胜利!”

    冉波话音未落,狗又跑进河里,它四条腿一立,在河中心站了起来。

    这太尴尬了。

    ……

    后来祝正严修好了腿跟冉波去度蜜月,祝晓尊拿回了M2-01,M2-01则渐渐拾取回记忆碎片。没人再提起那一天的事,就让记忆封尘,沉默也是一种温柔。

    冉波做得汤依然好喝,祝晓尊的项目收到了祝正严的投资,祝正严定期从祝晓尊手里能拿到钱,好像养老金,虽然不多,但是很欣慰。

    老头的房子成了他们的聚会点,家庭饭桌上,从未有过这样的其乐融融。

    “表哥,你那个项目我也想投,我把压岁钱拿出一半入股行不行?”

    “行啊,等我做大做强了,你就是元老级别的人物。”祝晓尊扯了张纸,帮表妹擦掉鼻尖的果酱。

    “表哥!我也要当元老!”吃货表弟听了也来劲。

    冉波搭腔:“那再算我一个。”

    老头用筷子头敲敲桌面,表示:“他们不提我差点忘了,今天要送你一笔激励金。”不是入股,是送。

    祝晓尊乐得清闲,不用出去拉赞助,专心在实验室里倒是更适合他。就是这团队项目,越弄越像家族产业……

    老头说干就干,放下筷子去了书房。抽屉里有支票,他打算写个可观的数目。但转念一想,写多了也不行,年轻人不能太骄纵。

    “阿严,你说写多少?六十万怎么样?”老头对着玻璃柜里的照片发问。

    “……前期我投够了钱,您意思意思随便投点就行。”祝正严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

    老头表情立刻变了,问:“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刚刚。”

    “嗯。”老头拿起笔很快填上支票,“你去拿给他。”

    支走祝正严,老头重新望向柜子里的照片,那是祝正严去上大学前父子俩在家中花园里留的影。祝正严读的专业很特殊,封闭式管理,非必要不回家,期间也不允许与家人、旧友有任何联系。学校派人来单独接走新生时,会帮每个新生与家人合影。

    老头打开柜子,将照片扣下去,旁边有一方小小的盒子,他拿出来。

    那是祝正严原身的骨灰,老头把它收进了抽屉,放在最深的角落。

    他走出去,又拿了一张支票,他把祝正严叫到跟前:“你做生意,我从来没支持过你。现在能做得这么好,不错。这是你的激励金,公司再大,也总有缺的,你拿这个钱做什么我都不过问。”

    “谢谢爸。”祝正严受宠若惊。

    冉波凑上前来,笑嘻嘻拉住祝正严的手,看他手里的支票。

    老头回了饭桌,小孙女正在吹汤,“爷爷,那一碗是给你凉的汤,你再不来就不好喝了。”老头摸摸她的头,突然说:“你一定要好好学习。”

    她愣了一下,点头答应:“嗯,我会的。”

    祝正严也过来说:“好好学习,早日成为栋梁之才。”

    “你一定能成大器。”祝晓尊鼓励到。

    冉波坐到她旁边,讲:“祝家要想更上一层楼,你可是赛点。”

    “对,姐,你加紧努力。”她弟嘴里还包着饭。

    小姑娘挨个答应。她看着爷爷比她还坚定的神情,二伯同情的目光,还有表哥幸灾乐祸的表情。脑中突然闪过一段话:

    我翻开历史一查,这历史没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页上都写着“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九个字。我横竖睡不着,仔细看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本都写着的是“冤冤相报”。

    冤冤相报何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