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第五章绑匪（四）【无rou剧情】
乔治亚·诺顿盯着隔了一个路口的霍华德，心头蓦地凉了下去。 细风从天际吹起。冷汗阴干在皮肤上。 他想，可能没机会了。 臼齿一点一点合紧，直到下颌骨传来酸痛感。短暂地僵持了片刻后，他扬声道：“我不需要谈判官。我只需要记者。” 骤然被点名的福克斯记者心脏猛跳，应道：“在。” 霍华德却伸手一拦，皱眉道：“先生，我们得先谈谈，你有什么样的诉求，你需要怎么样的新闻呈现方式，这对我们双方都好，对不对……” 诺顿打断他：“记者，请直播。” 霍华德道：“等等。” 记者顿时陷入两难。一边是绑匪要求她配合直播，一边是谈判官要求她稍等，她配合也不是，不配合也不是，正尴尬时，警队队长走了过来，插到谈判官与记者中间，对记者道：“让机子转起来，告诉他只要出加油站，就开直播——” 记者的心定下来。有个能下决断的人在，就有了主心骨。面对的是持枪绑匪，那么警察和谈判官她当然听警察的。 霍华德靠过来。琼斯余光注意着他的神情，口中毫不停顿，继续把自己的指令说完：“到时候把他说的都录下来，但不要实际播出。” 记者应了一声。摄像师举手示意，表示开始录像。 琼斯看见霍华德轻微地皱了一下鼻子，但他很快调整好表情，又回到那副和善的模样，只是语气有些沉下来：“警官，我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 琼斯观察着他面部肌rou的动向：“先生，也许你可以同我说说为什么这不是个好主意。” 霍华德小幅度地转了一下眼珠，随后无奈地微笑：“您不认为他的政治倾向很明确吗？也许他会散播一些谣言。” 琼斯道：“反正不是直播，录下来更有利于分析案情、了解动机。” 霍华德一哽，道：“如果要求得到满足后他就撕票呢？您要如何应对？” 琼斯嗯了一声，先予以肯定：“这个考虑很有道理。不过，如果他因为要求得不到满足而撕票呢？” 摄像师噗地笑了半声，意识到不妥后赶紧正色把后半声吞回去。霍华德的面色有一瞬间似乎变得铁青。但除了琼斯，并没有人捕捉到那一刹那的变化。 不远处的房顶上光芒一闪。 霍华德轻轻提了一提长风衣，叹了一口气，浮起一个得体的外交笑容：“如果您认为您已经想清楚了后果，那么我想我也只有支持您的决定。” 琼斯为他的突然屈服多了几分警惕。他与霍华德是第一次搭档，对方的表现让他有些怀疑其谈判专家的头衔。但无论是对方的专业能力还是毫无预兆的妥协，他一时都摸不清根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这时耳机中忽然呲地一响。琼斯扶住耳机，通信通道里响起韩寅熙的声音。 他刚到达a区狙击点不久，发来过一个就位的信息。怎么了？ 电流裹着这名亚裔年轻人有些沙哑的音色，像一茎荆棘。那荆棘浅浅地从琼斯鼓膜上划过：“长官。一点钟方向发现不明狙击人员，目标加油站。申请以非致命手段优先射击该人员。” 琼斯悚然心惊，第一反应是要扭头去看韩寅熙提示的地点，但鬼使神差地，他想到了霍华德。 不该让这家伙看到。直觉之下，他止住了动作，淡淡道：“待命。” 他听到韩寅熙那边一顿，似乎是压抑地吸了一口气。他不为所动，打开了与罗夫斯基的通信通道：“这里是琼斯。” 大脑飞快地运转起来，考量着下一句话该如何说才妥当。 很显然自己已然撞入一团不怀好意的蛛网之中。无论这是专为他而设的陷阱，还是仅仅只是巧合地撞入了他人的阴谋，前途都危机四伏。 雷明顿所属州州法不许持枪，因此在雷明顿除了气枪运动员等一些特别身份者可申请持枪外，普通人并没有合法持枪的可能。但气枪运动员不可能持有狙击枪，更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瞄着加油站。如果韩寅熙所说属实，那么确实需要考虑优先制服那个狙击者。 但问题是，韩寅熙说的，是真的吗？ 尽管对整个雷明顿局势的了解有限，琼斯也已经察觉到暗流汹涌。 为什么霍华德的表现看起来有失水准？为什么韩寅熙这样的人没有去特警队？再往前追溯，为什么这里的城警队长和特警队长会同时失踪？ 换句话说……这个雷明顿的警局里，有谁是可信的？ 对罗夫斯基点明还有一个狙击手存在，会造成什么后果？ 无数念头瞬息转过。短短片刻格外漫长。琼斯双手抱胸，指节敲击着上臂，最终平缓地问道：“有异常情况吗？” 天台上，接通了通话的罗夫斯基望向韩寅熙。韩寅熙微笑，罗夫斯基做了个鬼脸，以口型道：你猜对了。 － 琼斯等待了半秒。 这半秒里，他想起自己离开华盛顿前父亲最后的寄语：“好运。” 当时父亲正在弹琴。他专程去同父亲道别。于是父亲停下指尖的夜曲，转过头来，静默地凝视他片刻后，徐徐吐出了这两个音节。现在想来，那既可以说是一个例行公事的祝福，或许也是某种意味深长的预示。 然后东欧人偏硬的英语口音响起，终结了他漫无边际的猜想：“有。” “一点钟方向有不明身份的持枪者。那瞄准镜可真闪。” 霎时间，风声嘶响。 身边的小记者已经拿起了话筒，开始向绑匪喊话：“先生，您愿意出来一点吗？您现在太靠里了，拍摄不方便……” 霍华德正在警察的簇拥下慢慢后退。 琼斯望住霍华德，心头凛然。霍华德若有所感，蓦地停下脚步，好整以暇地回望。 琼斯就这么平静与他对视，回答罗夫斯基：“我知道了。” 罗夫斯基透过望远镜看见两人相对而立，蹙起眉头。 随后琼斯接通了韩寅熙，言简意赅道：“批准。” 罗夫斯基与韩寅熙对望一眼。后者据枪趴伏在天台边缘，向前者轻轻点了点头。前者跪伏下来，望远镜小心调整角度，避免发出反光。 持枪者全神贯注，完全没有发现自己已经暴露在了警方的监视下。 两个特警队员分散在A点天台另外两角警戒。底下水泥矮楼掩映中，有一道不起眼的小径，其余特警队员正悄无声息地穿过小径，迎向一点钟方向那名持枪者所在的建筑物。 韩寅熙扶正了隔音耳罩，测定好风偏，食指搭上扳机。 瞄准镜中，那个看起来只有二十来岁的非法持枪者用肩膀抵住苏制SVD狙击步枪，放下了手边用来计算风偏与下坠补偿的稿纸，开始戴耳罩。 这个射手准备射击了。 周遭的一切似乎都变得更鲜明强烈。明明已经戴上隔音耳罩，韩寅熙却觉得自己好像能更清楚地听见风，风中的雀鸣，对面持枪者的呼吸，以及加油站中绑匪无声的低语： 再见。 世界仿佛有刹那停滞。 诺顿，你到底惹上了什么人？ ——这个念头闪过脑海的同时，右手食指指深屈肌腱收紧，扳机扣下。 咔嚓一声轻响。 撞针击发底火，引燃装药，膛管内瞬间生成大量燃气，膛线压入弹头上的黄铜被甲，子弹被巨力推挤着高速旋转向前，一眨眼咻地穿出枪管。 砰——！ 即使装了消音器，狙击步枪的声音在近距离下仍然惊人。后坐力猛地涌来，韩寅熙纹丝不动，稳稳压住上跳的枪口，子弹掀起气浪，划出一道近乎平直的弹道，刹那穿过五百米长度！ 噔！ 子弹迅猛无匹地撞上了SVD狙击步枪枪管！枪管猝然弯折，弹头擦出一溜火星，贴着持枪青年侧脸飞出。 持枪青年蓦然惊起，本能地举首四望，想要寻找子弹的源头。但方抬起头，他便意识到这一反应是不对的——他已经暴露，眼下比起找出敌人，更重要的是找个掩体，不然，也许下一枪打的就是他的躯干了。 想到这里，他立刻缩到天台围栏下缘。韩寅熙面前，弹壳堪堪当啷落地。 一击得手。 韩寅熙注视着抱头撤退的青年，脸上没有笑容。 下一颗子弹已经上膛待命。 他希望不要有击发的机会。 不远处，警戒线后密集的人群中，有人若有所思地抬起头，望向了被树冠挡住的五层小楼的楼顶。楼顶是一个平台，看不出有没有人，但他刚刚看到反方向的那栋三层楼顶，好像发生了点什么。 这是不是意味着…… 他摸了摸下巴，决定挤到警戒线最前面去。 警戒线前是已被封锁的路口。路口对面，绑匪诺顿半靠着罗杰斯，人缩在阴影里，坚持道：“我不会出来。就现在，开直播，不然罗杰斯议员不可能安然无恙……” 记者哈哈干笑，好像附和了又好像没附和，一个劲拿余光去瞄琼斯，意思很明显：您快拍板。 琼斯：“再遛……” “遛他”两字还未说出口，韩寅熙的声音在耳中响起：“已解除不明持枪者火力威胁。无死伤。特警队已包围目标楼体，正在接近目标。” 琼斯：“……遛他。先告诉他机子已经开了。” 记者心定了，底气足了些，大声道：“已经开机了。真的采光不好，您就出来几步怎么样？” 琼斯这才回过头接韩寅熙的话：“做得很好。那边就交给特警。现在把注意力放到我们这次的目标人物身上。你有把握避开他的要害将他制服吗？” 对讲机另一头似乎是为琼斯这个要求瞠目结舌，寂静了一会儿才道：“我想我可以。不过，长官——” “要不要考虑一下给他直播？” 琼斯顿了一下，道：“不。” 其实他也已感到蹊跷，对绑匪的态度有些松动。但警方的处理方式会影响社会公众对绑架事件的认知，一旦这次满足了绑匪的要求，之后可能就会有模仿犯以绑架为手段向警方提出种种要求，警方难道全要满足吗？这是不可能实现的。 所以无论绑匪有什么苦衷，至少在当下，他不会让绑匪如愿。 对讲机另一头没有再追问：“明白。” “交涉会继续。但你什么时候觉得最有把握开枪，就开枪。” “好。” “我和西塞罗先生会为后果负责。” 韩寅熙停下正在算弹道下坠补偿的笔，片刻后，低声道：“明白。” 枪声就在这时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