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体（5）灰街 第五部 第十七章 夺舍
2020年5月31日“IPZS1127，放下那个男人，停止抵抗。”冰冷如无机质一般仿佛不包含任何人类的感情的声音回荡在二人的耳边，但普拉克托克与虹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那张与虹几乎一模一样的面容所吸引了。 不，她并不是与虹一模一样。 被虹背在背上，已经连抬头这个动作都做得十分艰难的普拉克托克看着那张与虹别无二致、只有瞳孔的颜色是不同的脸，此时他终于明白自己心中的熟悉感到底来自何处了。 摘掉了全覆式头盔、但依然被黑白相间的外骨骼所包裹着的女警，眼瞳的颜色是黑色的。 那是让普拉克托克十分熟悉甚至是亲切的黑色。 如同黑曜石一般闪耀、如同深海一般幽邃、仿佛能够将全部的光芒都吸收更能让人的视线深陷其中的黑眸。 这是属于“黑”的颜色，属于那名他同样赠予了名字却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的生体少女的颜色。 一瞬间，普拉克托克所有的疑问都得到了解答。为什么自己与虹的行踪会如此迅速的暴露，为什么这名穿着治安管理局涂装外骨骼装甲的少女能这么快地追上自己，为什么治安管理局会与本地的黑帮联手追捕自己……所有的谜团都随着少女真实身份的揭露而得到了解答。 精致到令人叹息的面容与身材，远远超出“正常”这个概念的运动能力，以及……相似到几乎看不出任何区别的脸。 这名穿着外骨骼装甲的少女也是一名生体，而且极有可能是与虹来自相同的素体与生产批次。 而另一边，目睹着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出现在眼前的虹所受到的冲击一点儿都不比普拉克托克要小。但她所知晓的内情让她很快就得出了对眼前这一幕的分析与结论。 “是谁派你来的？是那个人吗？”虹用凌冽的声音问着，尽管她现在为了保护背后的普拉克托克而无法腾出双手，但她依然压低了身体摆出了攻击的架势。 令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意外的是，穿着外骨骼的生体少女居然回答了虹的问题。 “你机的指代不明，请再次描述你机的问题并提供相应的权限代码。”虹背后的普拉克托克眼神微动，不久前他第一次见到虹……不，应该说是黑的时候，她也是用几乎完全一样的机械声音回答自己的。 而现在……与此同时，虹的戒备完全没有因为这意料之外的回应而放松，她又开口道：“我不管什么权限，现在我要你从我的面前让开！”外骨骼生体少女眼眸中似乎闪过了一丝虹光，她继续用那无机质一般的嗓音道：“你机并无指挥我机的权限，命令无效，拒绝执行。”“给我让开！”虹发出怒吼，同时双腿分开已经开始了蓄力。 “你机的行为即将构成执法妨碍，如果你机继续采取拒捕行为，我机将根据第四条第二则规定，将当前冲突级别提升至二级。”冲突级别二级所代表的意义是什么普拉克托克完全没有概念，但接下来所发生的变化却是他不用去看也能明白的。外骨骼生体少女的肩甲突然展开，露出了黑洞洞的抢口。 “对编号：IPZS1127的最后警告，停止你机的一切行动。”外骨骼生体少女那无机质一般的声音也为这骤然紧张的气氛添上了最重的一笔。 尽管看不到虹此时脸上的表情，但普拉克托克十分明白：自己此时已经变成了对方最大的累赘。 如果不是因为有自己，虹完全可以在外骨骼生体少女出现的第一时间就再次发动攻击将对方驱离，至少也能避免现在这般被抢口指着的情况。不，如果没有他，那虹根本就没有必要留下来，她完全可以在第一次击退外骨骼生体少女的时候就迅速离开这栋大楼，而以她的速度与能力除非第三名生体出现否则不会有任何人能够拦住她的去路，而只要再次混入中间层浩如烟海的人流之中，那即便是治安管理局想要找到虹也只会变成大海捞针了。 一切……都是因为我吗？ 普拉克托克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模糊，他已经分不清这到底是因为失血过多造成的影响还是刚才他所得出的结论对自己精神所造成的冲击了。但此刻的他并不抗拒这股隐隐要将他的意识全部吞没的黑暗，他甚至放弃了所有的抵抗，只为了让那黑暗更快吞噬自己。 这样，就好了吧。 这样……是最好的结果。 让她重获自由，也让自己从名为生的束缚中解脱。 于是，普拉克托克·李就这样沉入了黑暗之中。 与此同时，一直都在默默地监控着普拉克托克的状态的虹脸色大变。 “我投降！”她立即大声喊出这令人意外的话语，但趴在她背上的男人却好似听不见一般没有任何反应。 “我投降，但我有一个条件，满足我不然我宁肯毁掉自己也不会跟你们走！”虹看着面前的外骨骼生体少女，她已经大概清楚了对方的来历，也同时清楚了对方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而这，也变成了她现在提出交易的筹码。 外骨骼生体少女那深邃的黑眸中闪过一丝金光，她看着面前的虹，用没有丝毫变化的声线和语调说着：“你机必须无条件服从，否则我机将……”但虹这次连她的话都没有让她说完，直接打断道：“把这架生体身上的应急模块移交给我！这就是我的条件！”然后她抬头看着破碎的墙体外那灰蒙蒙的穹顶，大声喊着：“你都看得到吧？你一直都在看着吧？答应我的条件，不然我绝对不会跟你走的！我发誓！”在虹这看似没有目标的对话过程中，外骨骼生体少女一直都保持着沉默，她只是站在原地，肩甲上弹出的抢口也始终对准着面前的虹，似乎完全没有被虹的这番话所动。 但虹却感应到了，在这具备外骨骼所包裹着的生体内部，发生了变化。 下一秒……咔嚓的声音响起，虹也同时绷紧了神经。 但这声音却只是外骨骼生体少女将对准她的抢口收回时所发出来的，并且在收回了抢口后，外骨骼生体少女大腿部位的一处装甲板展开，从里面弹出了一条银白色的物体。 外骨骼生体少女在空中接住了弹出来的银白色长条，然后直接扔到了虹的脚下。 虹现实警惕地向后跳了一步躲开了对方扔过来的物品，但当看到那熟悉的银白色包装后，虹的表情瞬间变了。 那是一支注射器，一支虹自己也曾经拥有过但却在之前便已经用光了容量的修复液注射器。 在中间区，它还有着另外一个更加符合它所能达到的作用的名字——“生命之水”。 虹迅速地瞥了扔过注射器后就变得一言不发的外骨骼生体少女一眼，然后便毫无防备地蹲了下来，将背后背着的普拉克托克的身体放在了地上。 她捡起了注射器，对准了男人胸口靠左侧的地方，直接按了下去。 又名“生命之水”的组织修复液实际上是由数以亿计的纳米机器人所组成的便携式快速修复系统，它可以迅速修复组织内部的损伤，根据注射部位的不同可以产生不同的效果，但真正让它获得“生命之水”这个花名的原因还是眼下虹正在使用的功能——强行延缓器官衰竭的速度，维系心肺功能，从而让重伤不治的人“起死回生”。而眼前普拉克托克所有的失血性休克正是最为典型的一种应对案例。 无形的纳米机器人通过直接注射进心室的方法随着血液扩散到了普拉克托克的全身，短短数秒之后，他胸口的伤口便如同被堵住了一般不再流血了，而他本以停顿下来的呼吸也重新开始，并且不再有咳出血沫的现象了。 透过监控数据报告，虹知道这一整支“生命之水”只是堵住了普拉克托克身体内的出血点并且修复了部分肺部功能，但普拉克托克仍然处于十分危险的状态，至少他已经大量流失的血液是无法完全依赖纳米机器人来弥补的。 直到这个时候，虹才重新抬起头，看向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她身旁的外骨骼生体少女。 虹并非没有察觉到对方的接近，她只是没有理由去阻止。无论出于什么目的，外骨骼生体少女背后的那些人都给了她此时最急需的帮助，至于之后将发生什么事情这在现在的虹眼中都只是细枝末节。 而这时，已经站在虹身边的外骨骼生体少女开口了：“只是为了这些吗。”虹抬起了头，她从这表面上没有一丝变化的声音中听出了不对。 而外骨骼生体少女仍然在说着：“只是为了救他，救这个男人……你，就放弃了自由吗？”虹摆出了戒备的架势。 她能感觉得到，眼前这具生体的内在已经有什么东西改变了。而当她的眼神触碰到外骨骼生体少女的眼睛时，从未有过的感觉瞬间爬满了虹的全身。 那双曾经是黑色的眼睛变了，变成了另一种颜色。 绚烂的光圈带着七色的光晕魂绕在瞳孔的周围，这种颜色虹曾经见过无数次，但每一次都不是亲眼目睹而是透过各种反光的表面、玻璃镜甚至是街边的一片水洼。 因为这是她自己曾经拥有的眼睛。 也是曾经的“虹”与“黑”之间最大的差异与不同。 “已经明白了吗？”外骨骼生体少女的嗓音中不再毫无感情，此时的她仿佛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用相同的音调说着完全不同的话语。 “看来你的记忆已经成功解锁了……恭喜你，虽然不知道这对你来说到底算不上一件好事，但对于我来说，能够看到完整的你就足够了。”虹看着面前的生体少女，她明白，此刻支配着这具身体的已经是另一个精神了。 “你在哪儿？”虹警惕地询问着，身体的戒备并没有因此而放松半分。 而听到这个问题的外骨骼生体少女只是微微抬起头，用彩虹色的眼眸向上瞥了一眼，然后道：“快点，我能控制这个生体的时间并不多，你也不想看着好不容易救回来的他就这么死掉吧。”虹这才如梦初醒般回到了普拉克托克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