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起地上的烟

    孙予婷坐在篮球场外的观众席上，和一群观众并排。现在没人看球，那颗球灰溜溜地低速滚过。孙予婷的鼻血不住地喷薄涌出，滴在高热的地面上似乎能蒸发。

    早就有“球会不会砸中我”的忧虑，但这次不是意外，孙予婷故意没躲开。

    和那个球同时飞来的，是男人惊讶的眼神。球号47，名字是项辉。擅长篮板球的小前锋，场上一片片热浪高喊他“AK47牛逼！”，他无疑掌握这场球赛的节奏，这颗手滑飞出去球是意外。

    那一刻和项辉对视，孙予婷从他形状锐利的眼里看到几分迷茫，汗湿的刘海黏在额头，嘴唇红润闪着光。

    孙予婷勾起嘴角闭上眼睛。

    “哎！你，没事吧？”项辉跑过来问了这句废话。

    孙予婷低下头，血不住地滴在牛仔短裙上。项辉竟然粗鲁地直接伸手捏起孙予婷的下巴，逼她抬起头：“都弄裙子上了…呃，对不起。”

    孙予婷没说话，黑亮的眼睛像幽深的井，看不到底，表层晃动的水波纹却易碎脆弱。

    项辉松开手，转过头破口大骂：“我cao你妈逼的32号，像个肥猪晃荡，这么个球都能传歪，都他妈的看jiba哪呢？……你们谁带纸了？cao。”

    所有人都知道这把AK47火力旺盛，球痞子老油条，打球脏，脾气极为暴躁，不管队友对手，都听过他的谩骂侮辱。下场后的斗殴也不少见。

    就这么个烂人，球技是出名的牛逼。总有人不服，非要和他打一场，大部分人都想来挫挫这个傻逼的锐气，给他们真正的篮球人争光。

    然而没人成功，骂人打架也干不过项辉。AK47这把匪枪，成了传说级恶霸，彻底占领这片球场。

    观众最喜欢看强强对决，每次观众席都很多人。孙予婷不是什么篮球爱好者，名校里成绩也稳妥保研，大三暑假开始了，她闲得发慌。

    读书最没意思。但和未来的高薪挂钩，还是很值得。孙予婷每完成一个大计划，就会用同等量级的快乐来满足自己。

    中考完，她立马和暗恋的男孩告白，对方红着脸答应了。孙予婷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满足。男孩小心翼翼地拉她的手，孙予婷感受到对方手掌黏腻，中指的笔茧摩擦着自己。

    男孩见孙予婷没反应，大胆地伸出手搂住她，仗着身高优势弯下脖子，脸凑得越来越近。

    这一刻剧烈的心跳反而平缓，快感就像爆炸的膨胀气球，迅速瘪了下去。

    孙予婷莫名其妙地偏头，推开了男孩。

    她想，快乐只是男孩回应自己的告白，并不是真想和他有什么亲密关系。

    但谁会拒绝一个投怀送抱的追求者？男孩没被孙予婷的魅力折服，只是稀里糊涂同意了。

    这不是喜欢，也没有曲折痛苦，顺理成章没有任何快感。

    高考成绩依然优秀，众望所归。孙予婷对自己努力的结果十分满意，同时也苦恼什么快乐能抵过这三年的辛苦？

    第一次的染发，化妆，通宵和朋友喝酒。这太无聊了，孙予婷抽出烟盒，手笼住打火机点燃了一颗烟，吸了一口就厌烦地丢在地上。

    孙予婷继续蹲在酒吧门口发呆，包臀裙勾勒出少女曼妙的线条。夜晚灯光暧昧，对面一个男人走过来，他倒没像其他路人一般色眯眯地盯着孙予婷。

    头发挺长时间没剪过，发尾戳到领子。深色短袖短裤都沾着黑色污渍，他停在那颗还在燃烧的烟前面，就像一条看到rou肠的狗。

    孙予婷盯着男人的手伸出去一些，又蜷起手指揪紧自己的衣角，难耐地蹭了蹭。

    “捡起来。”

    男人惊诧地转过头，女孩半隐在黑暗中蓝紫色眼影闪着蛊惑的光，明明她蹲在地上是仰视的目光，却带着不可违抗的居高临下。

    “我说，弯下腰，伸出胳膊，食指中指捏住那颗我扔掉的烟，捡起来，然后塞进嘴里。”

    男人本想破口大骂的脏话却卡在喉咙里，他颤抖着说不出一句话，烟香飘散，丝丝缕缕地缠绕住他，地上那颗烟突然像爆出艳美的罂粟，来自灵魂的渴求让他喉结一动，咽下口水。他死死地攥着拳，像是和什么较劲一样，站在原地不动了。

    孙予婷的声音像天上飘来一样：

    “烟要灭了。”

    男人有种想下跪去护住烟头点点星火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