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变

    林荏解出这句信息的时候怀疑自己解错了，重复又解了两次之后才敢确定，宁济传回来的讯息确实是这句。这下她困惑了，为什么林雁巳看一本狼人研究笔记会如此伤心呢？难道里面蕴含着什么加密信息？而且她实在是难以想象那个冷漠寡言的林雁巳居然会明确表露出伤心的模样，对林雁巳伤心模样的好奇，以及对自己身世的朦胧猜测，让她忍不住归心似箭起来。

    当她终于等到半个月一次回家的时机，又有些近乡情怯起来，她坐在家里派来的车上，思绪纷乱坐立难安。她无意识地抠着手指看向车外，察觉到自己其实对于要面对林雁巳这件事情很紧张，毕竟林雁巳不怒自威，气场实在太强了。林荏小时候总是试图去亲近林雁巳，她看着被父亲笑着抱在怀里的同学被接走，带着自己努力考到满分的卷子想去换取林雁巳一个笑容，可只要林雁巳的眼神瞥她一眼，她那些羸弱的勇气就全部泄气了。虽然对方什么都没说，但不愿意被她靠近的态度林荏立刻能心领神会，被他冰冷的眼神看上一眼，她就只能抽泣着跑开了。

    后来她渐渐地便不再与林雁巳视线相对，避免一切非必要的交流。像陌生人一样生活在一个家里。年幼时林雁巳给她留下的印象让她到如今都不敢和林雁巳叫板，更何况是要逆着虎须摸，从他身上找出他不愿袒露的秘密。这听起来就像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林荏越想越焦虑，叹了口气干脆让自己想想别的。

    芩老夫人特意把包裹送来给她是什么意思呢？纸条上说林雁巳过于繁忙所以由她代收的理由根本就不成立。如果说林雁巳不适合寄包裹，对方将包裹寄送给她并精准地放在她桌子上，说明已经详细调查过她的学校情况，如果调查过，那就不可能不知道林荏半个月才回家一次。林雁巳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半个月不回家，况且要求转交林雁巳的留言纸条没有贴在外面而是刻意放在里面，只有拆了包裹才能发现，包裹内林雁巳限定的笔记本没有单独包起来，这不符合体面贵族的行为方式。所以答案只有一个，这本林雁巳特意要来的笔记本，芩老夫人刻意送来邀请她先看完再让她转交林雁巳，是故意在提点她什么。

    但芩老夫人到底想向她传递什么？这位年事已高的夫人都知道些什么呢？她在当年的事情里是否扮演者重要的角色？

    但林荏只是一个毫无势力的失宠废女，想弄清楚这些事难如登天，如同被扣在玻璃杯内的昆虫，被看不见的迷障挡住去路。

    林雁巳、狼人笔记、神秘往事、芩老夫人，这些事情桩桩件件让林荏摸不着头绪，怎么想都是一头雾水，心烦意乱之间车已经开到了家。司机为她开门后提着她的箱子送她进门，让她想在门口磨蹭一会做好心理准备再进去都不行。门在司机毫无犹豫的推门动作中打开，她垂着头换好鞋往客厅里走，却在下垂的视线里发现了从沙发上站起的男人的双腿。

    林雁巳居然在等他回家，甚至迎了上来，林荏习惯不直视林雁巳的眼睛，所以看他的时候总是向下，反正林雁巳也不会看她。但对方既然迎了上来，林荏可没这个狗胆无视她的父亲大人，便打算抬起头来。视线上台的半途中她居然发现林雁巳的手攥紧又松开，甚至抹了抹自己的制服裤子。林荏的视线顿住了，林上将居然也在紧张，两个紧张万分的人在逼迫自己与对方相会。

    林荏愣了愣，才继续将她的视线往上抬，却看到对方眼神一闪而过的、惊人的心碎。

    在她贫瘠的十八岁人生中，从未见识过这样的心碎。

    林荏被震撼到了，嘴唇张开，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但林雁巳没等她反应过来，已经将这种情绪从他眼神彻底抹去了。他浑身僵硬，仿佛在这个自己一直不放在眼里、不放在心上的女儿面前卑微起来，紧张地斟酌了一下语句才开口。

    “林荏，你回来了。”

    语调毫无波澜起伏，绞尽脑汁也就说出这么一句干巴巴的话。林荏发觉对方居然比自己还紧张，自己反倒放松了下来，心中虽还是在意刚刚看到的那一抹心碎，但已经可以态度自然地回应林雁巳的问好。

    “是的，父亲大人。”

    司机将林荏的箱子递给女仆，便躬身退下，女仆提着箱子上楼，将林荏的东西收拾回房。林雁巳生活作风并不奢靡，因此家里的佣人并不多，此刻客厅里竟只剩他们两个，完全没试过自然相处的两人一下便将气氛凝住了，场面尴尬极了。

    好一会林雁巳似乎才想到自己应该说些什么，轻咳了一声开口。

    “你先上去休息一下吧，马上就吃午饭了。”

    “是，父亲大人。”

    林荏垂头施礼，便丢下林雁巳上楼去了。林荏踩在楼梯上就好像踩在云端，林雁巳这种对她努力热情的态度实在令人匪夷所思。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他的态度产生如此转变，林荏脑子都想木了，却毫无头绪。

    等到晚饭期间，宁济也出现了，冲她矜持一笑之后落座，三人沉默地用餐，相对无言。等到用餐完毕，对自己一向很严格恪守礼仪的林雁巳才再度开口。

    “林荏，我以前太忽略你了，你以后有什么要求，都可以和我说。”

    林雁巳说完这话之后顿了顿，觉得这样生硬的用词和语调就好像在和下属布置任务，对待小女孩应该怎么样呢？林雁巳沉吟片刻，又补上一句。

    “都可以和爸爸说。”

    “爸爸？”这个寻常家庭里对父亲的普通称呼，也只是比“父亲”更近了一小步，林荏听了眼泪却差点滚下来。她当即明白，自己无论如何习惯不去与林雁巳交往，心里也总有那么一份期盼，期盼可以获得一个成长过程中没有的爸爸。她赶紧吸了吸鼻子，把泪意憋了回去，有点瓮声瓮气地提问。

    “什么要求都可以吗？”

    “只要我能做到。”林雁巳认真点头，甚至是有点期盼地等着女儿提出她的要求。

    “那我要你把宁济送去军中。”

    本来正在看戏的宁济一口汤喷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