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旧梦(剧情)
新帝登基,宫廷中的血腥气味久久不散。 先帝的朱贵妃,当今的养母成了皇太后,由关雎宫迁居慈宁宫。信王妃成了皇后,却不敢住进谢太后的长乐宫,暂且在未央宫安顿下来。派人报过去,不料诸事缠身的皇帝却突然想起什么,特地派人过来,让她将关雎宫留着,墙面还要重用椒泥涂制一遍。 这位殿下做王爷时就心思莫测,皇后心里难免惴惴。许多宫女一朝换了主子,都卯足了劲儿想出头,有一人便往藏书阁里,搜罗了许多诗文和献上。 “这莫非是四季宴集?”皇后又惊又喜,“先帝在时喜爱才子,常召官员饮宴,诗文集成一册,不少佳作传抄出去,只是先前无缘得见原本,此番也算了愿了。” “娘娘博学,这正是春日宴集。”身边的长御笑说,“赶巧了,您拿的这册最新,泰安二十五年,上一届殿试,才是三年前的事呢。” “这一首当得头名。”皇后兴起,“琅玕君?别号也有趣味,美玉,又指代翠竹……” 冥冥中,她似有所悟。 “竟然是他…原来是他。” 护甲不自觉地掐进泛黄纸页。 谢琅环打马长安街,文采风流之名传遍京城时,她尚且待字闺中。 最后修订于泰安二十五年二月,宫中召新科进士,以春花为题作诗。 皇帝垂垂老矣,渐渐感到对年富力盛继承人的不满和恐惧。看着才子们,也就没有以往那么高兴。他独自一人高坐御台上,看着新科进士们四散去御花园里作诗,无趣地喝了两杯茶。直到他身边大太监小跑过来,和他低声说了几句话,他混浊的眼睛才显出点兴趣。 “荣昭公主不知怎么将谢小探花撞下水去,湿了他的衣服,便使小太监先过来报个信儿,怕是要误了时辰,公主说要代他讨个赏呢。” “又在胡闹!”皇帝面上并无不悦,“罢了,嘉鸾不晓事,你去替朕往东宫走一趟,和太子说清楚。” 高福低声应喏,又急急忙忙奔回去——实在是这两方身份非同一般,都开罪不起。 荣昭公主闺名殷嘉鸾,乃贵妃朱氏独女,出生百日便以国号为封号,未出降便有封地食邑,恩宠可见一斑。 而另一边这个谢芝,皇后是他亲姑母,做了几年太子伴读,科考一举得中,已在陛下面前挂上了名,拟定了翰林院的清贵职位,前途一片光明。 朱贵妃多年得宠却无子,一心扑在皇帝身上,和谢皇后也算井水不犯河水,剩余一点心思,就是给女儿寻一个好驸马了。 然而朱贵妃原是北疆出身,实打实的将门之女,没有皇子,便把一个公主养得英气十足,不爱红妆爱武装,在大宴上也常穿飒爽的袍服,甚至缠着皇帝要同兄弟们一同听学,直到琢磨女儿起婚配,朱贵妃才发现这刁蛮公主的名号竟然已传到了边疆老家! 虽说皇帝的女儿不愁嫁,但殷嘉鸾眼光很高,高福人老成精,当然能看出小公主唯独在面对谢公子时,神情会带上些羞涩与娇憨。 报信的小黄门对他说谢芝被安顿在重华宫。此地本用作学堂,随着几个皇子长成,出宫开府,如今门庭冷落,只有殷嘉鸾还常来藏书阁看书,有时留宿,才不曾完全荒废。 一干宫女太监低眉敛目立在阁外,内间只谢芝与殷嘉鸾两人。 殷嘉鸾挽起大袖,几下拧干丝帕,也不顾及男女大防,指尖隔着一层湿绢,轻柔掠过少年人明丽俊秀的脸颊,由眉骨到鼻梁,再到薄唇。 谢芝已换下湿衣,只一件雪白亵衣,眉目被水汽一润,更显得如玉温润。 他平素喜穿白衣,饰以各色美玉,清隽明澈,风流蕴藉,可她在那场琼林宴上,从屏风后面偷看到的探花郎着一身艳烈红袍,更衬得其人色如春花,望之心折。 她和母妃争吵,气得要投水自尽,没想到拉扯间失手把路过的小公子连累下水,罪过罪过。 “如果他能为我再穿一次红衣……” 她的思绪被打断了,谢芝茫茫然睁开眼睛,长睫扑闪,乌黑瞳仁失焦,像是还回不过神。 “琅环哥哥,你还好么?”殷嘉鸾猛掐虎口,低声哭道,“是我不好,今日与母妃吵嘴,我一时迷了心,就往湖里去了…累得你来救我,如今你生了病,太子哥哥定要怪我。” 她正是豆蔻年华,身量已经颇高,近来每每出门都精心打扮一番,满头珠翠,锦衣华服,如今哭得满脸都是脂粉痕迹,却还能有几分可怜可爱。若是老皇帝在此,什么事都依了她。 谢芝先前被强喂进一碗安神药,神思昏倦,半晌反应过来,殷嘉鸾的呼吸已然打在他鼻尖,朦胧间,一双桃花眼脉脉含情地望进他眼底。 “公主!男女授受不亲——”谢芝头脑十分混沌,勉力挣扎着把自己往床榻里头缩,可四肢软绵无力,手腕又被她突然扣住,挣扎间简单束着的乌发流泻下来。 “我与哥哥已共度生死,有肌肤之亲,何须计较这些?”殷嘉鸾掬一把柔滑青丝于掌心,俯身下去,柔声道,“事已至此,谢郎心中,当真没有我吗?” 她看着谢琅环仿佛认命般闭上眼,冷然道:“你我如此行事,如何对太子和信王交代?你少不知事——” “太子哥哥只求一晌贪欢,我却求长厢厮守。”荣昭音色压低,仿佛动情,指腹在喉结处停留摩挲片刻,往下抚去,“哥哥成全我罢?” 谢琅环被她前半句话中之意骤然一惊,荣昭半个身子已然贴到他身上,金凤步摇的珍珠流苏垂在他耳侧,触感细腻冰凉。 “哥哥不如仔细想想…在重华宫偷香窃玉之人,莫非都是少不知事?” 门帘打开,一抹黄色闯进,荣昭骤然扭头,那串流苏打在他眼角,烙下一点胭脂般的红痕。 “荣昭!”殷嘉琅厉声喝道,“你简直荒唐!” 殷嘉鸾叹息一声,直起身,落落大方地福身行礼:“荣昭见过太子哥哥。” “你真是越来越放肆了。”殷嘉嵘冷声说,“母后派人传你,宫人也敢挡在殿外。” “那荣昭告退了——太医说,谢家哥哥受了惊,不宜移动,我让人明日再送安神汤来……” 浓厚的脂粉气略散去些,谢琅环方才泄下一口气来,只觉得头痛欲裂——他身子一直不好,春寒料峭时呛了水又受了冻,寒气便一下浸到骨子里。 怕是有几日不能起身了。 “荣昭对你的心思宫中无人不知,她任性惯了,你若无意,日后离她远些。”太子坐到榻边,一只手放到他额上,试了试温度,犹豫片刻,又开口。 “母后已在为你相看婚事了…信王本为宫女所出,长到十岁才记到贵妃名下,与她也只是面子上情分,倘若你当真对荣昭有意——” “殿下。”谢芝低声道,“我有些累了。” 太子轻笑一声,倾身去吻他——那柔软的淡粉唇瓣转瞬被他吮得水光潋滟,又怜惜地去吻眼尾的飞红,荣昭匆忙间留下的那抹印记。 谢芝眼睫半阖着,清瘦修长的身躯全然顺服地由他环进怀里。 “我们几个,还有荣昭在重华宫读四书的时候,”太子语气怀念,“殷嘉嵘还在别宫里玩泥巴,大字不识一个呢,转眼间,老二老三都服服帖帖,他倒是在朝堂上和我明目张胆分庭抗礼了——朱贵妃想必说了不少好话吧。” “…朱将军是难得的纯臣。”谢芝低声说,“殿下和信王的年礼,不是年年如数奉还吗?” “他手握北疆兵权多年,与发妻只有贵妃一个女儿。”殷嘉嵘语气苦涩,“父皇对我日渐猜疑,却对信王托以重任,甚至让他娶京营统领的女儿,阿玉,若有朝一日——” “殿下,慎言!”谢芝一急,又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不自觉地往他怀里靠去,“陛下春秋鼎盛……” “这些话,我只对阿玉说。”殷嘉嵘轻声,“出了重华宫,阿玉便要与我做定陌路人了么?” “是臣少不知事,请殿下恕罪!”谢芝脑海里突然响起殷嘉鸾在他耳边的低语,又想起这是在重华宫,一时间心绪纷乱,只觉得万不能再和太子共处一室,潜意识里恐慌起来。 “…你好好休息,我明日来看你。”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殷嘉鸾不加掩饰的女儿情态,直到晚上皇帝问起,才收敛些许。 “欢儿看这谢家小子如何?” 殷嘉鸾脸颊微红,又羞又怒地嗔道:“父皇!” 皇帝开怀大笑:“我们灵雀也该到这个年纪了!” “陛下,臣妾还想多留灵雀几年呢。”朱欢心下暗惊,面上只笑说,“您可要替她把把关,不然这丫头将来和驸马置起气,只怕还要闹进宫里,求陛下做主!” “父皇,你看母妃,又笑话我!” 康平帝被女儿一闹,心中郁气散了大半。 他怕是活不到给女儿撑腰的时候了,若不尽早为嘉鸾定下一门好婚事,太子践祚,就算不计信王记在朱贵妃名下的这层关系,也不会对这个异母meimei多尽心。原来是想,只要背景清白,才华出众,会体贴人,家世不必强求。可女儿喜欢,又有什么不可呢? 右相这两年真真假假的告病次数实在太多,太子因为前些日子牵涉到一桩贪污案,朝堂上被信王逼得着实狼狈了些,连带着皇后不安,施恩谢家,也是个定心丸。 皇帝和贵妃歇下,殷嘉鸾却辗转反侧,孤枕难眠。 他伸手握住了腿间那个从来讳莫如深的物件,回想起越来越频繁的靡丽梦境…少时惊鸿一瞥的盛景。 如果太子可以,为什么我不行呢? 他委屈地想,公主,难道就是比不过皇子吗? 又或者…只是比不过太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