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如果大海能够带走我的哀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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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世人皆称梦海险极,有去无回,海上光怪陆离,如一场大梦,却甚少有人知道于梦海深处,风暴尽头,还有处世外桃源般的所在。 此地四季如春,奇珍异兽数不胜数,时刻笼罩在白茫茫的雾气之中,任谁见了都要觉得此处是仙人居所,如若凡人误入惊扰了仙驾,胆子小的怕不是要下跪磕上三个响头,一边作揖一边离开此地。 至五更天,日轮缓缓从海平线升起,海浪泛金,其景更堪称一绝。 宋奴生却没什么心思欣赏这美景。 毕竟他日日得见,自然也不觉得稀罕了。 宋奴生是如何来到这地方的,宋奴生不记得,自己是什么人,宋奴生也不记得,乃至于自己叫什么名字,宋奴生都是不记得的。 还好手边还有一本笔记。 笔记上的字迹歪七扭八,说是小孩的信笔涂鸦也不为过,但宋奴生倒是觉得这字熟悉得很,大概率是自己写下的字。 笔记里讲了宋奴生的生平事迹,就宋奴生好像早就知道自己有天会失忆一样。 宋奴生,瑞丰元年生,亲生父母不详,还是个婴孩时便被人抛弃,躺在个木盆里沿着江流一路飘至柯县,被一名打渔女用渔网捞了上来,因打渔女乃是当地乡绅之奴,便跟着入了奴籍,冠以乡绅之姓,取奴生二字为名。 然后下面就没了。 那笔记洋洋洒洒写了四大页纸,还没写完宋奴生满月,剩下的部分全被海水泡烂了。 宋奴生既觉得愤恨又觉得焦灼,愤恨的是自己当初怎么就不能挑重点写,焦灼的是实在很想知道自己抓周的时候究竟是抓了个什么东西。 宋奴生一脚踏在窗棂上,望着海潮,叹了口气。 每日便是日出日落,潮涨潮退,到点了便有仆从送饭过来,整日吃了睡睡了吃,宋奴生什么也不记得便什么都不会,手上除了那四页纸,什么消遣玩意儿也没有。 在此地呆久了,自是不记得今夕何夕,宋奴生看着缓缓升起的新月,才发现今日是初一,他要来了。 宋奴生不由得有些高兴,只一点点。 一般人若如他这般一直呆在这个地方,想来早该疯了,宋奴生既没有,除却他天性淡泊使然,还因他给人许下了个誓言。 “我答应你,我若没全然好起来,自是不会离开这地方的,莫说去海边,连这院门我都不会出。” 是故宋奴生至今也只知道这地方大概是个荒岛,吃穿皆有人照料,无需考虑生存问题,便也不多费工夫了。 宋奴生从窗边跳下来,借着月光照了照镜子,发现自己虽每日只吃不动,但气色却有些难看,不由得用手捏出了个笑容,试图让自己显得好看一些。 宋奴生若还记得其他的人长什么模样,就该明白,他的容貌已是天下数一数二,可惜他见得最多的便是给他送饭的仆人,个个都戴着面具,实在没有任何可比性。 宋奴生正对镜做着表情,凭空飞来一条黑绸缚上他的双眼,他却丝毫不惊讶,侧过头道:“阿鸿?” “是我,”阿鸿很快来到宋奴生身旁,呼吸弄得他耳朵有些痒,“在干什么?” 他与阿鸿乃是一对亡命鸳鸯,费了半条命才逃到这地方,阿鸿毁了容,而宋奴生则丢了记忆,正是生死相许,但宋奴生却丝毫不记得,心中虽满是愧疚,却还是隔了层屏障一般,始终迈不过那道坎。 阿鸿每月只来三次,初一、十五、二十五,这是宋奴生见他的第三个月,也就是第七次。 宋奴生眼珠在黑绸下动了动,含糊道:“我...昂...你了。” 阿鸿故作惊讶道:“我只是问你在干什么,你说想我是什么意思?” 宋奴生并不是扭捏的性子,若他与人成了爱侣,想来是不会吝于表露情意的,只是他现记忆失了大半,与阿鸿见了不过五六次,一时间rou麻情话实在说不出口。 宋奴生咳了声道:“便是字面上的意思。” 说完,宋奴生像个瞎子一般在旁摸索着,被阿鸿轻轻打了下手,“乱摸什么?” “当然是想到床上去,”宋奴生有些不解地歪了歪头,“你不去吗?” 阿鸿每次与宋奴生见面,都要用一条黑色绸缎遮住宋奴生双眼,他说自己毁了容,不想让宋奴生看见,虽宋奴生反复强调自己并不介意,最后还是妥协了。 “去。” 宋奴生倒也不至于这话是什么意思都不懂,只是现下对于他俩来说,去床上倒也不是一般人所理解的意思。 待两人双双躺下,宋奴生难得有人陪伴,心中焦虑也缓了些,不由得抬头,朝着阿鸿问道:“今日阿鸿想说些什么故事?” 阿鸿手指轻轻在宋奴生脸上那黑绸滑过,反问道:“奴生想听什么?” 宋奴生想了想,道:“那便说说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吧?” “初见你时,你浑身是血,”阿鸿缓缓道:“房里所有人都乱成一团,吵闹得很,但你一睁眼,大家便静了下来,就只看着你高兴。” 他像是什么都说了,却又什么都没说,宋奴生想。 阿鸿对他是有保留的,宋奴生知道,可他便是自己如今在这苍茫山海间唯一的依靠,与其怀疑,倒不如相信来得轻松。 “便像我现在这样?”宋奴生仰着头,朝阿鸿凑近了些,“阿鸿,你靠近些,再靠近些我就能看清你了。” “又撒谎,”阿鸿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满,他弹了下宋奴生的鼻尖,道:“你若能看见一丝光亮,我便把心掏出来给你。” 捆住他的绸缎乃由天山冰蚕所产黑丝织就,名唤遮天尺,皇宫技艺至臻的五十位绣娘用了整整一年也才织出一尺,水火不侵,刀枪不入,更是透不过一丝阳光,阿鸿不知从何处寻来近三丈,几乎把宋奴生包成了个猪头,若这还能视物,那天下所有的绣娘都可另寻高就了。 宋奴生自是不知道这回事的,他只是随口胡诌罢了。 “我要你的心做什么?”宋奴生笑道:“我只是想看看你罢了。” “看见如何?看不见又如何?” “如阿鸿所言,阿鸿见了我高兴,那我看见了阿鸿的模样,我便也高兴。” 宋奴生一本正经地曲解着阿鸿的意思,手指在黑暗中试图在阿鸿脸上摸一摸,却被抓住了手指,触感湿润温暖,是阿鸿在吻他的指尖。 “若你当真见了我的脸,只怕要恨我了。” 阿鸿贴近了些,暧昧随着两人的呼吸不断扩散,宋奴生心里有些紧张,却不是因为自己处境堪忧,而是不由自主地想象起接下来的发展。 “恨你做什么?” “我生得一张俊脸,你曾经最是喜爱,如今毁了容,你不恨我难不成更爱我么?” 听着阿鸿打趣,宋奴生自想辩驳,却又说不出这个爱字,身子不自觉往后缩了缩,却被阿鸿紧紧锁在怀中,不由得脸红道:“阿鸿,你想做什么?” “不如奴生说说看,心里是如何看我的?” 问题再度被抛回给宋奴生,他感觉到阿鸿的嘴唇在自己脸上梭巡,却不落下一吻,看不见东西,触觉自然敏锐极了,阿鸿每说一个字,宋奴生脸上的细小绒毛都似在为他轻轻颤抖。 “你是个...好人,”宋奴生全身都被禁锢住,僵硬得像块木头,干巴巴道:“是我的...恩人,是...我的...” 情人。 宋奴生是想相信的,他甚至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可却仍说不出口。 “可我怎么觉得,”阿鸿的声音低沉,难得带上了些调戏的意味,“奴生把我当成了个恶人,不然为何如此害怕?” 宋奴生咽了下口水,喉结滚动的一瞬间被阿鸿衔在口中,当即惊得浑身一颤,“阿鸿...你...” “奴生,你觉得我这个恶人...会对你做什么?” 宋奴生这下才察觉,阿鸿对他很了解,尤其是身体。 或许他们当真是一对令人艳羡的爱侣,才会从发丝到指尖都如此了解。 像是终于卸下了心理负担,又或是身体的反应令他无法忽略,宋奴生湿红着双眼,却因遮天尺敷面而无人得见。 过了半晌,阿鸿几乎以为宋奴生睡着了,却听见他镇定答道:“你会邀我与你共赴云雨,共享极乐。” 这下反而是阿鸿愣住了,不一会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宋奴生舔了舔嘴唇,问道:“有什么好笑的?” 阿鸿手指在宋奴生嘴唇擦了擦,沉声道:“我若当真是恶人,便无需邀请。” “无论你做如何想,我都要让你的身心臣服于我,你大可试着逃离,又或是哭着求我,我却不会听,你没有思想,没有人格,不过是我的一条狗罢了。” “奴生知不知道狗应该做什么?” 这是个问句,阿鸿随即便用身体给了他答案,他将宋奴生的身体翻了个边,让两人的下半身紧紧地贴在一起。 虽早就知道阿鸿对自己多有隐瞒,但这些侮辱言辞一出口,宋奴生倒并不觉得惊讶,身体也愈发燥热起来,他脑子似在火海中炙烤,好不容易才抓住一点理智。 “可我觉得,阿鸿是好人。”宋奴生缓缓说着,思绪也慢慢平静了下来,“你大可试着装作恶人,我却是不信的。” 宋奴生双手还被攥在阿鸿手中,指尖轻轻在他掌心划了下,“无论阿鸿认不认,你都是我的英雄。” 2. 宋奴生被他抱在怀里浑身发热,趁机偷偷按了按小腹,希望下半身能赶紧消下去,这小动作却被阿鸿发觉,宽厚手掌覆上宋奴生胯下,宋奴生不由得结结巴巴道:“阿鸿...你干什么...” “我似乎还未曾教过你,如何自yin?”阿鸿的声音从宋奴生右肩后方传来,直让他浑身发软,“积得久了对身体不好。” “我...我不用...”宋奴生忙道:“我...我记得...” “哦?那我便省事了。”阿鸿松开手,懒洋洋道:“那便麻烦奴生证明给我看看了。” 宋奴生满脸通红,道:“我为何要证明...我...我待你走了之后...” “奴生,这是为了你好。”阿鸿的手指在宋奴生小腹缓缓摩挲,漫不经心道:“几日不见,你肚子就变得这般大,若不再好好发泄出来,可是要爆体而亡的。” 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但宋奴生却是不清楚的,怔怔道:“是吗?我以为只是我怠惰,身子发福了。” “当然,”阿鸿的声音有几分隐忍,是在忍着笑还是在忍着欲望便不得而知了,“我是你夫君,是你情郎,是与你许下海誓山盟的人,自然不会骗你。” 宋奴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若他能看得见,会发现阿鸿的眼睛正闪着诡异的红光。 “好吧。”宋奴生深呼吸了下,将自己的手往亵裤里探了进去,已是一片湿滑。 他脸变得更红了,心中正庆幸着,也许天太黑,阿鸿并不能将自己的耻态看清。就感觉自己右耳传来阵阵黏腻水声。 “你做什么?” “奴生耳朵这么烫,莫不是发烧了?”阿鸿含住宋奴生的耳垂嘬弄,一本正经地说道:“自是要替你降降火气。” “可你明明...” 宋奴生手指笨拙地在自己胯下抚慰着,心里只觉得“可你的嘴明明比我还烫”这话是万不能说出口的,毫无缘由,只是他那莫名其妙的直觉。 阿鸿许是料到宋奴生方才想要说什么,也不逼问,只埋头在宋奴生肩膀轻轻颤抖。 宋奴生嘴上说他明白该如何自渎,其实并不得其法,只抓着自己的yinjing一阵胡乱揉弄,阿鸿虽没笑出声,可胸腔震动却是掩盖不了的,宋奴生不由得心里生了几分没来由的气恼,把手一抽出来,正色道:“我好了。” “今日怎这般快?”阿鸿笑着问道:“奴生以往可都要与我战到天亮的。” “...总之就是好了,你可以走了吧。” “怎自己好了就赶我走?”阿鸿的声音像有些委屈,想亲宋奴生脸颊又被他避开,不由得咦了一声,“奴生这是生气了?” 宋奴生嘴比脑子快,后面半句一出口,才明白自己原来是生气了,覆水难收,就算他并不明白此刻自己为何生这闲气,却还是嘴硬地说道:“我没有。” “奴生气量向来大得很,今日怎如此小肚鸡肠?”阿鸿眼珠一转,右手动作如电,直接往宋奴生下半身探去,“莫不是胸腹浊气还未排空?为夫替你看看。” 阿鸿动作极快,宋奴生却比他更快,只见宋奴生通红的耳朵动了动,左手直接将阿鸿手指截下。 这完全是宋奴生身体无意识做出的动作,他全然不知自己何时反应这么快了,一时脑子乱得转不开,而他看不见的是,阿鸿的眼神顿时锋利了起来,左手手背缓慢浮现黑色图腾,虚虚地按住宋奴生的天灵盖,似随时都要将他一击毙命。 “奴生,”阿鸿的声音变得冷了起来,“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宋奴生艰难地喘着粗气,不住地摇头,“没有...但我有些头疼。” 随即他便意识到自己手里还沾满自己的滑腻体液,怕脏了阿鸿的手,正想要抽回来,便被阿鸿捉住与他十指交握,顺势在他指间缓慢摩擦起来。 这本该是情人间最为纯粹无垢的示爱,却因两人手中沾满液体而显得极为色情,尤其是每次阿鸿从他缝隙中抽插而过,都能让宋奴生的脸更红上一分。 “你别这么摸...” “为何?”阿鸿道:“我只是想与奴生牵手罢了,奴生这也不允?” “一会要赶我走,一会又不许我摸,如今牵手也不行么?”阿鸿左手图腾已然完整浮现,眼睛一转不转地盯着宋奴生,似乎在等他露出破绽,“奴生,你当真没有想起什么?” 莫要说宋奴生看不见,就算没有东西遮住他的眼睛,此刻怕也注意不到其他,他心中本就觉得有些愧疚,方才他生阿鸿的气,如今阿鸿也在生他的气,倒真像一对情侣了。 “我若说有...” 闻言阿鸿眉峰一挑,左手成爪刚要落下杀招,就被宋奴生翻身将自己压在身下,宋奴生脸贴在阿鸿的胸膛上,愧疚道:“你会觉得高兴些吗?” 阿鸿:“......” 阿鸿又是沉默了片刻,方沉沉笑道:“高兴,也不高兴。” “那些好事,快乐事,我自是盼着你记起,”阿鸿左手图腾渐消,迟疑地在宋奴生头上揉了揉,“那些不好的、痛苦的、令你绝望之事,我倒希望你永远不要想起来。” “若是如此,那我倒希望你也失忆了。” 宋奴生一手撑在阿鸿身侧,抬着头看他,一瞬间,遮天尺似乎也遮不住他的坚定眼神,“希望那些坏事,你永远不要记起。” 阿鸿笑道:“我自是心里只有你的。” “睡吧。” “可今晚还没...” 宋奴生反驳未能得逞,阿鸿只在他耳旁轻轻打了个响指,他便忽然被一阵浓重睡意席卷,沉沉地倒了下去。 待宋奴生熟睡,“阿鸿”解开遮天尺,飞身出了宋奴生所在的木屋。 他足尖虚点,几个起落,落在一处悬崖上,夜风猛烈却吹不起他衣袂分毫,不多时,一人于他影子之中浮现出来,他打扮与这岛上仆从并无二致,皆是一袭白衣,只是不像其他人那样戴着面具。 “参见教主,” “这几日他可有何异样?” “并无异样。” “武林盟如何?” “还未曾有什么动作。” “阿鸿”不再发问,那人迟疑片刻,大着胆子说道:“教主,我看宋奴生已全然被武林盟抛弃了,不必在他身上...” 他话未说完,左脸便凭空被狠狠抽了一记,登时面颊肿得老高。 “是属下多嘴,属下多嘴,谢教主不杀之恩,谢教主不杀之恩!” 他顾不得自己满嘴鲜血,趴在地上一个劲磕头。 “确实是个弃子,”被称作教主的人缓缓道:“按你说的办吧。” “是,是!” 男子忙道:“教主英明神武!” “谁让你停下来的?” 那人得令马上继续在地上磕头,“阿鸿”眉宇间生出些许烦躁,一脚踹在他的屁股上,让他整个人转了个方向,遥遥对着宋奴生的居所。 “我心情好了,你便停下来。” 说完,“阿鸿”便施展开轻功,朝着悬崖下坠去,青色衣衫化作一个小点,渐渐消失于茫茫大海之上了。 至于这白衣人,“阿鸿”说的话可谓刁钻至极,他人既已离开,又如何知道他几时心情好,几时心情不好?可白衣人却丝毫不敢怠慢,直至月降日升,汗水将他身下的土地都打湿了也不停,最终体力不支,昏倒在一旁。 待这人昏倒后不多时,便有两名仆从前来将他抬走了, 第二日宋奴生醒来,浑身黏得难受,唤了人打水洗澡,他缓缓将身子沉入桶中,念及昨晚之事,不免觉得荒唐。 宋奴生不记得从前的事,却并不傻,他愿意老老实实留在这里,缘由有二。 世间人无论再怎么亲缘寡淡,总还会与人有些牵扯,如阿鸿所言非虚,那阿鸿便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联系,但如果阿鸿一直都在骗他,他费尽周折将自己留在这个地方,下了这么大功夫,想来自己对他来说十分重要。 要么,他便当真是阿鸿的心爱之人,只不过是否相爱还是个未知数。 要么,他便是身份地位特殊,被阿鸿挟持在此。 宋奴生看着自己的手,比划着昨晚擒住阿鸿的招式,出手快准狠,分明是苦练多年才有的身体记忆。 其实自己心里也清楚,大概率是第二种。 而且极有可能,是地位极高之人。 可若自己当真是后者,为何没人来救自己?此地虽偏僻了些,但阿鸿既然来得,还有许多仆从能上岛,那总该是有办法的。 再就是,他的身体状况比他想象的更糟。 宋奴生经过昨晚,几乎可以确定,自己除去失忆之外,到了晚上,自己便活生生像变了个人似的。 平时倒也不明显,只是在阿鸿来的那几晚,自己情绪变得极为敏感,阿鸿说什么就是什么,白日里明明都想好了该如何套话,一到了晚上与他相见便全不记得,只知道缠着他说些私房话。 这世上是否当真有cao纵人心之术,宋奴生不得而知,但他现在可以确信的是,他该对阿鸿多加提防了。 3. 又过了几日,宋奴生反复在脑海中演练着下次与阿鸿相见时该如何与他对话,至少也要想办法保住自己的晚节。 只见宋奴生坐在床边,朝着空无一人的屋内抬了抬头。 “你来了。” 宋奴生随即站起来,咳嗽了两声,模仿着阿鸿的声音。 “奴生,今日可好些了?” “我有话要问你。” “但说无妨。” “我究竟是谁?” 由宋奴生扮演的“阿鸿”顿了顿,笑道:“奴生是我的妻啊。” “除却这个身份呢?我是谁?” “奴生,我早与你说过,”宋奴生尽力模仿着阿鸿的语调,缓缓说出他当初对自己说的那句话,“你若乖乖听我的,安心在此处养病,总有一天,你都会想起来的。” 宋奴生突然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闪过,他皱着眉头思考着,阿鸿说过的话里究竟有什么地方不对。 乖乖听话,安心养病,不要离开这里,什么事都不要做...他究竟不想我做什么事呢? “别动!” 突然间,宋奴生被人点住几处大xue,冰凉匕首抵在咽喉之上,稍一动便要刺破皮肤,“赵影来,把我们盟主交出来。” “赵影来是谁?什么盟主?” 宋奴生正满头雾水,那人当即道:“魔教妖孽,莫要与我装神弄鬼!你这声音分明就是赵影来!” 宋奴生迟疑着用方才模仿阿鸿的声音说道:“你是说这个声音是赵影来?” 此刻已是夜半三更,乌云盖月,宋奴生又未点灯,想来这人是错认了。 “自然!我对你这妖孽恨之入骨,怎会忘记你的声音!” “我真不是你说的赵影来,”宋奴生恢复了自己的声音说道:“你可以先将我放开么。” “幻音幻形,你们魔教都会这种奇巧之术,休想诓我。” 真是有八张嘴也说不清,宋奴生叹了口气,道:“声音、容貌皆可作假,唯独身形做不得假,你说的赵影来,我大概知道是谁,他比我高了近一尺,我如何能是赵影来?” 黑暗中,宋奴生感觉有人摸了摸他的头,随即xue道被人解开,身体一阵松快。 “抱歉,实在是救人心切,在下李慕同,未请教阁下高姓大名?” “宋奴生。” 李慕同沉默了片刻,一双手又在宋奴生身上摸了摸,震惊道:“盟主?!” 宋奴生:“啊???” “你何时习得这幻音之术...搞得我都认错了...”李慕同说话都说不利索了,慌张道:“我...我找了你很久...其实我早就来了...” “你说的盟主是?” 李慕同喃喃道:“对,你现下应是什么也不记得了...且听我慢慢与你说...” “你名宋奴生,乃是三山六派之首,天下第一,武林盟主。” 距上一任盟主卸任已近十年,却迟迟推举不出新的武林盟主,只因当今的三山六派已大不如前,各自皆有见不得人的龌龊事,自是谁也不服谁,今日你若当这武林盟主,明日我便要将你的把柄昭告天下,索性广发英雄帖,武林盟主,能者居之。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三山六派明面上不参与,背地里却将自己门中得意弟子送去其他帮派,就算当不上盟主,前十名亦可于武林盟中得个职位,为的就是将自己的势力渗透入武林盟。 谁知凭空冒出来个宋奴生,拿的是白马寺请柬,称自己受了缘非大师临终嘱托,要终结这场旷日持久的无谓之争。 按说他既未剃度,也并非俗家弟子,是没有资格参加的,但因名门正派皆各怀鬼胎,这届比武大会不论出身,来的皆是入门派不过月余的弟子,当真为了匡扶武林正道而来的,居然只有宋奴生一人而已。 起初谁也未将这无名小卒放在眼里,他那什么终结的誓言也只当个笑话听,谁知这无门无派的少年居然连胜十场,每一场用的皆是不同兵刃功夫,直让人目瞪口呆。 有了“外敌”,三山六派反而团结了起来,居然临时修改规则,让场上剩余弟子们同时与宋奴生比试,看台上总也有看不过眼的,嘘声一片,宋奴生反倒松了口气,于比武场上笑了出来。 本该点到即止的比试,场上却杀招频现,宋奴生仍是赢了,赢得惊险又轻巧,只不过在绝对的武力压制面前,惊险都是其他人的,轻巧是他宋奴生的。瑞丰十九年,武林盟中那把椅子终于在它空闲的第十年,迎来了第十四任盟主。 宋奴生无门无派,自不会与任何势力有牵扯,继位后肃清武林,让江湖好一番大换血。 更为可叹的是,武林大会前十名除了宋奴生外,刚巧是三山六派一家一个,皆是各位掌门的得意弟子,居然在入盟后纷纷弃暗投明,全心臣服于这位年仅十九的武林盟主。 三山六派丢了自家宝贝弟子,自是气得咬牙切齿,明里暗里要给宋奴生找麻烦,宋奴生只给让人给他们托了句话。 李慕同已不似方才那般慌张,缓缓道:“既是江湖中人,自该以武为尊。” 宋奴生听得嘴角抽搐,道:“…我以前这么狂的吗?” 李慕同点头道:“盟主只是言辞狂妄了些,自你继任这三年间,确实太平得很,江湖人人夸赞。” “只怕是面上恭维,暗地里不知该怎么骂我了,”宋奴生嘲道:“否则我失踪这么久,怎会一点动静也无。” 李慕同道:“并非如此,盟主此次失踪,本该是我们计划好的,怎料出了岔子,让盟主被赵影来这狗东西半途截了去…” 宋奴生所习功夫甚杂,光灵犀指、追魂枪、流云剑法这三门失传已久的绝学就足以让每个习武之人艳羡,还有许多外门功夫并未显露,而他最为神秘的功夫当属崇阳诀,中原江湖对这霸道内功可谓闻所未闻,甚至因此传出了当今武林盟主乃是魔教中人的流言,称宋奴生练这等来路不明的武功,迟早有天堕入魔道。 宋奴生虽不在意这些流言蜚语,但不得不提的是,这说法确实有几分道理。 只因崇阳诀这功法虽刚猛霸道,宋奴生练至第五重时,就已头晕耳鸣,第六重,恶心呕吐,第七重,脏腑受损。 他自幼奇遇,受高人指点传了一身武艺,外门功夫皆有典籍可考,唯独这崇阳诀是口传心法,由他自行参透。 若是他师出名门正派,练功习武自有前辈指点,许不会出现走火入魔之事,但他师傅失踪已久,想不走火入魔都难了。 宋奴生听着愈发不解,问道:“依你所言,崇阳诀练至第五重已是天下无敌,那我为何要冒着走火入魔的危险练这第八重?” 李慕同叹了口气道:“自是因为赵影来这厮。” 武林盟与九重天一个在中原,一个在关外,近百年本来互不侵扰,现任教主赵影来却突然发难,非要与宋奴生分个高下。 宋奴生少年成名,赵影来却是盛名已久,独孤求败,宋奴生自知比不过他,只得冒着风险练这第八重。 “他嘴上说得好听,不过是私下比试,与天下无关,”李慕同气恼道:“若当真如此,何必昭告天下?其心可诛!” 两人皆是武学巅峰,一正一邪,若魔教落败倒还好说,横竖魔教行事放荡惯了,输个一两次也没什么丢人的,可若正道败了…宋奴生本就广受争议,丢了盟主之位事小,只怕从此要受尽天下人的唾骂。 “盟主为了这决斗勤修苦练,却终究还是…” 宋奴生点头道:“走火入魔。” 按理说,若这功法如此歹毒,宋奴生的师傅总该提醒一二,可宋奴生如今记忆全无,自也无处考证了。 宋奴生在发现自己走火入魔后,寻了个隐秘住处躲藏,此事关系重大,只托付了李慕同一人知晓,但人算不如天算,宋奴生竟被赵影来捉去,待李慕同发现时已过了月余,事关重大,他亦不敢让他人知晓,只得独自寻觅宋奴生去向,这便又过了月余,梦海险要,待他终于成功上岛,便是今日。 “好,”宋奴生思考半晌,道:“我见你语气真诚,条理清晰,不似作伪,但我为何要相信你?” 李慕同丝毫没有被冒犯的意思,恳切道:“我本是天山弃徒,这条命都是盟主给的,大可自刎以证清白,但此刻岛上只有我一人,盟主又武功全失,还恳请盟主容属下带您回去,等到了中原,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宋奴生静静听着,右手置于腿上,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大腿。 “盟主若还不相信,我…” 李慕同话未说完,室内就响起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 宋奴生:“你…” “让盟主见笑了,”虽黑暗中瞧不见,但李慕同声音也有些赧然,“我上岛已有几日,成日从伙房搜刮些残羹冷炙,未曾好好吃过饭。” 宋奴生愣了愣道:“你来的突然,我这也没什么好招待你的…” 李慕同闻言也愣了一愣,黑暗中传来些抽泣之声,宋奴生震惊道:“那你也不必哭吧,男子汉大丈夫,自是顶天立地…” “不是…”李慕同吸了吸鼻子,答道:“我只是高兴…盟主虽失忆,但本心却是不变的,和从前一模一样…” 宋奴生:“……我从前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怪人啊?” “说这么久,怎也不点灯?”宋奴生道:“你什么也瞧不见,就不怕我骗你?” “盟主左胸第三根肋骨有缺,我一摸就知道,更何况…”李慕同似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方才走的水路,身上火折子已用不得了。” 宋奴生伸手在自己左肋摸了摸,果然如他所说,忍不住皱眉道:“你当真是…对我了如指掌。” “盟主莫要多想!”李慕同连忙挥手,带起一阵阵凉风,“盟主与我乃是清清白白,天地可鉴!” 宋奴生:“...我并未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