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天堂的恶魔

    17.

    法布尔才是那个觉得“糟了”的人。他的左边，窗户口站着一只恶魔——感谢上帝，从动静听起来，应该只来了这一只。他的右边，房门口，站着另一只。高级恶魔的浓度在他的居所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而他却像块破地毯似的被定在地上一动不能动。林奈的伤恐怕还没好，搞不好他们两个会在这里一道被干掉。

    照理来说，林奈如果干不过对方，至少会把他的定身术解除。让猎魔天使加入自己的战斗，胜算更高一些。然而他却没这么做。法布尔不得不考虑另一种可能性——林奈与对方才是一伙的。不管是哪种，总之这情况“糟了”。

    这个想法很快就被林奈的话打消了。

    “出去解决吧，”他说，“人类的房子太脆了。”说着作势要往外走。

    “人类？”博恩斯坦嘶哑地笑起来，听起来像个破提琴，“我太惊讶了，你竟还没有收起多余的仁慈。地狱不需要仁慈之君，消失吧。”

    林奈笑笑：“说得好像你办得到一样。”

    法布尔感觉到一股愤怒涌上心头——不单纯是愤怒，还有一股受伤的感觉。他意识到这是林奈的感受传递到了他的身上。尽管林奈听起来冷静又轻松，但实际上他对对方的背叛非常生气，而且内心受伤。

    然而与他对话的那位对此毫无知觉，继续刺伤着他：“你现在的力量连原本的十分之一都及不上，就不要嘴硬了。当然，以你的傲慢，不可能不战而逃。那来吧，把你结束掉，我的任务就完成了。”

    “那可不一定啊，我有同伴。”林奈说。

    法布尔感到身体一松，定身术被解开了。他心想，这家伙终于想起我来了。

    看到那个散发着神圣气息的家伙从地上爬起来，与昔日的魔王站到一起，这不和谐的组合令博恩斯坦露出了一丝困惑：“你们……？”

    林奈以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说：“我们俩加起来，大概能和他打个五五开。得把他从居民区引开……”

    话没说完，法布尔抬起手来，把两只恶魔都吓了一跳。谁也没想到会是天使先动手，而且动得毫无预兆。

    他们之间爆发出一阵灼热的白光。那圣光凭空出现在了房间中央，争先恐后地射出光束，将空气中的黑暗过滤得纯净无暇。在场的两只恶魔都被这圣光刺激得闭起了眼，在闭眼的那一瞬间，博恩斯坦看到了一扇门，立刻反应过来，抬手射出一大团火球。明亮如岩浆的火球穿过了房间，打碎了墙，轰废了半个客厅。

    博恩斯坦出手的速度已经算得非常快了，但是，刚才那两人站着的地方，已经空空如也。那两人连着门一起消失了。

    博恩斯坦眯起眼，沙哑地低声说：“天堂之门……？”

    天堂中的猎魔部门此时一片惊叹之声。天使们第一次看到业绩强人法布尔从门的另一端滚进来，而不是靠双腿优雅地走进来的。更是第一次看到法布尔回来的时候，身边居然跟着个什么。不是被拴着，或者被打了个半死，而是活蹦乱跳地跟过来的。那两个家伙动作出奇地一致，撞开门后这么滚成了一团倒在了地上。

    林奈摔在地上后，着地的手被地面烫得嗷了一声。他试着站起来，没来得及穿鞋的脚又被烫得抬起来。抬起左脚，右脚被烫得冒烟，换成右脚，左脚又被烫得站不住。在钻心的疼痛中，他抬起眼，看清了围观他们的一圈天使，和周围圣光普照的一切，表情渐渐从他脸上褪去，冷光浮现在了眼中。

    “法布尔，”他低声说，“你把我带到了什么地方……”

    “天堂。”法布尔也从地上站了起来，往林奈的脚下扔了一个保护咒，避免他的脚底被烫伤。这举动使得周围的天使大为惊讶。

    “那是个恶魔吧……”他们窃窃私语，“法布尔在干什么，他带了个恶魔来天堂！”

    法布尔带恶魔来天堂并不稀奇，但他竟然往恶魔的脚底扔了保护咒！被这情景诡异到的众天使连手头的工作都不干了，纷纷驻足围观。

    法布尔感受到林奈绷紧的身体，和逐渐满溢的杀气，下意识摸了摸他的后背，说：“冷静，你能感受到我吧。我不是在出卖你。闭起眼睛，感受我。”

    但这显然起不到安抚作用。林奈完全进入了自我防御状态，冷冰冰地盯着四周，手指分化成黑色的利爪，准备撕碎任何一个胆敢接近他的天使。与他的剑拔弩张不同，围观的猎魔天使们尽管没人了解情况，但都没有掏出武器。毕竟，站在那恶魔旁边的可是业绩神话法布尔，这是多么有安全感的画面啊！

    “你不要乱动，”法布尔摁住他的手，“刚才的情况是没有办法，我又不能把你独自留在那里。我在这里搬到救兵，马上回去。”他快速地解释着，负责接待的职能天使好巧不巧地赶过来：“恭喜啊法布尔，你猎到了一个大的！这算几个魔头啊？？”

    林奈犀利地看了他一眼，法布尔百口莫辩：“真的不是……”

    职能天使：“不是？这不是恶魔吗？这就是恶魔的利爪啊？是你自己搞不定所以弄到天堂来了吗？”

    这下法布尔也意识到这事情的危险性。从那昔日下属的口中听起来，林奈是个性子傲慢的地狱魔王，把他带到一堆猎魔天使中间，但凡出了任何一点差错，都可能导致一场腥风血雨。这太危险了，需要在搞出任何差错之前把事情解决掉。

    他正想着，噗地一声，一支箭划过空气，击中了林奈的胸口。

    怎么回事！法布尔吸了口气：该死！谁干的！

    林奈低头看了看胸口，那支箭插在了他心脏的位置。他的脸色顿时更加阴沉，抬起眼来，杀气腾腾地寻找肇事者。法布尔比他更焦急地寻找着，直到听到一个声音。

    “对，对不起……！”从高大的猎魔天使中飞出了一个看起来五六岁人类年纪的，手握金弓的小天使，她慌张地大声道歉，“我不是故意的，是箭它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飞了过来。有时候它会这样，当它感觉到爱情近在眼前的时候，就总是控制不了自己！实在太抱歉了！”

    林奈看看胸口，又看看她，眉头松开了：“这难道是丘比特之箭吗？我被丘比特之箭射中了？”

    “是的！原来恶魔先生也听说过它吗？没关系，只要现在拔出来，它就不会影响你，但是如果一直让它呆在身上直到消失，你就会感受到爱情。当，当然，是遵循你内心的爱情，它只是会让你内心的感觉更明确而已！”

    林奈于是把它拔了出来，没有任何痛觉，只是心脏感到了一股热意。他把箭还给了小天使。因为他冷酷着一张脸，小天使没敢再推销她的箭，只是嘀咕着，“奇怪……另一支箭飞到哪里去了……我，我再找找，你们先忙……真是的……总是这么擅自飞走，也太过分了……”说着扑棱着翅膀迫不及待地从低气压的恶魔身边溜走了。

    风波过去，林奈看起来也没那么危险了，法布尔终于有机会对周围解释道：“听着，猎魔天使们，现在人间有一个高级恶魔在我的居所，我需要擅长结界的天使随我去人间，以免战斗波及无辜人类。现在，马上。”

    天使们露出了“什么啊，还以为有好戏，就这事？”的失望表情。很快，法布尔就得到了他想要的。在他准备离开时，他的同事终于忍不住问出了所有天使都想知道的问题：“法布尔，你旁边的这位是？”

    法布尔看了他一眼：“不是我的业绩。”

    “啊……”

    看到对方意犹未尽，一副竖着耳朵的八卦样子，法布尔啧了一声，不情不愿地说出了那个词：“是魔宠。”

    “哦——”

    没有时间再被浪费，法布尔拍了林奈一下：“走。回去收拾残局。”他潇洒地转身，转过身时，感到身后明显安静了下来。法布尔心想，难道他们都知道门的那边等待我们的是一场殊死战斗吗？这肃穆的氛围还让人感到一丝悲壮呢。他自嘲地想着，在众目睽睽下打开了天堂之门，与林奈并肩并走了进去，走向了未知的战斗。

    所有人都瞪着他的背影，直到天堂之门再次合上，终于有人忍不住说：“他背上的，是丘比特的另一支箭吧……？”“他好像没发现。”“他好像没发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