卅九、他又多了一个黑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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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篷外突然响起了喧闹声,并且由远及近,段择站起身歉意地笑笑:“夏姑娘稍坐。”看见樊蓠满脸的惊恐,又补了一句:“不是敌人打过来了。” 于是樊蓠的目光立即变成了难堪,以及怒视,然而那人早已走了出去,并且吩咐人在外头好好站岗。 樊蓠低头抠索自己的手指:她刚刚那一瞬间无法掩饰的恐惧,在他看来是不是特别怂了? 可瞧见自己嫩白得像小葱、只带着一个小小的拿画笔的茧子的手指,她又自动为自己做心理工作:什么怂不怂的?她就一普通老百姓,来到军营里变得神经敏感,很正常嘛!更何况她成长在和平的环境中,她敢说,如果是21世纪的其他穿越者来到这里,哪怕是大神罗绡……哦,忘了,那家伙可是自己打天下建立了夏秦帝国的女人!她哪会怕金戈铁马? 果然是人比人,气死人呐~ 有脚步声越来越近,樊蓠的心还是突地就悬起来了,抬头一看,那投在帐篷上的影子是段择——她立即大喘了一口气,并且快速将面部表情调整到一个波澜不惊的状态。 事实上,只是她自以为的波澜不惊,段择掀开布帘,淡淡一眼就瞧出了她大眼睛里的恐惧。 “我真不该脑子发热跟着你胡闹,你说来这儿我就带你来了,都没通知你家里人,”他指了指外面,“罗家武馆的罗师傅亲自来我这儿要人啦!” “是罗师傅!”樊蓠赶紧向外走,“这沈戒有时候是挺死心眼的……没、没给你们添麻烦吧?” 段择流里流气地笑了:“没有你直接这样走过去添的麻烦大。” 不等樊蓠翻完一个白眼,那块灰色破布就兜头罩了过来…… 于是她像进军营的时候一样走出去,只不过步伐更快。越看到周围的士兵看她的眼神多了惊恐,她走得越快。第二批次运送馒头过来的板车停放在一个无人问津的位置——或者说无人敢问津,樊蓠从来都知道罗姑姑在这地界的威势之高。 “你不会真以为那帮家伙是那种知道你是谁之后,就不敢吃你的、拿你的人吧?”段择偏头看着她,他有点奇怪这样一件小事也会让她失落,但是他不想让她失落,“我说啊,这帮王八蛋还行,知道心怀感激,你要走了,目送一下——那之后,我跟你打赌啊,他们肯定会把板车一起吞了!” 樊蓠终于笑了下,不是相信他话里的内容,只为他这抖机灵的劲儿。 “对了,你这次毕竟是付出不少,”段择停住,“我实在应该让他们列个队,这样松松垮垮让老百姓笑话……” 樊蓠明白了他的意思,罗绡——开国女帝樊溏打天下的时候就奉行“军民一家亲”的准则,建立国家军队之后更要求将士不得仗势欺民而是护国爱民,这种偏向于现代化治军理念的命令被恪守多年,即使到了如今夏秦即将易主的形势下,为了笼络民心,这套准则还是留下了半副骨架。 她今天的行为属于老百姓体恤将士,为军队开支了一大笔,虽是自愿,但按照规矩值得他们列队恭送以表谢意。所以她赶紧拒绝,快快地走,她看得出来,这支军队绝对不是那种常有民众关注爱戴的军队,而且按照这大西北如今的境况,哪些老百姓还有闲心给士兵送爱心?这些人对那些事一定很生疏。 “真要搞那套,就让他们更不自在了。” 段择闻言讶异地看了她许久,直到樊蓠防备地与他拉远了距离:“怎么了?” “没什么。”这姑娘对将士们的悲悯还挺多。 紧接着他又想到了什么,忍不住轻笑出声。 樊蓠有点火了,“又怎么了?”她有那么好笑嘛?! “没什么。”只是想到刚刚在帐篷里看见她强压着恐惧的样子,觉得有意思得很。她似乎认为在自己面前显露内心的恐惧是很软弱又丢脸的事,为什么呢?是出于某种“我在谁面前都可以怂就是在你这种人渣面前不可以”的自尊?挺好笑的,他也不懂,不过这姑娘倒是有趣啊,呵呵~ 又是这个回答!樊蓠即将发飙,段择及时地向前方露出极其友好的笑容:“罗师傅,夏姑娘到了,在下早说这是一场误会……” 罗绡正满脸山雨欲来地站在一辆马车旁边,周围是二十来个骑马的武馆弟子,樊蓠认得他们是最能打的那一批。她赶紧扯下脸上包的布跑过去,讨好地笑:“罗姑姑,让您担心了!” 罗绡拧眉帮着她把破布扔掉:“小姑娘家跑这儿干什么?这什么东西?” “我就是来看个新鲜,嘿嘿。为了避免麻烦,蒙住脸……”她说着皱起了眉头,看向段择。 罗绡咳嗽两声,“那个……段将军,失礼了,改日致歉——还戳在这儿干嘛?军营是你们乱闯的地方吗!”她瞪着自己的弟子,“还不赶紧滚下马?撤出去啊!” 樊蓠这才注意到她是带着人马已经闯入了军营的拒马之内,不禁又偷看了眼段择。 “行啦,去吧,”罗绡了然地推了她一把,“有话快说啊,赶着回家呢。” 罗绡带人浩浩荡荡地退到了军营外,段择继续送樊蓠往外走。 “你刚笑什么?” “没什么。真没什么!” “……对了,我一直忘了问,”樊蓠皱着鼻子,抬手划拉着自己的头和脸,“刚刚那块破布是做什么用的?一股怪味!” 段择讪笑了下:“委屈夏姑娘了。那是……平时给青皮擦汗用的……” “谁?” “哦,青皮是我的马。”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罗绡乐得东倒西歪,差点一跟头栽马车外面去,“你俩有意思啊,你俩碰到一块就这么有意思呢?” 樊蓠郁闷地扶住她的身子,“这么好笑?” “哈哈哈……我也不知道,就是听你讲吧,觉得你们两个……好玩,好玩。” 樊蓠皱着脸缩在一边,更加郁闷了。自打她老老实实汇报了今天的经历之后(当然隐去了曾老板跟自己算账那段),罗绡就针对她和段择乐个没完。她就没觉得有那么有意思! “不过我倒真想问问,罗姑姑,您之前说他举步维艰,去找肖晴是为了在陶纲那里迂回讨好,那到底是因为什么事啊?” 这下罗绡不笑了,不仅不笑了还叹了口气,“那小子也是挺难的,唉……说实话,我怎么都没想到七仔能变成今天这么狠心,看把自己亲生儿子都给为难成这样。” 樊蓠脸蛋一抽:“七仔?” “知道这西北联合阵线的最高统领是谁吗?” “谁?” “段敬楼,就是七仔。” “段大帅!”樊蓠这下真要惊掉下巴了,“他不是应该驻守东南沿海嘛?”而且,段敬楼可不就是段择的爹!就算是外室之子,那毕竟也是亲骨rou,既然允许他入自己军中,又何必让他落到一个如此的境地?不懂啊! 罗绡指了指她,“你呀,好歹也是女皇的身份,就算你现在不当了,也不至于一点政治形势都不了解嘛,街上卖菜的都比你知道得多。你还在甜水小村窝着的时候,夏泷把段敬楼调到了这地方,他的大儿子段经南接手东南沿海的防务,于是……” “于是段帅的兵马锐减三万,而段经南,或者说夏泷,他们的人马又增加了三万。” “对。” 樊蓠撇撇嘴,“姓夏的属蚂蟥的,段大帅不是已经归顺他了嘛,还拼命削人家兵权——堂堂兵马大元帅,现在成空壳子了,偏偏还是拉着人家亲儿子一起办的这事,这可是闷声打在老脸上喽!” 夏秦国建立以来,得益于樊溏(也就是眼前的罗绡)的鞭子与糖果手段,内地的邦交多年来一直很稳妥的,倒是隔海相望的几个国家经常侵袭东南沿海地区——段家一直负责这片唯一有战争的区域。当然,这两年夏秦境内政治动乱、天灾频发,除了该地区的争端愈演愈烈之外,其他的国境线也将不复从前的安宁了吧? 不过说到底现在也没打起来啊,西虏国那边也没动静,所以把段敬楼调到内地驻防,自然用不着派那么多人,指不定还能美其名曰西北虽苦但贵在安宁正好养老呢!姓夏的简直是吸血鬼。 “可是你还是没告诉我,段择到底怎么了,难不成……削兵权这事他也有份参与?他爹报复不到远的那个就报复眼前这个?” 罗绡摊手,“他有没有参与我就不知道,我只听说他刚被封兰岳城守将那时候,带着手底下的兵去挖坟掘墓,卖了古董换钱,然后一帮人胡吃海喝的时候被同僚抓了个现行——哎,瞧见没有?”掀起车窗的帘布指向外,“就是这家山外天酒楼,那时候还没干旱,这儿生意不错的。” “……怎么没喝死他呢?” 罗绡笑,“这事被段敬楼知道当然气死了,亲儿子带着手下的兵一起干这种缺德事,而且下墓用的工具还是他偷偷拿一批兵器跟某些偷鸡摸狗之徒换来的。段大帅赏了他一顿板子,没收了那笔不义之财,然后对他和他的兵说啦:尔等蝇营狗苟之徒,我军好男儿当避之如粪土!我听说,从那以后,这父子俩就形同陌路了。” 樊蓠回想自己之前看到的那些破落的士兵们,心有戚戚,“他做的都是些什么烂事啊,连累别人!不过身为父亲和战地最高指挥官,段帅讲话也过了——我大伯是当官的,我听他说过,在官场,上头的讲三分,下面的就能做到三百分。段敬楼说避之如粪土,下头的人恐怕就避之如一百堆粪土!” 罗绡挑挑眉:“你大伯讲得好啊!还真是,那句话传开以后,没人还记着段择是段大帅的种啦!这分人马的、分粮草的、分武器的,个个都对兰岳城差三少四。你今天也瞧见了,说实话其他四个附属城没有像兰岳城那么惨的,连守城大将都考虑卖身喽!” 樊蓠有些悻悻地戳着马车壁:“这一年旱灾严重,兰岳城阵地的日子更难熬了吧?我看见他们很多人是营养不良的样子……” “那小子可不是为吃食。之前夏泷给这边增派了一批火器……” 樊蓠笑着扭回头:“你发明的!” “我只是让它们提前出现在这个朝代——那小子想要,但也知道段敬楼肯定不会给,所以就想到负责分配的陶纲那里走走门路,可偏偏又走不通,于是就有后来的……” 樊蓠立即皱了眉:“都是他自己作的。” “也许吧。”罗绡轻笑着歪头看她,“你有没有注意到我刚刚说段敬楼没收了他得来的不义之财?你不想知道那是什么数目吗?” “啊!是不是很多钱?” “五万两黄金呐!他们还只是进了其中一个墓室而已。你不会以为,那小子大动干戈挖坟掘墓,只为了一帮人去吃一顿酒吧?” 樊蓠迟疑地回望着她,“那么多钱……他该不是一开始就想要效仿曹cao盗墓充军饷吧?” “据我了解,这个时空的历史上,还没有曹cao出现呢。我第一次穿越过来的时候,这里的发展情形比较接近夏朝。” 马车一个颠簸,樊蓠不留神没坐稳,狠狠撞到了罗绡身上,吓得她连忙躲开:“罗姑姑你没事吧?我撞到你哪儿了……哎,对了!” 脸色大变,“罗姑姑,你不是生病了嘛,怎么还车马劳顿地去找我?你还好吧?有没有觉得不舒服?” 罗绡眨了眨眼,慢慢、慢慢地向后靠在车厢上,“哎呦,你这么一说,我还真觉得,有点晕呐……” “都是我不好!我又给你添麻烦了!”樊蓠心疼地摸摸她的手,“咱们不是要去罗苏伦治病的嘛?什么时候走?我什么都安排好了,要不然我们明天就出发吧!” “真的?那我们明天就走!”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