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弗里希比伊凡想的还要糟糕。这不是说伊凡预先预料到了弗里希的境况，而是麦克的憔悴已经隐隐地让他有了猜测。弗里希恐怕不会太好，这个想法像是预料一样在伊凡的脑子里一闪而过，因此伊凡在见到弗里希的面容时竟然比自己想的还要平静。

    “您的气色算不上太好。”

    “真是一个标准的开场白。”弗里希笑了笑，他捏了捏眉心，“您想要什么？”

    “我想要在场。”伊凡在弗里希做出一个“请坐”的手势后在弗里希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对什么？”

    伊凡还是太年轻，他知道有些家庭会选择在家生产，而如果是虔诚的家庭的话会让人去请牧师，而伊凡现在却突然犹豫了起来，麦克是会选择在医院还是在家里？如果麦克选择了医院的话他的这个提议一下就显得荒诞不经了起来，“如果允许的话，我希望在场。”弗里希咬了咬嘴唇，“如果……条件允许的话。”

    弗里希像是讶异一般微微睁大了眼睛，他双手握住椅子的扶手，有一瞬间伊凡以为他就要这么站起来，但弗里希的手放松了，他眯了眯眼睛，“您知道了？怎么知道的？”

    伊凡摇了摇头，“我只能说我不是傻瓜。”

    “大部分人都会想着自己是傻瓜，然后得出一个傻瓜般的结论。”弗里希轻蔑地说，“毕竟荒诞不经。”

    “那我只能说麦克比您想象中的更不适合中年发福。”伊凡回答，“而我，一直都有着这个预感。当我见到他时，只觉得预感成真。”

    弗里希审视地看着伊凡，“我能相信您吗？”

    “为了什么？”

    “为了所有。”弗里希盯着伊凡，“您一直都在怀疑是吗？这个小镇古怪，像是所有荒凉的小镇一样，按情理来说应该出不少狂热的保守分子才对，但这个小镇没有人信神，或许敬神，空气是不是也和其余的地方不一样？”弗里希笑了笑，他长舒了一口气，双手交十，弗里希低头盯着自己的指尖，“可能是因为每个人的呼吸都沉甸甸地带着异样与痛苦。”

    弗里希将视线转到了伊凡脸上，“但您是一个坚强的人，或许也信守承诺。您能向我承诺吗？”

    “为什么？”

    “为沉默。”

    伊凡点了头。

    “您预定什么时候生产？我应该准备些什么？啊，您是否需要我做些什么？”基连表现地焦灼不安却又兴奋难耐，像小狗停不下来地追着自己的尾巴尖，麦克想，他摇了摇头，不忍心把拒绝告诉基连。他总是频繁地感到不忍心。但拒绝总是要说出口的，不是现在，可能是过会儿，可能是等到基连要离开的时候。

    “啊，对不起，我又这样，明明我应该成熟一点。”基连的脸颊微微泛红，他在床边的椅子坐了下来，“您对我失望了吗？”

    “没有，你很可爱，我不会对你失望。”麦克捏了捏基连的手。

    “您的夸奖总是让我感到欣喜。但在我想要在您面前表现得成熟的时候这可不是适当的赞扬。”基连扁了扁嘴，他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有些局促地捏了捏麦克的手。“我有东西想要送您。”基连小心翼翼地看了看麦克，如果是婴儿的衣服的话我会就此崩溃。麦克平静地想。但基连从裤子后面的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小小的玩偶，“我做的。您看。您说不喜欢所有小孩子的东西。我不理解，但您总有别的喜欢的。您看。”基连捏着小小玩偶的脖子，如果这个玩偶有脖子的话，“是一只小狐狸。”

    是的。有些皱巴巴的。不知道是因为被基连塞在裤袋里还是因为基连技艺不精的缘故，是一只显得有些笨拙地小狐狸，基连咧开嘴小小地笑了，“棉花是我从枕头里掏的，但我的手艺不太好。”

    “可爱极了。”

    “谢谢您。”基连的上半身压到了床上，他把下巴压在手臂上，“您最近老是哭。”

    “我没有哭。”

    “眼睛里闪着泪花就叫哭了。您一感到痛苦或者难受就叫哭了，我希望您能一直快乐，一直幸福，您一哭就让我感到难受。”

    “基连，你的枕头是不是都要下凹了。这么小，却又这么胖。”

    “是的，”基连咧开嘴笑，露出了两颗犬齿，“所以您要抱着它睡觉，这是我的枕头，也是我的睡眠，希望您能梦到我，希望我能给予您安眠。”

    麦克深吸了一口气，他把视线移到了基连的脸上，他猜他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太过郑重，基连的犬齿依然尖尖地露在外面，但他下意识地歪了歪头，绿眼睛里显露出些困惑，好像在说“怎么了？”

    如此可爱，如此天真。麦克闭了闭眼，他握住了基连的手，“基连，当我生产时。你不能在场。”

    基连哑口无言，他像是噎了一下，正当基连想要反问，想要反驳时麦克加重了手上的力气，像是想要把基连所有的问题都堵回去一样，“答应我基连。答应我。”

    “好。但之后我要来看您。”

    “不要过来。”麦克偏了偏头，他的话语显得无力，他没法再像阻止基连在场一样阻止基连过后再来，等他生产后一切都是已知，他再也阻止不了了。基连把麦克的手放到唇边亲吻，“已经快要看不出来了。”基连嘟哝了两句，端详了一下麦克的手指，又在浅浅的一道咬痕那里亲了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