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是个万里挑一的人,就是脾气似乎不大好
或许真是因为武林中人汇集此处,囷龙司民风大不相同,百姓热情好客,人人面上都是一副红彤彤,其乐融融的模样,而大约又因就要到那大日子,行来过往的人,不乏衣着独到者,往往三五个穿一样的,根据门派,地理位置,所学武功,又有所差别,所以颜色,款式,都不同。 沿街有不少叫卖食物的小摊贩,已近黄昏,天边紫红一片,夏小蝉看得眼花缭乱,又饥肠辘辘,只得打起精神,专心跟在师父后边牵着他的马,对异景异象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去欣赏好奇。 “师父,我们现去哪里落脚啊?” “去老裁缝那里。” “啊?”夏小蝉拖长了声调,诧异道,“师父你认识老裁缝?” “我又没说我不认识他。” 夏小蝉算是明白了,师父这年纪还配不了亲,那都是有原因的。如果他的剑术是天下第一,那他爱捉弄人的把戏估计也能勉强凑上天下第二。 于是夏小蝉捂着咕咕叫的肚子,又拖长了声调,长长应了他一个哦字。 宫城子这才回头看他,逗起他来:“小蝉,口吻颇揶揄啊?很勉强?” 夏小蝉扁扁嘴,不想跟这大顽童理论:“才没有……师父快带路吧,您的酒都快没了。” “难道不是你饿得要晕了?哈哈哈!行了,就到了。” 虽光是听宫城子的话,夏小蝉便想象了老裁缝千百种模样,可是亲眼见到,还是觉得诧异,怎么会没有一处能跟自己想的对上。 开门的人,一头乌黑亮丽,较女子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漂亮头发,再是一副吹弹可破杨妃般的好皮囊,才配得上他那双无故含情的春水眼,又一袭青纱做的袍子,飘飘欲仙,实在是个万里挑一的人,就是……就是脾气似乎不大好的—— “砰——” 宫城子对着紧闭地门,尴尬地笑了笑,似乎想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回头对着夏小蝉嗔怪:“我跟你说过他脾气古怪吧,你且等等,你且等等……” 谁知里面那位的耳朵能那么好,宫城子这边刚嘀咕完,他那边立时传出两句铿锵有力的话回他:“放你娘的屁!说谁古怪呢!” 夏小蝉原地打了个激灵,拉了拉师父的袖子,面色犹疑,小声提议道:“师父,要不咱们还是往别处去吧……” “嗳……” 宫城子清了清嗓子,试探性地又敲了两下门,这回还没来得及张嘴,就听里面不知砸了个什么东西在门上,轰隆一声,吓人得很。夏小蝉又是一个冷颤,躲回了夏小马旁边,抱紧了马脖子,说什么也不过去。宫城子讪讪回头看他,似乎觉得有些丢面子,于是小声贴着门好言好语起来。 “嗳,你说你这老裁缝,我不过去岁忙些,不得空来你这儿一趟,你至于就这样,那你真这么样,我还觉得怎么年年是我来找你喝酒,就没见你来找过我?是不是,咱们得互相体谅啊。” 宫城子的耳朵贴着门,里头果然安静了,于是他便又有了五分把握,继续好言相劝。 “你不知道,去岁我老子逼我娶亲,我是真的没办法,逃到关外去啦,我不是给你来了信嘛?怎么,赤殷没递给你?” 果然,他这话音还未落地,那边门立刻开了,宫城子没留神,差点摔了进去,好在这辈子的武功没白练,倒也没摔着。 夏小蝉见人出来了,赶紧作礼,毕恭毕敬道:“前辈好!晚辈系报剑山庄门下弟子,夏小蝉,请前辈多包涵。” 老裁缝蹙眉抿唇,迟迟不言语,待了片刻,看见宫城子对他谄媚一笑,他才翻了个白眼,问:“你给阿殷信儿了?” “啊,我给了啊,她没告诉你?”宫城子忽然拍了下大腿,很愤愤的模样,煞有其事道,“我就知道这丫头!她这是想着法儿离间你我的关系啊!她可等着看笑话呐,裁缝,你可不能叫她得了逞啊。” 老裁缝将信将疑地看他痛心疾首,怕不是疑这事实真伪,而是疑宫城子是真拿他当傻子看还是如何,以为他看不出来他这下等戏?忽而,他又看向门前的夏小蝉,夏小蝉才听了他师父的话,顿觉无语。 “师父,你又认识赤殷夫人了?” 宫城子勾着老裁缝的脖子,似是无奈地捋了捋头发,造作露出一个爽朗的笑来。 “唉,没办法,你师父我风姿太迷人,多少人都抢着要同我做朋友。” 老裁缝不动声色,又翻了个白眼,对夏小蝉做了个无声的手势——手指头转着圈儿,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夏小蝉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是,师父有时候是无聊些,幼稚些。 索性这一夜总算找到落脚处,老裁缝的房子仿佛一处世外桃源,园中栽了不少桃花,宫城子还诧异老友总算学会了个新乐趣,谁知道没几步就叫他看出了端倪,那墙角还有好几株开得烂漫的桃花包着根,还没种下。 老裁缝见他看见了,倒也不瞒他,随意一指,把这师徒二人接下来的日子都给安排了:“人来了就别白住了,明儿给我把这树都给种了。” 宫城子顿觉如鲠在喉,反问道:“你叫我堂堂报剑山庄的少庄主,给你种树?” 老裁缝冷冷睨他一眼:“怎么,有意见?” 宫城子霎时没了脾气,只嘀咕了句:“前两年就是那些月季都能种一茬儿死一茬儿,今岁又种什么桃花,多此一举……” “哦,那依你看,这院子里光秃秃的好啰?” 老裁缝关了小屋才开的门,露着森森白牙冷笑,弄得夏小蝉打一好大寒颤。 “也是,我觉得这房子还是空荡荡的舒服,你还是给老子别地儿要饭去吧!” “嗳唉哎!”宫城子连忙满脸堆了笑,捉了小呆子夏小蝉在身前挡着,和声细语,“诶,你不看僧面看佛面,不看我这老泼皮的脸也要看这可怜毛孩子的脸,你看,孩子瘦得只剩一副骨头架子了,你赶了咱们出去,我是不要紧的,这样的小孩子,可怎么好啊,多可怜。” 交友不慎,大抵说的就是如此了,老裁缝长叹一口气,冲夏小蝉抬了抬下巴,蹲了下来,正好能在廊上持平瞧他。 “你到底是个什么倒霉的命数,投到这样的门下做弟子。” 夏小蝉还没答,就看耳朵旁飞出去个什么,稳稳落在老裁缝那身烟青的漂亮袍子身上……一块泥巴? 那丢泥巴的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嚣张得很:“说什么呢你!老妖精!” 老裁缝气得发疯,这还得了,于是两个人高马大的,竟然在院子里打起了泥巴仗。夏小蝉观战一阵,见他们无意结束,默默把夏小马和晴銮牵到角落拴好了,自己先进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