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女巫与高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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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殿内并没有坐席,因为即便是国王也要跪着祷告。 兰斯洛特却随随便便选了一根柱子,姿势舒服地蜷腿坐下,问:“没有点心吗?” “还没有烤好。”耶洗别宽容地默许了他的无礼,“今天也不做祷告吗?” “嗯。”省却了那些虚伪的客套说辞,兰斯洛特笑容微凉,“我没有什么可祷告的。” 面对这番亵渎神明的言论,耶洗别也只是眸光闪烁了一下。 “人生来就是有罪的,陛下。唯有不断忏悔,请求神明的宽恕,才能够涤净灵魂,死后去往天国。”他停顿了一下,神色和缓地开口:“如果您实在不想忏悔……也可以祈愿。” “阿特拉斯王曾经日日来这里忏悔,”少年的眼眸蓦然转冷,笑意却未改,“这么说,他也能升往天国咯?因为乞求了宽恕,所犯下的罪孽就可以一笔勾销?” 耶洗别深深凝视着他,叹息道:“陛下……” “我不需要谁的救赎。我做出的选择,我会自己背负起来。”少年蔑然又坚决地说。 出乎他意料地,俊美的祭司神色微动,竟然敛袍下蹲,一只手托起了他的脸。兰斯洛特能清晰地望进他淡金色的眼瞳,其上遍布长短不一、宛如刻度般优美的纹路。 “……您说得对。与其忏悔,不如去做自己能做到的事。” 兰斯洛特略感诧异,眨眨眼,疑惑道出:“身为祭司,你应当扞卫神明与信仰,这是你的职责。” 一抹揶揄的光在金眸中流转而过,耶洗别浅笑着说:“看来您回去以后,我必须好好忏悔一番才行。” “……” 回去的路上,兰斯洛特远远瞥见南边熟悉的塔尖,神情若有所思。 做自己能做到的事吗…… 今天元老会议的议题是,司法是否应当继续由贵族垄断。 阿维都斯亲王及其附庸与洛佩兹一方各执一词,唇枪舌剑、互不相让,吵得兰斯洛特的脑袋嗡嗡作响。 阿维都斯身处权力顶端,与他立场相同的保守党多是位高权重的老派贵族,自然不希望手中权利遭到削弱。以洛佩兹为首的改革派则思想激进,不仅宣称应授予公民权利,还主张废除奴隶制。 争吵了许久未果,被冷落多时的新王清了清嗓子。 众人挂着一脸怒容望向他,多数人的眼中都写满了不信任。 两派素来存在着不可调和的矛盾,而兰斯洛特虽然没有实质上的决定权,但至少在表面上,这些人不会公然忤逆他的意见。 他的意见通常只有一种——先指出各自立场的缺陷,在对方被惹恼时安抚好众人的情绪,表示理解双方初衷,最后建议折中施行。 多了这么一个从中调停的角色,会议的结果却可能因此大不相同。 之前他已与洛佩兹秘密商议过,改革派越激进,提案折中后的效果就越接近预想。此法屡试不爽,除非触及到阿维都斯利益的底线,使其不顾一切发难,否则这出相互配合的戏码总会顺利落下帷幕。 洛佩兹在阿特拉斯王在世时与阿维都斯同属保守党,那时的矛盾中心是专制君主与贵族元老们;现在年轻的新王根基不稳,元老院从内部分化,才形成如今两党拉锯、制衡的局面。 洛佩兹毫无疑问是个老腐朽,许多革新派的构想都使他大摇其头,直呼是发疯、异想天开。但洛佩兹的原话是这样的:即便是死,他也不愿与阿维都斯同流合污。 这话兰斯洛特只相信一半。 他与新王的同盟背后包藏着更大的野心,但兰斯洛特没有点破,他对此心知肚明,但这并改变不了什么。 政治是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无须厮杀,只看是谁更棋高一着。 会议结束后,整个上午兰斯洛特都在处理政务,纷乱的头绪和闷热的天气使他心浮气躁、坐立难安。 随着时间的流逝,烈日渐渐隐匿了踪迹,天幕变得昏暗、廓落、云暮低垂。午饭后他总算得以解脱,原本想回到自己舒适的房间躺一会儿,可鬼使神差地,他拐上了通往废弃塔楼的小路。 那座高高的灰塔破败斑驳、年久失修,只能勉强看清上边忍冬草叶样式的高浮雕,熟悉得令少年喉咙发紧。 愈是接近,脚步愈踯躅不前。当他挥退了守卫,伸手轻轻推开那扇门,记忆的锁销发出“吱呀”的微响,兰斯洛特目光恍惚,仿佛踏入了一个遥远的梦境。 一股陈旧的气味蔓延在鼻端,夹杂着霉味,可他心中没有丝毫厌恶的感情……与他预想的恰恰相反。 很长一段时间,他就默默伫立在原地,许久才发声:“……他在哪儿?” 门外的守卫回答:“在塔顶,陛下。” 兰斯洛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褪下了象征身份的华丽外袍,随后只身向楼梯迈去。 石制的楼梯面非常干净,越往上走,地面就越湿润。 兰斯洛特起初十分疑惑,但当他在顶楼见到那个脚镣拖曳、跪着擦洗地板的少年时,疑问顷刻间烟消云散了。 “……您是哪位?”见到来人,少年稍直起身子,有些怯生生地问。 他穿着一件抹布似的破衣裳,脸庞俊秀稚嫩,有一双墨珠似的、乖巧的黑眼睛。 “我……不是谁,只是个失势的贵族而已。”兰斯洛特含糊其辞,不自然地四处打量着塔楼,“这座高塔不是早就废弃了吗?我没想到里面竟然有人。” “可是,塔外应该有守卫……您擅闯进来会有危险。” “啊,那个人与我相识,说我可以进来随意看看。”兰斯洛特为自己漏洞百出的谎言捏了把汗,装作不经意地问:“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少年垂下了头,纯洁无垢的眼眸掠过一抹黯然。 “……我是波吕斐蒂斯来的奴隶。卫兵们将我关押在这儿,说我每天都要擦洗这座塔楼,不能有一缕灰尘,否则就要挨饿。” 他没有透露自己昔日的王子身份,从至尊至贵到跌落尘埃,沦为卑贱的奴隶,他所能做的无非是活下去——即便活在耻辱之中。 “真是苛刻。”对方的声音轻得几不可闻,“戴着脚镣,你应该很难行动吧?” 少年勉强笑了笑,“没什么……我已经习惯了。最开始会因此擦不完地并挨饿,现在不会了。” 兰斯洛特点了点头,转眼看见腐朽一角的木桌上摊着纸笔、墨水和即将燃尽的牛脂蜡烛。“你是在写信?” “不、不是!”少年的脸有些涨红,似乎想上前将纸张藏起来,但兰斯洛特并没有要翻看的意思。 “我以为,奴隶应该不识字。” “……”少年一时语塞,看着那似乎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漂亮贵族踏过吱嘎作响的地板,将手放在狭小的窗户上,眼神里有一种超越年龄的沉着与沧桑。 直到不同寻常的寂静令少年感到不安,那位陌生的来客才缓缓启唇:“你知道吗?这座塔曾经赫赫有名,关着上一任国王的情妇。有人说她美得不可方物,也有谣言说她是恶毒的女巫。但她其实并没有犯下什么罪孽,她襁褓中的孩子更没有,却不得不在此了却一生。命运对某个人的捉弄不需要理由,对错也不是衡量一切的准绳——那只是种谬论罢了。” 少年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那……他们后来怎样了?” 兰斯洛特沉默了半晌,才道:“他们死了。” 这次,少年也一齐沉默了。 “不过,你不必担心。”兰斯洛特转过身时,语气明显比方才轻快了许多。“那个留髭须的护卫和我很熟,我会让他关照你的。最起码……作为一个孩子,实在没必要整日戴着这个。”说着,他用刺金的鞋子碰了碰少年脚踝上的铁链。 欣喜和惶惑在少年的脸上交替,“可我……我只是个奴隶,大人。您没必要为我这么做。” “你令我回忆起一些往事,这就算一点微薄的回报吧。” 少年感激得似乎不知如何是好,想来已许久不曾有人将他当作一个“人”看待了。 离开之前,兰斯洛特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塞琉。”少年卸下了最初的提防,冲他绽开一个晨露般剔透的笑容。“谢谢您,大人。” 塔外的随从已等候多时,看到兰斯洛特安然无恙地走出来,纷纷吁了口气。 “以后不必再让他戴着脚镣,擦洗工作也可以停止了。”兰斯洛特吩咐。 “遵命,陛下。” 直到走出了顶楼视线可及的范围,兰斯洛特才重新将衣袍穿戴整齐。 方才他的所作所为并非出于同情,或者可笑的负疚感。 成王败寇,这是亘古不变的规则。 上午的元老会议上,他也表明自己并不赞同废除奴隶制,王国的统治需要阶级划分,每个人各司其职,否则秩序就会紊乱,造成无法预估的严重后果。 最后通过的决议是,公民代表可参与陪审法庭,奴隶并非自由之身,故仍不具备任何政治权利,无法替自己辩白。如果审理案件时需要奴隶的证言,那就要拷打他们,不能相信奴隶自愿说出的口供。 兰斯洛特的心肠并不柔软,撕裂漂亮精致的表皮,剖开他的内里,只有一片腐烂的黑暗沼泽。 那么,究竟是为什么? 长长的螺旋梯似乎永无止境。 当兰斯洛特踏上顶楼,两人相对视的第一眼,少年那副忧郁的神色仿佛给了他迎面一击—— 那正是幼时的他从镜中瞥见的,属于自己的脸孔。 他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