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马醉行43、强吻
他发现,他根本没法摊开了说。 不论是澹台眜不承认,抑或是承认了,他都将难以面对。揭开这层易容后,他将直面他造成的这些伤害,若东方靖怪他的擅自离开,不愿接受帮助,这会让他没了继续呆下去的立场,可是这连日来看到他的身体状况,他走不了,也不愿意走。 至少要知道他能恢复。 “旅途劳累,秦兄弟还是歇息一会儿吧。”澹台眜慢慢将衣物整好,又恢复了沉稳端肃的模样。 秦朗默了默起身离开,走了几步他顿住脚步回头看向澹台眜,昏暗的光线下澹台眜对上他的视线,眸中带着他看不懂的情绪。 交锋几次,自永宁郡相遇后,他似乎看不懂这个男人了,他完全猜不到他在想什么。 他到底想干什么?还是当真只为去取药,不与他再过多交集? 入了夜,管事说他们的人收到骁竹内部消息了,皇宫内果然出事了。 骁竹皇帝突发恶疾,七皇子在外游学还未赶回,大皇子就迅速控制了朝廷重臣,把持国门,派了他的亲信去找七皇子,实际恐怕是另有图谋。 如今骁竹内部派系乱成一团,每天都有不同派系的官员被暗杀,朝中人人自危,小官噤若寒蝉,几个重臣进出都带着府兵,大皇子这般暴虐行事反而激发了一些中立派臣子的不满。 洛恬之发来的密信里说是安排了一个隐秘的通道进入骁竹,已经派人出来接应,秦朗连夜随管事等人启程前往。 骁竹东面临山,其中有个相邻小国叫藤吉,属于少数民族那一类,藤吉的吉部奥(月神女的投射类似于圣女的称呼)桑女与洛恬之有交情,愿意为她们开启禁地的门让他们从中穿过进入骁竹。 他们一行赶至藤吉,迎接他们的是一行穿着绿色花纹繁复短裙男女都露着胳膊双腿的人,大约有二十来人,手执长矛弓箭,自他们中间走出一名脸上带着金色面帘的女性。 麦色的肌肤,手臂双腿肌rou紧致修长,看起来就是一名健美年轻女性,她目光掠过管事等人停在澹台眜身上,上前几步,声音清越动听,带着干练爽利,说:“各位远道而来,我们藤吉欢迎至极。恬之哥哥已经与我说明情况,我这就带你们去我们的月神谷。” “只是……月神谷是我们藤吉的禁地,原因不单单因为它是我们先祖的埋骨之处,更因里面毒蛇瘴气等遍布,就连我等熟悉藤吉地理环境的人,也不敢说能毫发无伤的全身而退,不过……” “这点神女放心,我等自有准备。”澹台眜双手合一有礼地说。 “……。”那女人笑了一下,还是接着说下去:“不过若是由我带你们走这一趟,他们未必安全,但是你……”她上前一步,明亮的大眼映射着火光显得格外的炯亮,炙热地看向澹台眜,涂着深紫色口脂的唇带着诱惑的开合着。 秦朗嗤笑一声。一把扯过澹台眜,挺身站到他们中间皮笑rou不笑地说:“神女放心,我等自会保护他的安全。” 身后闷闷轻咳一声,却并不反驳。 桑女这时才看到先前站在澹台眜身后的秦朗,她目光流转,又重新勾起笑意,不退反进一步地将手指搭上秦朗的胸膛:“这位公子……” “时间不早了。”一旁伸出一只手,将她的手腕牢牢地捏住,澹台眜沉声说:“神女不如现在就带路,我等也好早点启程。” 桑女眉头微蹙,脸上浮现一丝痛意,眼珠子转向澹台眜,噗嗤一笑,说:“公子好生粗鲁,不都说你们那儿的男人都会怜香惜玉?好啦,可以放开我了吗?再捏下去要断了。” “若不是恬之哥哥委托,今日这般我可不依,哼,出发吧。” “……”澹台眜这才放开桑女的手,秦朗勾了勾唇,跟在澹台眜身后进入林子。 “这一带有一种毒蛇喜欢白日里出来,我们确实要赶着夜里出发。”澹台眜忽然说了一句。 “哦。”秦朗顿了顿说:“但是大部分野生的生物都喜欢昼伏夜出吧?” “……”澹台眜忽然停住脚步,转过头来盯着秦朗问:“怎么?你很想留下来过夜?” 秦朗抵着唇闷笑一声说:“那可没有,我这不是跟着你们走的吗?”见澹台眜不吱声地扭头继续走,他接过随行在后面的侍卫手中的披风,上前一步搭在澹台眜肩上。“更深露重,子恒保重一下身体。” 澹台眜摸着肩上的披风,突然轻笑一声,听不出情绪地说:“秦兄弟也有如此体贴入微的时候?” “看是对谁了。”秦朗意有所指,澹台眜拢了拢披风不再接话。 他们走了半个多时辰的山路,终于走到一处谷地入口。入口伫立着一座两人高的石像,依稀看起来有点女性模样,没有五官,在夜里显得分外阴森。 山中不知明的虫兽嘶鸣低叫,就算有火把也是看不清前路的感觉。 若不是这桑女意图不正,秦朗倒是希望她带路,不过好在她不是真要他们进去找死,这种漆黑危机四伏的原始山林,没有熟知里面境况的人带路,分分钟迷路。 桑女一行把她们送到入口,就留下一名健硕的同族男人,“这是我们藤吉的勇士塔塔,进去后的路他会给你们当向导,希望你们此行顺利。” “多谢神女。” “不必谢,帮我带话给恬之哥哥,桑女一直在等他,可别忘了我。”桑女潇洒地挥挥手,带着她的侍卫离开。 若不是她刚坐在一名体型健壮的大汉臂弯里,还状似调情的抓着他的辫子sao弄他耳垂,秦朗还可以当她又是一个拜倒在洛恬之袍摆下的痴情女,现在么,他开始怀疑这里是不是女子为尊的。若是,那洛恬之还是别来的好。 “二位爷,小的们不便再进入了。公子命我等没有武艺傍身的不必勉强回去,说不定要拖你们的后腿。”管事拱拱手说,随后指了边上十人说:“这是公子留在外面的人手,命他们路上护你们周全,还望二位爷不要推辞。” “好。你们请回。” 秦朗看着管事的客气哪里看不出他其实只是附带,管事真正恭敬的人是澹台眜。 这一路下来与其说是去骁竹的商队,不如说这是掩人耳目的护卫队,专程送澹台眜来骁竹的。 什么人能让洛恬之如此大费周章?答案呼之欲出,他已经不用再怀疑。 既然他要用这种方式与自己维持这表面的平和,那他同样也能用这表面的平和达成自己的目的。 “秦兄弟走吧。路上毒虫危险,谨慎一些。”澹台眜低声说。 “子恒似乎有些了解这里,可是来过?”秦朗看身边的男人走的从容不迫,随意搭起话。 “不曾。”澹台眜看着前面漆黑的林子,说:“只是在外行走久了,听到的看到的多了,也会得到一些消息。” “这里可怕的并不是毒虫,藤吉的人土生土长又怎会怕了自己地盘上的毒虫。而是里面的毒瘴和某些东西。” “什么东西?”秦朗问。 “你可知,方才桑女说的埋骨地的意思。” 澹台眜边走边解释:“藤吉的老人到了天命之年就会自己准备好独自走进这个林子找到他属意的冢。” “难道是,把自己活埋?” “或许最初有这样的意思,但是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将自己一点一点逼死。”澹台眜面色沉重地说:“但是他们也不能回到族中,只能在里面生存下来,时间长了,就成了与山野精怪一样的存在,茹毛饮血。” “那毒瘴呢?” “现在已经进入毒瘴的范围了,只是你还没感觉到罢了。”他递给秦朗一颗药物。“含着,别吞了。这里还是外围,这毒瘴吸的久了会让人意识不清,而里面那些……没有死的人长期吸入,基本上也已经不存多少意识,只余本能在行动了。” “待会儿小心的就是这些人,曾经误入其中的人出来后因为伤口感染这种未知的毒出现大面积腐败,最后是全身溃烂死的。” “小心——”澹台眜一把拉过秦朗,一旁的黑影扑了个空。 “嚯……那不就是丧尸吗?”秦朗看到那黑影在火把的映照下显露出它的面目来。 简直不能再称它为人,稀拉的头发脸上满是不知明的液体,露出的牙齿残缺又乌黑,一双眼睛幽幽地盯着他们,身上瘦骨嶙峋,伛偻着腰,手指像枯柴一般张着,指甲尖利脏污,全身皮rou没有一处完好,长着一个个令人起鸡皮疙瘩的疱疹,还有溃烂的流着脓血的。 这种存在沾到一点都觉得被污染了,更别说被它的牙齿或者指甲划破皮肤。 “别小看它!它们在这里生活久了,就算从前没有武艺,如今也自会一套捕猎的手段。别被它抓伤,会中毒。” 护卫们已经反应过来把他们团团围住护在中间。毕竟是人多,不一会儿那人就死在它们剑下。看着死状难看的样子,秦朗低声道:“难怪要将这里列为禁地。” “这是一个族中的秘密吧,若是公开了,老人便不再甘愿进入这里。” 澹台眜看着走在前面的那名藤吉勇士,缓下步子轻声说:“看破不说破。” “OK,好。” 澹台眜看秦朗意会的样子,点点头补充了一句。“据他们说这是月神来接引的地方。” 秦朗飞快的从这句话中得出了意思,讥讽一笑。 若是一旦知道这里孕育出了这样的怪物,那这些人曾经的亲人也会质疑祖先的决定。 这是动摇信仰的事,自然该对底下的子民捂得紧一点。秦朗想起方才那个桑女,再看这个跟随着他们进入的勇士,方才看到这个怪人毫不意外的样子,显然身为神女的部下是知道的,那这个人恐怕也不单单只是来带个路,更是监视,想看看他们对此的态度。 “每个权力阶层统治下层人民总会用上一些手段,正常。”秦朗想起某国那切腹的武士传统,何尝不是一种洗脑愚民政策,但是洗脑洗的好,就可以让他们杀人放火凌辱他人都不会有心理负担,甚至有了神的名义就更肆无忌惮。 澹台眜诧异地看了秦朗一眼。 “怎么,难道你以为我会义愤填膺骂他们惨无人道?还是觉得我会想拯救他们?” “我见过你帮助路上的穷人。”澹台眜见过秦朗将食物分给路上缺粮缺水的难民,他以为秦朗骨子里还带着一点侠义之情。 秦朗轻笑一声,说:“每个地方都有其发展规则,抽出任何一个中间环节来抨击都是不中肯的。就如此地,或许当初食物困难的时候族里为了留下一线生机只能舍弃老人,又或者有其他不得不让那些人的祖先自我牺牲的理由。” “但是一切不合理的不人道民主的东西都会在历史的进程中被淘汰,该取缔的时候自然会有合适的人出来做这件事,我何必急着去横加干预。” 背对着秦朗的澹台眜沉默了半晌才低声说。 “秦兄弟似乎看待这些事都像个局外人,有时候我觉得你就像没有把这个世界放在眼里,或许人也一样吧。” “在你看来,这里的人也有他的身份责任,你不想干预,因此选择旁观选择远离是吗?” 秦朗脚步一顿,低咒一声,卧槽为什么他会把话题拐到这里来。 这是个送命题,他得好好想想怎么回答才能把它变成送分题。 “公子小心!”身后的侍卫迅速地甩出飞刀钉在秦朗脚边,正好钉在蛇的七寸,是一条眼镜王蛇,大概在睡觉被秦朗踩到。 “专心脚下吧。”澹台眜回头看了一眼秦朗面无表情地说,不等秦朗解释他已经回过头快步往前走去。 十几人的火把在一处能把周围的景象照的通亮。 深山野林路不好走,没体力的坚持不了多久,原本秦朗的体力没有那人的好,只这回不过是走了半个时辰,秦朗便听到他急促的喘息,他想起这个人身上有伤,上前两步拉住他的胳膊。 “歇息一会儿再走吧。” 澹台眜闭了闭眼睛,冷汗已经滑到他眼角,只是以前行军吃这样的苦也是常有的事,他习惯性地隐忍下来坚持着,到忘了自己现在今非昔比。“好。” 秦朗松了口气,自那话题结束没能回答后,澹台眜就不再开口说一句话,一直往前走,好似无知无觉一般,甚至都不像先前那样谨慎小心了。 澹台眜下令原地休息,护卫便开始拿刀剑清理周围的杂草,检查树上的异物。澹台眜一步步迟缓地走到树旁扶着树杆。 秦朗看他疲惫的模样紧紧跟在他身后,见他晃了晃竟一下子往地上栽去,大惊失色急忙上前接住他。 等到澹台眜醒过神来便看到自己躺在秦朗怀中。“我昏过去了?” “对。”秦朗看向澹台眜:“有个问题我早就想问你,你为什么要亲自来这里?你可以吩咐属下来跟你取。” “就算一定要省时间,那到了骁竹国门外了,你也可以留下来等我们进去。” “你是看我无用?拖累你了?”澹台眜缓缓坐起来冷声说。 “我是担心你。” “担心?”澹台眜嗤笑一声,“我最危险的时候已经过去,现在不过是虚弱了一些而已。” “可你已经不能再走下去,我问过了,走到骁竹内城至少还得三个时辰,你的身体受不了。” “我说可以就可以。不必多言,扶我起来。”澹台眜淡淡地说。 “你!”秦朗瞪着澹台眜惨白的脸,蓦然将他拖回自己怀中猛地吻了下去。 “唔!唔——”澹台眜抓住秦朗的头发无力地揪紧。 秦朗用力地发泄着连日里的不满和焦虑,舌尖卷住澹台眜的舌头狠狠吸着他的唇,牙齿啃咬着丰厚的唇rou仿佛要将他的吃到肚子里。 被吸咬的疼痛不已的澹台眜动了动脑袋想挣脱开,然而秦朗却死死按住他的后脑勺,一手捏住他的下颌令他只能无助地张开嘴巴任由他吃着自己的嘴,破碎的声音只有吃痛时的闷哼和喘息,怎么都拼不出一个字。 直到秦朗终于放开他,澹台眜半晌才平复下呼吸,他死死盯着秦朗的眼睛,咬牙切齿地说:“野蛮无理的小人行径,你滚!” 秦朗低低一笑,这切实抱在怀里亲密交融的感觉令他终于平复了心里的空虚感,他甚至有些不愿意放开手了。只是此刻场景不对,周围还围着一圈护卫,确实不雅观。不得已,他只能缓缓放开澹台眜将他扶起来。 “我背你。”秦朗背过身对澹台眜说。 “滚。”回答他的只有一个字。 “别任性,你现在走不了。”秦朗试图说理。 “不劳你费心。”澹台眜讥讽道,自怀中取出一瓶药,倒了一颗送入口中,盘腿坐下调息。秦朗看着他脸色rou眼看见的恢复了一些血色,有些紧张。 “你吃的是什么?可是副作用很大的特效药?” “是愈风丹。”澹台眜闭目回答。“可暂时提升我的内力。” “提升内力?你不是有内伤吗?”就算不懂医,他也感觉的出来这样是在透支身体,绝对没好处。 “无妨,拿到药后治好了内伤养回来就行了。”澹台眜不以为意地说。“我现在需要压住伤势,接下去这一路上便不能再使用内力。” “我会保护你。”秦朗坚定地说。 澹台眜定定地看着秦朗,随后轻嗯一声闭目专心调息。 一炷香后澹台眜收功起身,看起来确实比方才要好一些,秦朗走在他身侧,无心再想其他的,打起精神观测周围有无异常。 期间又解决了几个面目全非的黑影,才由塔塔带路走至一处崖壁缝隙口,天然裂开的狭窄崖缝只容许一人通过,秦朗走到澹台眜前面,伸出手抓握着他的一只手牵着他走入。 澹台眜垂眼看着秦朗的手,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缓缓握紧。 这里是毒虫的天下,塔塔拿出一支棍子点燃,呛鼻的烟熏的后面的人都禁不住屏住呼吸,然而那些粘附在崖壁上的虫子却一个个像醉酒一样掉落到地上,卷曲几下无力爬起来,他们看了看终于放心踩了过去。 等穿过崖壁,前面正是黎明初晓,朦朦亮起的天色已经可以照亮山林。 塔塔停了下来对他们说:“翻过那座山就到骁竹境内,接下去的路你们可以自己走了,我要回族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