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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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九月不是社交的九月,而是忙碌的九月。 九月赛马节四年一度。上次没拿到满意牧场的部族会早早瞄好目标,一心要打翻身仗,未来四年坐拥水美草肥之地,蓄马养牛,富足安乐;而上回得了好牧场的部族则更须努力,保住好牧场,力争更好! 竞争最激烈的还数刚休牧过的牧场,要是这牧场位置靠水,那不管东岸、西岸,所有能参与的部族都会报名。好比今年的天河牧场,就有二十多家争抢,这还是筛掉了人数太少、位置居中等等不合适条件以后剩下的。 这种新开牧场经过四年的休牧,草是好,水是美,可草多人少的地方草原鼠多,草原鼠一多,狼也多。一般小部族冒然驻进去,骨头都剩不下。一些地理位置居中,没有什么猛兽狼群斗争经验的大部落,人也许还能剩下,牲畜却是别想了。狼这东西坏得很,有时候不吃也要嚯嚯光。 筛掉不合适,其余管多少家,鼓声一响,玩命跑吧。无论最后取几家,全凭排序说话。 要命的是那些需要争抢的草场,光排次就能逼疯一批官员。 好草场想争得人多,可排次可能靠后,那前面那些不好不坏的草场争还是不争?人力有限,再大的部落也不可能场场都上。再说,争赢了未来四年就落定了,后面再有好的,也不能说那现有这个我不要了。 把所有的好草场都放在前面开也不行,排次都是按地理位置推进的,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有些部落可能还没反应过来,周边就一片草场不剩了,也很容易错漏。 官员们想有序,部落首领们想按好坏,很多时候,就得上卿来定夺,上卿也搞不定的部落,只有太子殿下亲自来。 哪些部落能争,哪些部落不能争,也得筛一遍。有的草场范围大,那几十人的小部落就别去争了,争到也是浪费。有些草场范围不大但位置好,大部落也不想放过,就得协调。大部落人多马多,放任不管小部落哪可能还有好牧场。 有些小部落四年族长已经换人,新族长不明就里,哪热扎哪,也很麻烦。 还有的小部落则不甘心年年分边角,就想联合起来算人头,又都觉得自家马最健,上场肯定赢。内部意见不同意,搞不好先就打起来。 总之,超级复杂超级忙。 姬铓由衷觉得,赛马节最好十年一次。 身心俱疲的太子殿下拖着僵尸步伐进了长明殿。眼睛都不睁,循着香气扑到姬砀身上,长长叹口气。 因是九月节,前几日楚公主就带着姬砀返回梁宫。永寿宫一来太远,二来回忆不太好,姬铓就把姬砀安置在了长明殿。 楚公主本来是不同意的,嬷嬷们问她要不要接庆阳公主回宫小住,如果要的话,她们该收拾偏殿还是干脆就安排在正殿里。 楚公主想想,是该接瑞安回来住一段。再说,姬砀回邺城就是来敬神的,直接住长明殿也是可以的,本就是个清修的小宫殿。 把姬砀叫来当面训斥一顿,派了不少抄经任务。又让他乖乖配合姬铓,不可胡作非为,最后嘱他三天交一次经书,就放了他去。 规定皇帝晨昏定省是不合适的,但楚公主有的是办法让他定时报道。 赛马节很重要,倒也没重要到生病的皇帝陛下非得赶回来看热闹的程度。只不过九月节的敬神仪式,皇帝却是必须到场的。 姬砀刚刚沐浴结束。明天就是正式的仪式,皇帝要提前沐浴焚香。 太子殿下却是一身臭汗,跟狗皮膏药般贴上来,姬砀哪里受得了,立时叫起来:“啊!走开!走开!”推了几下也推不开,干脆往前爬。 终于甩脱了臭烘烘的人,回头还想追加几句伤害,却看姬铓跟张纸般又贴到了地上,一动不动。上前推了推:“阿铓?” “嗯?”姬铓好像刚被叫醒般抬起头,眯着眼睛看清是谁,又趴回原位,咕哝道:“我睡一下。” 一时姬砀也不知道该叫醒还是任由他睡在地上。 月上中天,辉光洒满庭院。白日的煊热散去,夜风带来寒意。只这小小的宫殿里,烛火长明,暖融恰恰。 姬砀起身拿张毯子盖在姬铓身上。过一会,想把人搬成平躺,试了几下不行。姬砀那仙风道骨的体格完全是好看不中用的,气喘吁吁叫来福泽,福泽也摇头,又叫来兀儿,两人合力才把睡得昏天黑地的人搬到矮榻上。 稍稍擦洗便睡了。 第二天早上,姬砀是被福泽叫醒的,一看天都没亮,正想翻身继续睡,想起来今天要敬神,只好爬起来。 偏头看看旁边,打着哈欠问:“殿下呢?” “四更走了。” 姬砀发了会呆,说:“更衣吧。” “是。” 丰梁草原就是一片坐落在丰梁山和骨量山中间的广袤高地,一条大河从北向南纵贯整个国家,也是姬梁的母亲河——漾水河。邺城在漾水河东岸,靠骨量山那侧。 姬砀到达河边时天已大亮,远远望见河边一群人,算不得熙熙攘攘,也不少。 车刚停稳,就听外面姬铓声音:“儿臣恭迎父皇!” 群臣应和:“恭迎陛下!” 姬砀脑子里还想着几日前的车震,眼下一里一外,父慈子孝,一时有点五味杂陈。等福泽开了门,出来的时候就有些别扭。 不过他这别扭除了姬铓也没人察觉,众人只觉眼前一亮。神只现世自带圣光普照,常人勿须猜测神的心情,沐浴在神圣光辉里就够了。 姬铓伸出手,姬砀搭着他下了车。 姬铓凑近了问:“一路还好?” 姬砀稍稍站开,点点头。 这般的乖顺……姬铓一时兴起,手在对方后腰一带:“父皇小心!” 本是揽腰入怀的标准调戏动作,配着关心的话语,竟就成了陛下走路不小心,太子殿下乐于助人的场面。 河边嘛,有个坑有个洼太正常了,大家都觉得不过是普通的父慈子孝画面。也有不明就里盯着姬砀背影看的:晕症已经严重至此了吗?唉! 甚至姬砀本人也没觉得不正常。应该是看到前方路有不平,扶了一把。虽然扶的位置不太对,但情急之下可能是没注意。还散了因为先前一句导致的不快,礼貌退了一步:“多谢,无妨。” 姬铓愈发开怀:“父皇与我客气什么。”将手平伸到姬砀面前:“我给父皇引路。” 看他笑得灿烂姬砀更别扭,咬牙点头,本该轻轻扶上去的手用力捏了一下。 姬铓依旧一脸笑,欠了欠身,当真引起路来。 一众的官员内侍跟在他俩身后。 走了两步,姬砀压低声音说:“你老实一点,今天不许乱来。” 姬铓微低头,委屈道:“我哪里乱来了?” 姬砀一时也说不上哪里乱来,就是觉得他仗着人多要乱来,预先警告一下。 “总之你老实一点!” “我一向很老实!” 嘀嘀咕咕间上了敬神的高台,扶姬砀坐上御座,姬铓好心提醒:“父皇快把眼睛闭好。” 姬砀忽然紧张起来,搭在姬铓小臂上的手一紧:“这么快!” 姬铓点头:“很快的,忍一忍就好。” 这边话没说完,那边牧头已经大喝一声,跟着是动物倒地挣扎。片刻,空中飘来了血腥味。 姬砀双眼紧闭,抓着姬铓的双手骨节都泛了白。待到血腥味传来,面上血色尽皆褪去,一张脸比手还白。 姬铓起先在他后背拍抚,等到羊血放光,实在不好继续挡在姬砀面前,就立在一旁,手扶对方肩背。 姬砀以手掩口视线下垂,靠坐在御座一角。牧头来报告血祭成功,他点点头;上卿激情赞颂苍天大地,感谢神明保佑,今年姬梁人民大丰收,他又点点头;丞相把皇帝和太子一年的功绩歌颂一番,他还是点点头。 三点头后,姬铓迫不及待宣告今年九月节开始,趁着众大臣到河边献酒的机会,和福泽一起扶姬砀下了高台。 脚刚踩上地面,姬砀就推开二人,扶着柱子呕了起来。他是知道自己毛病的,这种时候压根不会吃东西,吐完酸水也就好了。 擦擦嘴,打着反胃的嗝往马车去。 姬铓追在后面试图做点什么,可除了反复问他好点没,也做不了什么。这都姬砀老毛病了,就是见不得也闻不得血,离开就好了。 上车前姬砀摆摆手,示意他赶紧回去。皇帝陛下已经完成任务,太子殿下的任务可还没开始呢。 扶姬砀上车又跟了几步,已经有人在高声问殿下呢。不得不站定,最终在兀儿的催促下转身返回祭台。 姬铓献酒完毕开祭就算结束,大量的祭品会在傍晚开杀。白天热,鱼都躲在水底,不吃食。今年羊多了,主祭品就是羊,血喂了河神鱼母,rou就让百姓们分走。这几天先吃个肚儿圆,吃不完就挂起风干,马上就是冬季,雪一下,这些风干rou就是过冬的粮食。有些小部落骑着马儿来参赛,赛完还能用马驮不少rou回去,去年遭灾的部落也会得到关照,还有就是失去部落保护的零散牧民、冬季失工的工匠、游民和老人。 姬梁全族只有不到三万人口,出产的牛羊却养活了不止三倍的国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