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相许

    宋忠一走就是三天。

    三天里面图钰一个人想了很多。他先是后悔自己怎么能将自己的身份讲给一个凡人，但心中因为分享了委屈而感到的轻松让这份后悔逐渐消散。他又开始紧张宋忠会不会露馅儿，自己会不会被来的天兵抓住，宋忠会不会因为包庇自己而遇害。想到这里他才感到宋忠情义的深重：宋黎在他醒来时对他可不客气，开门见面就点明自己绝对不是平常百姓家里的孩子，流落到村子里定是后有追兵，让自己赶快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现在想来，宋忠收拾东西时被宋黎叫走一定就是为了这件事。想到宋忠顶住压力，把自己给安置在这里，图钰心中感激之情真是如泄洪般汹涌。

    无聊时图钰也会怀念天上的话本，真是好看极了，他心中一直想像大侠一样行走天下：他才不管上面“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呢！这样就可以把欺负他的兔子都走一遍，让他们再也不敢欺负自己了。图钰在日食时出生，因为姮娥娘娘每次都在日食的时候以泪洗面，连带着所以玉兔认为日食不祥，也都不喜欢他。加上他竟是黑色毛发，在一堆玉兔中就像珍珠上被虫蛀了个洞。本来因为化形了就可以隐藏起来，哪里知道普通衣物他穿上就着火，只有自己皮毛化来的玄色长袍能用，在一堆素衣的玉兔里一样的显眼。化形了之后，玉兔就算是成年了，就要开始捣药了。但图钰小时候上学时成天被欺负，哪儿还有闲心去听课呀！于是经常犯错，让大家都瞧不起他，走在路上也是被人指指点点的对象。

    图钰甩了甩脑袋，把这些糟心事儿都甩出脑海。他又开始想自己在人间的大侠生活了：执剑仗义，上山血洗山贼寨，入林斩头吊睛虎，还有英雄救美，有美人以身相许。

    图钰正高高兴兴考虑怎么拒绝美女的以身相许，却突然想到了宋忠。他也被宋忠救了命，他是不是也应该对宋忠以身相许呢？但是男子和男子，好像话本里面没有写过呀？诶，不对。图钰突然想到了龙阳君，魏国的大将军呢。图钰还记得第一次看到龙阳泣鱼的故事的时候的感动。所以说……

    啊！好纠结！图钰附两根柳眉拧作一团，丹唇也扯成一根直线。

    “图钰！”这是外面传来宋忠的声音，“你可以出来啦！”

    图钰吓了一跳，看见宋忠小跑着就进了洞xue。宋忠身上穿着葛布汗衫，一双精壮的胳膊裸露出来，铁一般坚实，有力而不显夸张，充满男性阳刚的气息。

    宋忠在这三天里装作平常的样子在田里种地，只是趁着休息时去和别的庄稼汉打听消息，才得知那骑士好像确信图钰就在村子周围，在村长家暂住下来了。宋忠一听就暗自庆幸自己把图钰好好地藏了起来。接下来他尽量不引人注意，只是到了第二天就忍不住装作拜访村长再去见了一眼那骑士，旁敲侧击问了村长几句，得知再过一两日骑士就会离去，这才放下心来。

    今天早上看见村长送走了骑士，宋忠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但他还是不敢马上回去，一是怕别人注意，二是怕骑士杀个回马枪。终于捱到了中午，他连饭都来不及吃，就跑到溶洞去找图钰了。

    宋忠见到了心上人，喜不自胜，几天来紧绷着的神经一下松了下来：“图钰，来，我帮你收拾收拾东西吧。”看见图钰又晃神儿，打笑道：“见了我高兴得回不过神来啦？在想什么呢？”

    图钰正神思恍惚，一下就把心里想的说漏了嘴：“以身相许。”

    宋忠听了一下没反应过来，却见图钰像是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脸逐渐涨的通红。图钰见了宋忠不给反应，还以为他也嫌弃自己，又想到他之前对自己的好，有些委屈，干脆破罐子破摔，气冲冲地说：“怎么，不乐意？”

    宋忠本来觉得他可能有几分开玩笑的意思在里面，现在看见图钰这幅受气小媳妇的模样，又觉得他可能在此刻是认真的，只不过过段时间吗，不好说。但只是这样，他心中也欢喜。可是他的心已经染上了爱欲的毒瘾，这样小口啜饮只能带来片刻的欢愉，他要把这个人，这剂名叫图钰的毒注射进动脉，每一秒都走过他的心房。

    他想到不知道接下来能不能留来图钰，能不能更近一步，这些都只是未定数。巨大身份差距间的爱，或许只能让人变得丑恶，宋忠自嘲地想。他决定把生米煮成熟饭，不再想图钰到底这么想，他只听到他听到的。图钰若是真真正正愿意，宋忠给他最好的；若是图钰后悔了，他也要找一根缚仙索把图钰捆起来。

    老实了二十二年的宋忠这才知道，他心中那盏灯不是点不然，是之前的火，都没有这天上的三昧真火灼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