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为伊求情
自从裴澜升了京兆府尹后就要参加早朝,自从裴澜参加早朝后,公孙毅就从未缺席过早朝。 高宗与大臣们都觉得燕王殿下愈发出息了,也不是那么纨绔不堪了。 早朝上,陈宥良颤颤巍巍上了乞骸骨的折子,高宗用手指敲着折子思虑良久--其实他心中多有不忍,不管皇后做了什么,可陈宥良作为两朝元老,为齐国的江山社稷可谓是殚精竭虑、兢兢业业。 但是这个折子确实是给高宗和陈家一个最好的台阶下。 一番感慨后,高宗给了诸多赏赐,准了他的自请退朝。 褚信本来想着丞相这个馅饼怎么也能掉在自己嘴里,没想到高宗并没有将丞相之位给他,而是点了资格更老的礼部尚书张文博兼任丞相之职。 虽然他这个参知政事位同副相,可毕竟差了半格,区别还是大着呢!想到如此,他心下不爽,看来得让皇上早日立贵妃之子为储君才够稳妥。 散朝后,公孙毅紧走几步,追着裴澜就过来了。 云柯老远就看见了这位冒失王爷,她将裴澜扶上马车后,提着手中宝剑就迎了过去。 公孙毅在她面前顿住脚步,上下打量横眉冷对的女将军,发自肺腑地说道:“云将军为了裴大人的安危劳心劳力,尽忠尽责,本王实在欣慰得很,只是……” 他意味深长地继续说道:“云将军毕竟是个姑娘家,整日的舞刀弄枪岂不是错付了年华,这点我得说教说教裴大人了,正当妙龄的,总该有个男人疼疼才是!” 他转身拍拍身后战青的肩膀:“四品殿前行走,皇上亲封!”说完绕过有些蒙圈的云柯,抬脚上了马车。 待到云柯反应过来顿时怒火中烧,气的两颊绯红--也可能是羞的…… 她举着剑对战青怒道:“正好上次茶楼里未分高下,来吧,出手吧!” 战青看着那红扑扑的小脸,神思一晃,忽然觉得手中的刀有些沉,竟有些抬不起来…… 等公孙毅坐稳后,裴澜笑道:“云柯于情事懵懂无知,殿下还是不要捉弄她了。” 公孙毅不以为意:“我倒是觉得郎有情妾有意,挺好的!” 裴澜无奈,轻轻摇了摇头。 公孙毅道:“皇后赐死,裕妃得势,裴大人手腕真是狠绝。” 裴澜道:“皇后狠绝在先,加之褚贵妃多年嫉恨,才有如今下场,下官只是稍稍推了一把罢了。” 公孙毅:“本王有一事不明,你就这么有把握,裕妃和她腹中胎儿不会被毒药所伤?” 裴澜笃定道:“当然,因为雎儿给夏彤的,也是熬过两个时辰的膏药。” “那太医……”公孙毅略微思索:“张太医是礼部尚书张文博的弟弟!” 裴澜微笑颔首。 公孙毅轻笑道:“澜儿这般步步为营,真是让本王欲罢不能。” 他并没有其他逾矩行为,只是定定看着裴澜,眸色犹如烈火般,熊熊炽盛,裴澜险些扛不住,袍袖下的指甲死死陷进掌心才让自己勉强没有躲开这能灼死人的注视。 裴澜低声道:“只有父兄才会这般唤我……” 公孙毅扬眉:“哦……你的意思是总得有些区别?那就把儿去掉……”他薄唇微启:“澜--” 这声呼唤动人心魄,牵着裴澜的心猛然一跳。 他嘴唇微抿,终是难保那份坦然,掩饰着垂下眼眸道:“只是个称呼罢了,只在你我之间,叫什么……随你。” 面前的人儿睫羽微垂,浓密漆黑,在白瓷般的脸颊上投下两道扇形阴影,一黑一白的衬托下,显得樱唇异常红艳。 公孙毅多么渴望勾起他的下巴,看一看此刻那双蝶翼下是怎样一番璀璨光景,多么渴望将那樱唇含在口中,攫取其中美好的甘甜。 但是他忍住了,许下的诺还没有实现,他公孙毅说到,便要做到。 他稳了稳心神道:“现下有个机会……皇上正苦恼护送西疆王子返程的人选呢!” 裴澜眸光一亮,抬首道:“此事……全都仰仗王爷!” 傍晚时分,天空闷雷滚滚,眼见着就要大雨将至,这种天气在已经入了秋的京都,也是少见。 公孙毅选在此时进宫,自然是想把最要紧的事办妥。 高宗皇帝正在看奏折,公孙毅坐在旁边抿着茶道:“皇兄,西疆王子是不是后日便启程了?” “嗯……”高宗并没有从奏折上抬起头。 公孙毅:“皇兄若还没有人选,臣弟倒是想起一个人。” 高宗终于抬起头,道:“难得你cao心这些,说来听听。” “裴怀德的长子,裴渊。” 高宗眉头微敛,没有答话。 公孙毅继续道:“如今裴将军早已过了壮年,让裴渊顺道回去守着边关,再合适不过。” 高宗:“你对裴家……是不是过于上心了?”口气中已然带了些不悦。 公孙毅:“皇兄在顾虑什么?十年了,有些事若要发生还用等到现在?” 他继续道:“再说,裴澜不是还在吗,臣弟自有办法让他久留京都。” 高宗眼神微眯,审视着他道:“什么办法?” 公孙毅觑着他的脸色,发出一声讥笑,不答反问:“皇兄……不会连臣弟也怀疑吧?” “放肆!”高宗猛然拍案而起! 他抖着手点着公孙毅道:“你太过猖狂!你是不是觉得你母家对我有恩,朕就得事事顺着你!啊?” 一道张牙舞爪的闪电蜿蜒而下,将正阳殿映得亮如白昼,公孙毅“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膝盖处传来的剧痛既熟悉又陌生,他固执得咬着牙伏在地上一动不动,冷汗顺着额头滴落在地。 “臣弟不敢!臣弟只是求皇兄开恩,放裴渊回到边关!” 高宗立在御案后看着下面的公孙毅浑身发抖。 十年了,往事种种历历在目,也是这样的雨夜,也是这个青年,跪在正阳殿外,为那对母子苦苦哀求,他就那样跪在雨中,一整夜…… 舒妃是他最爱的妃子,英儿是他最大的骄傲,可是那年,那锦盒里的黄袍是那样刺目,绣在前襟上的金龙是那样狰狞,而彼时舒云策又拥兵在外,至亲至爱至信之人的背叛,他怎么能原谅!又怎么能放过! 这段往事是他的逆鳞,可最近发生的种种却总是在不经意间让他忆起,让他憋闷得透不过气! 他踉跄着绕过御案,气急败坏下,抬脚重重踹在了公孙毅的身上:“冤家!明日去御林军要人吧!” 说完,拂袖而去。 朝阳冉冉,十里长亭下的西疆队伍绵亘蜿蜒。 裴澜紧紧握住裴渊的手道:“渊哥,天气见凉,一路上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代我向父亲问安。” 裴渊关切道:“澜儿,上任大统领乃是褚信宠妾的兄长,兵部与御林军的关系盘根错节,若是让褚信知道你是……总之,你一人在京城我实在有些放心不下,不如,你和我……” “渊哥,正因为我在京都,皇上才肯将你放回边关,至于我的安危,渊哥不必挂怀,我这样攻于谋划,绝不会让自己受了委屈,上马吧!” 待裴渊上马后,阿迪里远远走到近前,眼神之中不舍之情溢于言表:“阿澜!” 裴澜眸色微黯:“阿迪,抱歉……你对我的真情终究是错付,将来你是要继承王位的,我愿王子终能遇到命中之人。” 阿迪里苦笑:“命中之人……但愿吧!”将来他无法预言,但此刻他仍是不愿放下。 离别在即,纵有万语千言,也难道出他的留恋之情。对视良久,他道:“阿澜,西疆永远欢迎你!” 裴澜微笑点头:“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渊哥,阿迪,保重!”随即退后几步一躬到地。 远行的队伍渐行渐远,裴澜站在坡上的十里长亭,目送着他们慢慢消失在天际,失落之感油然。 这时,一个纤细身影踩着莹白丝履缓缓步上凉亭,轻轻停在裴澜身后。 “公子!” 裴澜:“你来了。” “……我也可以不走。” 裴澜转过身,看着姿容柔美的男子道:“西洲,其实当初我还可以想想别的办法,不用非得让你……” 此人正是九儿,本名俞西洲,俞贵人的亲弟弟。 俞西洲:“公子为我jiejie报得大仇,这点牺牲又算得什么?” 裴澜走近他,握住他的手道:“听我的话,暂且离开,隋国忠没那么好骗,我怕他看出些蛛丝马迹,对你心生怀疑。” 俞西洲垂下头,没有说话。 裴澜继续道:“将来,一切落定,自有见到五皇子的机会。” 没错,他还要见见jiejie的孩子,他的亲甥儿,他不能有事。 他道:“公子凡事切勿强求,有用得到西洲的地方,自当义不容辞!” “好!” 临走时,俞西洲忽然想起一事:“对了,公子可有见到燕王殿下?” “并未。”说起来,这两日早朝都没有见到他…… 俞西洲:“我也是听隋公公随口提起,说是燕王殿下为了给公子的兄长求情,被皇上斥责了一顿,腿疾怕是又犯了。” “腿疾?”那日观他练剑……果然! 俞西洲:“其中有何内情我不便深问,公子还是亲自跑一趟吧!” “自然!” 裴渊能顺利返回边关,全有赖于公孙毅,他理应过去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