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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浅良去了集训营之后,被要求上交手机,只能用集训基地的电话亭打电话。每周只有一次机会,为了打这通电话,他要在冷得彻骨的黑夜里排一个小时的队。这通电话,毫无疑问是打给我的。 第一次他打来电话时我没有听见电话铃声,错过了,再回播时却换了一个人的声音。 第二周他又打来了,我接了起来,他很高兴地问我在做什么,最近有没有打工,辛不辛苦。我听见他耳边的风,听见他哈着冷气。 哪怕明知是他熬着冷风排着长队打来的电话,我还是不平不淡地告诉他,以后不要再打来了。 或许过些日子他就会累了,不会再为了一通电话熬着冷风排队。他也会渐渐在麻木得集训生活中懒得想起我,等到他回来高考的那天,甚至根本记不起曾经和一个叫做雯思思的女孩发生了什么。 我就这样期盼和祈祷着,每周等着他的电话打来,却又不肯接起,一直到他放弃,就这样除夕悄无声息地来临。 李竭之前给我的牛皮纸袋我一直存着,他很久没有联系我,我在除夕时整理房间才想起来这些牛皮纸袋的存在。 我给他打过电话,每次都是无人接听。我也去李家巷子口偷偷蹲过他,一次也没有遇见。他仿佛彻底从这个城市消失了。 就像曾经他从母亲和我身边消失了一样。 当初我险些以为他或许能做好一个父亲,一个丈夫,只是那份幸福不属于我。可现在看来,他一点也没有改变。 除夕前几天,方溪和齐宽就再三嘱咐我除夕去和他们一起过。我乐得自在,欣然接受。 除夕当天我早早就到了他们家,齐宽和方溪忙着准备年夜饭。我买了很多烟花,在他们家楼下摆了一排,跑到阳台指给齐宽看。 齐宽说我摆得太早了,小心被人偷走。我说我就在阳台盯着,谁敢偷? 方溪黑着脸把想要偷懒的齐宽领走,转头跟我说,没人偷你那破烟花,闲着没事就来帮忙。 我瘪瘪嘴,跟着进厨房去。 天还没有黑,就已经听见屋外有烟花的声音,我忙跑去看热闹,才忽然发现那烟花就是从楼下直直蹿上来的,我低头一看,正是我之前摆好的烟花,不知道被哪个人全给点了。 我急得放下手上正在收拾的东西就要下楼去捉人,齐宽忙拦住我。 烟花都放了,你也看到了,大过年的,别折腾了。 我气得踩了他一脚,把手上的东西往他手里塞,转身去洗手。 齐宽倒是委屈,他说,我早就提醒过你的。 那人我可以放他一马,但除夕的烟花我必须得点。这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有人陪我过除夕。我一定要放烟花庆祝的。 我拎起钱包就出门,找到附近最近的超市买了一筒大烟花。这一次我不敢放楼下了,自己哼哧哼哧扛上楼,沾了一身灰。 我到家的时候,年夜饭已经准备好了,齐宽在倒酒,方溪在摆餐具,看见我回来了,忙招呼我吃饭。 我到卫生间把身上的灰擦了擦,洗干净手,周周全全地走到餐桌坐下。 此时此刻,应该是我的人生最值得纪念的一天。 客厅的电视里播着春晚的节目,天已经灰了一半,半蓝不黑的,远处的天空总有烟花陆陆续续地绽放,噼里啪啦的。 我们三个人端着酒杯,热烈地碰杯,庆祝这混乱不安的一年,总算有个圆满的结局。 碰杯时电视上显示的是北京时间下午十八点零零分零零秒,距零点的新年还有整整六个小时,而那时候我还没有意识到,说圆满还太早。 年夜饭吃到一半,我放在方溪房间里的手机开始响,我放下筷子去接电话。 一个陌生号码。 我原本打算挂了,但却看见信息提示栏有五个未接电话,最早的一通是三个小时前打来的,我马上点了接听。 喂?我问对面。 思思,是我。 李浅良的声音。我的神经一下紧张起来,今天是除夕,他应该还在集训营里,怎么会给我打电话。 有事吗?我问他。 他犹豫了片刻,开口说,我在机场,我想去找你,但我......钱包丢了。 你在城西机场吗? 嗯。 那你等我,我现在去接你。 挂完电话,我穿上外套,收拾东西准备出门。方溪问我有什么事这么着急。 我朋友在机场,我得去接他。 齐宽说现在路上都没有车了,你怎么去接他? 方溪也有些为难,我们都喝了酒,不能送你。 我一时管不了这么多,先出去再说。 李浅良应该早就到机场了,三个小时那通电话我没接,他很固执地没有给别人打电话,而是选择一直联系我。一想到他在那个冷风瑟瑟的地方孤零零得站着,孤立无援地等着我,我的神经就一直在发胀。 所有的理智和我应该保有的顾虑被我毫不留情地从脑子里剔除,曾经劝了自己千万次的放下,在此刻都变成了无意义地坚持,我现在只想快点见到他。 出门后我才发现,天在下雪。 幸好还有愿意牺牲陪家人时间出来接单的出租车司机,我只在路边等了十分钟就拦到了一辆车。 我一上车,他还在和我问候,对我说除夕好。 我来不及回应,直说去城西机场。 机场离这一百多公里呢,现在去,我晚上就接不了多少客了。 我说多少钱都可以,您如果不行,我去等下一辆车。 一口价,四百块,我回来还得花时间呢。出租车师傅说。 好,我不和他还价,只希望他快点出发。 车子开出去后,我一直盯着窗外的雪,雪越下越大,雪花落在车窗上,很快就化成一滩水,把窗子都模糊了,灯影变成一团色彩,成了一幅油画。 李浅良应该是向别人借了手机给我打电话,所以我也没有办法主动联系他问他的情况。我希望他找到了一个有屋檐的地方好好躲着,最好待在航站楼里,里面暖和些。 因为除夕,路上几乎见不到几辆车,车子的速度明显比平常快,上了高速后,司机师傅的油门都踩到了底。 车子快起来了,我却觉得时间变得更慢了,那一个小时,我脑海里不知闪过了多少和李浅良在一起的画面。 我今天做了最坏的决定,在我下决心去接李浅良的时候,那张被蒙在我过往的冷静上自我欺骗的面具,被彻底撕破。 李郄,你无药可救了。 车子驶进航站楼的行道,很快就到了出站口,我在车里就看见一个穿着黑色羽绒服的身影立在门口的大雪里,我推门而出,一刻也没有犹豫跑向李浅良。 他原本站在那里安静极了,快要被雪掩埋,却在看见我的那瞬间也朝我奔来。 我们几乎是撞进彼此怀里的,他身上的雪不断往下落,我们看着彼此,还没有开口,出租车师傅先上来问候我。 哎哎,小姐,你还没有付车费呢,怎么跑了。 我什么话也没说,拉着李浅良往车子那边走去,让他先上车,自己才坐进车里。 出租车司机一脸茫然的从雪里回来,问我是不是打算回市区,这回只要我两百。 我一边替李浅良拍他身上的积雪,一边对司机师傅说,不回市区,你送我们到航站楼外面那片旅馆区就行了。 司机很是不甘心地踩下油门,倒车向旅馆区驶去。 李浅良的脸被冻得通红,手也冷得发青了,我捂着他的手,想把自己仅有的一些温度通通度给他,他却躲开我。 我身上太冰了,你碰了我,会感冒的。 我固执地按住他的手,对他说,我宁愿感冒的是我。 这是他曾经对我说过的话,我原封不动地还给他。显得多余又多情。 李浅良很抱歉地对我笑着,说,我好像又做错事了。 司机把我们放在一间门口挂着大红灯笼的旅店前,我问他这段路多少钱,他说算了,就给之前说好的四百就行。 我从钱包里抽了五百块钱,卷在一起递给他。 出租车开走后,我和李浅良进了旅店。除夕夜,前台没想到还会有客人,问我们住几间房,我问李浅良拿身份证。 他唯一幸存的只有身份证了,是为了过安检检票用顺手揣进口袋里,才没和钱包一起丢了。 我用他的身份证开了一间大床房,两百一晚的房租又交了一百块百块押金。 我们坐电梯上楼的时候,李浅良一直没有说话,我忽然间也找不到话头,我们就这样静静站着,直到电梯到达了楼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