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父亲(教父视角)
在第二个婚生子满两周岁后,我去看望了我真正的长子。 令我感到啼笑皆非的是,伊万杰琳还是用了我留下的那个名字,一个女孩的名字,在一个男孩身上。 不过这个倒霉的孩子比我想的要开朗,他并没有被伊万杰琳养成一个自闭儿或者懦夫,只是稍微有点儿不懂事——在我要坐下的时候他踹了我的椅子,幸好他只有5岁,否则我就要少一个孩子了。 伊万杰琳瘦了点,她不再戴贝雷帽,金色的卷发也剪掉了大半,这些改变并不都令我愉快,可奇妙的是它们无损于她身上曾在多年前吸引我的那种魅力。她的忧郁并未让我感到索然无味,所以当我说我要带她的儿子去做亲子鉴定时,我尽可能地放柔了声音。 伊万杰琳的表情像是挨了一耳光,我对此感到抱歉,但我的决定从不改变。 一个私生女是个无伤大雅的小错误,而一个比我名义上的长子还要年长一岁的私生子就是个大问题了。我不打算放任这个麻烦继续流落在外,可他最起码得真的是我的麻烦。 仅仅从表面来看,这个孩子不像我。他和伊万杰琳一样有着蓝眼睛与白皮肤,五官特征也和红砂人没有丝毫相似,我在车上仔细地打量了他一番才在他那头金棕黑三色混杂的头发里找到了一点我的遗传——黑发。 将样本送入实验室后,我带伊万杰琳母子去吃了晚餐。伊万杰琳没吃多少东西,她的儿子也是。母亲是被我伤了心,孩子则只是全程都在瞪我。我觉得这个小家伙挺讨厌我,而这一点在次日拿到鉴定结果时得到了证实。 阿莱西亚·勃朗是我的儿子,我对此既不惊喜也不意外,但阿莱西亚却露出了明显的失望表情——他不擅长掩饰情绪,一直到很多年后都是如此。当时我并不在意阿莱西亚对我的排斥,我缺席了整整五年,如果他立刻开始抱着我的手臂叫爸爸那我才应该担心呢。 我告诉伊万杰琳我打算接她去红砂,并且很高兴这次她不仅同意了,还没有再表达任何与婚姻有关的念头。阿莱西亚发了一场脾气,我意识到尽管房间里站着我的几个保镖,而我又是个比他高大得多的陌生人,但他一点也不怕我,如果不是他够不着可以当做武器的东西,我想他会毫不犹豫地把它们砸过来。 或许他还是有点像我的。 —————————————— 他们到红砂之后我着实担心了一阵子,我无意美化自己的家乡,这确实就是个对外来者并不友好的地区。一个受保护的单身美人或许还能被礼貌地无视,但这个女人的儿子,一个父不详的小杂种却会在每一个他母亲没有注视着他的时候直面红砂的凶狠。 我担心阿莱西亚会像个小姑娘一样找母亲哭诉自己被欺负,而在红砂,一个男孩只有在还不会走路的时候才被允许哭泣。 但那并没有发生,事实上,他从来不哭,就好像天生缺乏这部分功能似的。我问了伊万杰琳这事,她的回答是她没有注意过,或许阿莱西亚出生的时候哭了吧。 我只能边叹气边祈祷她遗传给我儿子的只有那张和名字相称的漂亮脸蛋。 我的忧虑不无道理,阿莱西亚似乎不太聪明,一次不畏惧强权是勇敢,每一次都是如此就是愚蠢了。 他带着伤回来的某天,我叫他到我面前来,他的反应是冲我的脚边吐了一口唾沫。 我在塞尔吉奥要给阿莱西亚第二个耳光时制止了他,然后拿来手帕把他沾着灰尘和血沫的脸擦干净。 我很清楚阿莱西亚只会记得那个我没有阻止的耳光,但被子女怨恨并打倒不也是父母的责任吗?权力的交替总是如此,父亲失去,儿子得到,孩子在接过权杖的那天才真正成为男人。 不过我确实感到有些遗憾,因为阿莱西亚明明痛得直抽气,脸上却还是只有血没有眼泪,或许我应该等一会儿再制止塞尔吉奥的。 那之后阿莱西亚乖顺了几天,然后他开始傲慢地无视我,直到再一次受到教训。 在第二次让他吃了点苦头之后我意识到我想错了,他并不愚蠢。我这非法的长子不乐意对我时刻毕恭毕敬,于是他试探我的底线,看我能容忍他到什么程度。 阿莱西亚没有再嚣张地对我不敬,每一次看到我都会表现出最低限度的礼貌,但他不会听从任何非命令的话,也拒绝和我有上下级之外的交流。他就像一只毫无感激之心的小畜生,从我手里叼走食物和玩具后转头就对我表示出的温情嗤之以鼻,我又不能因为阿莱西亚卡着我抽打他的边缘蹦跶而惩罚他,因为在此之外,我的长子确实“守规矩”。 阿莱西亚唯一一次主动凑近我是在他15岁的生日,在那之前他已经由塞尔吉奥训练了三年。他生日的那天,我带去一箱手枪,让他挑选他喜欢的。 箱子摆在我面前,他两眼放光地快步走到咖啡桌前,伸手着迷地抚摸箱子里冰冷又暴戾的美人们,而我凝视着他,脑子里想的是他拿着枪能惹出的麻烦可比拿着刀要大得多了,我也就能有理由施以更重的惩罚。 我得承认我是有点恶趣味,刚开始的时候我担心他会哭,过了几年我却开始兴致勃勃地猜测要怎样他才会哭出来,并且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个念头有多么容易变质。 阿莱西亚拿着斑蝰蛇在红砂给别人和自己找麻烦的第三年,我像个没成年的小鬼一样梦见了我的长子。 醒过来后我在浴室里待了一阵,然后就着一根雪茄重新思考我对他的打算。 我应该立刻把他送走,去西联邦留学,给他铺一条和恶棍半点关系都没有的,普通而顺遂的道路,让他像个最常见的纨绔子弟一样躺在钱和女人堆里过完这辈子。但就是这天早上,我得知我的艾莉喝上头之后送了某个醉汉一次手活。 于是我没有把他送走,他还太年轻,离我太远就会彻底忘记这次的教训,而我不希望又一次听见部下报告说您的私生子摸或者舔了谁谁谁的rou。 我开始留意他,这是说,给了他比之前更多的注意力,而艾莉不喜欢这个。现在他很少冲我大喊大叫了,但我要求他戒烟的时候他差点又给自己招来一耳光。 之后他面对那个交往五个月后背叛他的小女朋友时却异常冷淡,大部分年轻人都会因为这个掉几滴眼泪,这是被容许并理解的。但艾莉只是平静地把人随手交给了朋友处理,好像那些送出的花儿和为她揍过的人都不存在似的。我的长子爱烟胜过爱第一个正式交往的女孩儿,这让我想起他明明是从我手中拿走那两把斑蝰蛇,但我却一秒钟都没感受到过他注视它们时的热切。 真是个没良心的小混蛋。 尽管如此,我还是决定要安慰他一下,可是当快成年的艾莉坐在我腿上,我意识到这是个个错误的决定——又或许很正确也说不定,因为当我抚摸他的脊背时,这半年来的犹豫不决终于走到了下达决定的终点。 我将这个决定告诉了我最信任的两个人,塞尔吉奥一如既往地支持我,但罗伯特表示了激烈的反对。虽然他们都不确定阿莱西亚到底是不是我的亲生儿子,但并非红砂原住民的罗伯特认为哪怕没有血缘关系,一个年轻人也不应该被养父这样背叛。 这不是我和罗伯特之间的第一次争执,他试图以一个朋友的身份说服我,我则惊奇地发现原来在娶了我的meimei并在红砂定居了超过二十年后,他仍然保留有一种奇特的、只能在外来者身上看见的天真。 最后他输了,当然,从我们回到红砂开始,我就不仅仅只是他的朋友而已了。我希望罗伯特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和朋友争执毕竟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 不过我还是答应了他会在艾莉成年之后再采取行动,那毕竟是我的孩子,我愿意给他多一点的仁慈。 —————————————— 从帕梵回来之后我让艾莉搬进了我的庄园,然后用一个星期耐心地、反复地在他身上行使我作为他父亲与首领的新权力。 艾莉始终没有哭,也没有尝试激烈的反抗,他看起来对luanlun这事适应良好,后来甚至乖乖地叫我“父亲”。我想他是怕我不让他去参加母亲的葬礼,不过我当然也不会告诉他我本来就会允许他去的。 但就像过去的每一次一样,他的顺从在达成目的后戛然而止。 伊万杰琳的葬礼当晚,艾莉从我的庄园里溜了出去。 我没有跟去,只是派人跟着他。他们告诉我艾莉买了烟、酒和打火机,然后去了墓地,靠着母亲的墓碑坐在草地上把我禁止他做的两件事痛痛快快地做了个彻底。 我做好了艾莉不会主动回来的心理准备,但在我点燃第四根雪茄的时候我收到了他开始往回走的报告。 看见醒着的我时他并不意外,只是疲惫而厌倦地问:“您打算惩罚我吗?” 我的艾莉满身都是烟和酒的刺鼻味道,衣物和皮肤上沾着来自墓地的湿冷,而他看着我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令人作呕的东西,这是多年来他第一次如此诚实。 我应该挽起袖子让他再也不敢露出这样的表情,我应该好奇他是否有在母亲坟前哭泣,但我发现自己在意只有他回来了这件事。 我回答不。 眼泪不再是我想看见的东西了,这个念头走得和来时一样突然,而取代它的是相反的渴望。只是不用尝试我都知道,要让我的艾莉开开心心地笑起来会比让他哭泣难上数倍。 但我乐意怀有希望,日子还长着呢,而且他确实回来了,我认为这是个好开始,好过上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