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办公室里烟雾缭绕,周志刚坐在所长对面,两个人对着抽烟。 “志刚。”所长开口了,周志刚应了一声。 年初要进行惯例的人事调动,年底会进行先期意向征询,所长这几天去市局开会就是为的这个。 “你在所里有年头了,各项工作没你不熟的。我呢,你也知道,就到这儿等退休了,就是退休了我还得一天天的想着过来看。你跟我不一样,还年轻,但我们这儿不比外省市,基层经历要求高,好些人最多也就干到这儿了。” “是不好上。”周志刚只能这么说。 “你家里情况我也知道,其实所里还是合适你,离家又近。确实这几年是忙了,你负担也大,还是比别人家里情况要好点,干的熟了也顺手。一起这么多年,我肯定是希望你干下来,最好能接我的班,但接不接班不是我能说了算,万一呢?所以调动的事儿,你要好好考虑一下,是个机会。” 周志刚低着头抽烟,隔着烟雾,两个人都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他明白所长的意思,所长这话颠过来倒过去的说,中心思想还是希望他能留下来,他需要周志刚,对周志刚自己来说也是稳定打算。 但所长也知道,周志刚这个副所长干到现在,按常理来说早就该活动活动了。如果不是周志刚毫无背景又不是本地人,连个能对此说上话的人都不认识,单纯从资历上,他已经够进入机关或者到同级单位当一把手了。 基层派出所工作多压力大,副所长说出去好听,一人就得挑一根大梁。很多人干到这时候,家庭矛盾也累积的差不多了,基层再不放人就只能收辞呈了,而周志刚没有这个问题。 所长在等待他的回答。 周志刚缓缓吐出一口烟:“所长,我还是试试吧。” “你有这个意向我也不拦着,不过还是要好好考虑清楚。你在这儿什么都熟,市区干什么也都便利,要是调到区县上,那还不如在这儿呢。” 周志刚低下头:“主要是家里。” 所长有点惊讶,咧开嘴笑了:“哟,有情况?” “嗯,挺不容易的。我前面那个怎么离的您也知道,这个不想了。” 周志刚有点心虚,他真的不会说谎,也不是嫌累,但他最近发觉工作占去了太多时间。所以他尽量把郜野想象成一个经人介绍的相亲对象,在叙述情况时代入进去。 所长看起来很高兴:“那是我没考虑到位了,好事啊!怎么,也不想着跟组织报告一声?” 最后一句话是玩笑,周志刚只能笑笑:“八字还没一撇呢。” “那行,有时间把申请写一下。岗位这方面呢,我也给你探探风。” “那先谢谢所长了。” 他们又聊了些别的,除了基层调动,市局高层领导也要迎来一次换血。周志刚能看出来,所长是真心实意的为他高兴。上下级这么多年,终究还是有感情的。 谈话差不多要结束了,周志刚已经跟着所长站起身,这时所长又问了一句。 “上次那个小孩,你后来再没见着他吧?” 周志刚的心口像被猛敲了一下,但面上毫无异色:“哪个……哦,您说九月行动那次?” 所长吐出一口烟:“没有?那就好。挺好。” 周志刚没再多问,所长也没多说,他就这么出来了。 刚回自己办公室不久,就收到了郜野的信息。 “晚上有课,今天不过去了。” 他重重坐进沙发里,头仰在靠背上看着天花板。 …… 周志刚已经不记得上次自己一个人在家过夜,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其实日期是清楚的,只是回想起来恍若隔世。 他进门后像过去习惯的那样没有开灯,只坐了一会儿就觉得到处都不对,还是打开了灯。 家里到处都是郜野的东西。郜野的杯子摆在茶几上,那是他们出去吃饭时郜野选的,一定要周志刚送给他;郜野的衣服一半放在衣柜里,一半就挂在门口的衣架上,他总是逃避收拾衣服;郜野喜欢吃零食,食品柜里都塞不下了,拆开的就摆在电视旁边;浴室里有郜野的洗漱用品,还有纯黑的浴袍和浴巾,周志刚完全不能理解这种审美…… 他又想到白天和所长的谈话,心里突然很烦闷,于是走到阳台上点起了烟。 这样不会有任何结果,周志刚很清楚。 他甚至不知道这种关系到底算什么,他们相差的太多,唯一一致的是性别。 但是和郜野在一起的每一刻,他都会被挑起感受的极致。有正面的,也有负面的,不管他贪恋或憎恶,那一团都紧紧纠缠住他。 周志刚要过了一会儿才听到客厅传来的铃声,他掐灭烟走过去拿起手机,是郜野的来电,响了几声就挂了,然后是新信息。 “没在加班吧?能打电话吗?” 周志刚拿着手机回了阳台,站了半天才拨通电话。郜野开了彩铃,刺耳的摇滚乐让耳朵不得不跟手机拉开一点距离。 音乐停了,那边喂了一声。 “是我。”周志刚说。 “你是谁啊?”郜野的语调不怀好意的上扬。 他是谁?他只能是他自己:“周志刚。” 郜野不满的发出嘁声:“干嘛呢。” “刚回家。”周志刚没从郜野那头听到任何环境音:“你呢。” “在——宿舍啊,晚点去上课。”有书本翻页的哗啦声:“听到没?我在看书呢,下周考试。” “晚上吃什么了?”周志刚问。 “泡面加火腿。懒得下楼。”郜野漫不经心的回答。 “别总吃那个,叫外卖也行。” “我想去你家吃,你做给我吗,我要吃rou。”郜野简直是在撒娇了。 “明天过来。我买上了,一会儿就炖。”周志刚偏头看了眼冰箱,今天买的排骨就在里面,和郜野需要冷藏的零食塞在一起。 “你怎么这么好啊。”郜野那边传来床垫的倾轧声,他好像翻身上了床:“完蛋了。” “怎么了?”周志刚的心提起来。 “想你了。特别想。” 周志刚透过窗户看着楼下湿漉漉的地面,又下雨了。他把额头贴在冰凉的玻璃上,开口时声音低哑:“我也想你。” 那边半天没声音,周志刚只觉得心跳厉害,甚至开始后悔这么说。 他轻咳一声,打算岔开话题。 “我想逃课。”郜野说。 “好好准备考试,明天吃rou。听话。”周志刚庆幸话题的结束,怀疑郜野刚好没听到那句话。 “不行,再看不见你我要死了。”郜野的声音闷闷的。 周志刚用力让额头抵住玻璃,那点冰凉丝毫不能缓解他的热痛。 “几点下课,我去接你。”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