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 被遗落的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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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意料,回洛城的航班由于突如其来的雷雨天,直接被取消了。 “这几天我刚好回洛省,你就暂时留在海城吧。”电话中,女人的声音一如她本人那般气势慑人,“顺便去沈从文的死对头那边走动走动,我就不信,他还能沉得住气。” “是,我知道了。风声走漏的事我正在查,董事长请放心,应该问题不大。” 到底身为大财阀的龙头掌门人,只不过寥寥数语,就驯服了平日里雷厉风行杀伐果决的男子。 对谷卿,贺总经理向来是言听计从的——好像足智多谋的野猫在主人面前乖乖收起了利爪,温顺听话得像只家猫。 “不用急着回来。Dreams的事,让梅特助直接跟我汇报。” 挂断之前,谷卿忽然又补充了一句。 “是。” 贺文彬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异样,但他不敢多问。 “总经理,我可以请三天假吗?” 刚挂掉电话,就见季明礼闪动着那双与阴雨天形成截然反差的明眸,正翘首以盼地望着他 那道直直看过来的目光,令昨夜几乎没能睡着的贺文彬一瞬间恍了神。 “你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吗?”见对方面色不太好,神情也有些憔悴,季明礼忍不住担心了起来。 “没事。”几乎是下意识地,贺文彬避开了那道探寻的眸光。 这回答有些敷衍,明显透着心不在焉。 “真的没事吗?”季明礼不放心地追问,神色懊恼:“是不是昨天吹了冷风,着凉了?都怨我,要不是为了照顾我,也不会打扰到总经理的休息时间……” “……没关系。”其实真正令贺文彬在意的,反倒是—— 他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你不怕打雷了吗?” “啊?”季明礼露出无奈的表情,好像对这突如其来的话题切换感到莫名其妙。他有些好笑地反问道:“总经理,我今年25了,为什么要怕这个?” 贺文彬沉默不语了。他很肯定,昨晚自己并没有出现幻听。 ——所以昨晚发生的事,仅仅只是因为这家伙喝醉了,在说梦话……? 季明礼一直都在不着痕迹地观察着总经理的表情,“所以那个,请假的事……” “好。”贺文彬思忖了一下:“我给你五天假期,到时候直接回圣罗德再汇报这几天的工作吧。昨晚辛苦你了。” “总经理,你不问问我请假的理由吗?” 贺文彬没来由地顿了一下,然而他却还是坚持了以前的那套说辞,“这是你的私事,我不方便过问。” “谢谢。”季明礼淡笑着道了句谢。 这一回,他倒也没再像以前那样调戏对方,或者说些什么逾越礼数的话,这倒让习惯了他口出狂言的贺总经理感到有些不适应。 季明礼自从来到Dreams之后,一向都是认真专注,勤恳敬业地做事,随叫随到,工作上挑不出任何疏漏,就连最开始被贺文彬搞魔鬼突袭,单独留下来接手很多基本不属于他工作范畴的新领域,季明礼也没有过一句怨言,更是没有主动开口要请过假。 经过昨晚之后,贺文彬突然才意识到一件事—— 除了工作以外,他对季明礼这个人,几乎一无所知。 若说刚开始是出于纯粹的抗拒和抵触,在岛国,他和季明礼也彻底和解畅谈过了。 贺文彬一直以来都是沉稳淡然又凌厉果断的行事风格,于公于私都是。既然基本可以确定季明礼的存在不会对他或是Dreams产生任何威胁,理论上,他就该对这个人稍微放下一些戒备和警惕了。 或许是季明礼超乎常理的滑雪技术,又或者是他身上有意无意散发出来的神秘莫测,让贺文彬一直以来有些耿耿于怀。 这是独属于强者之间,敏锐而微妙的吸引力——就好像他当初从满地散落的简历纸张中,一眼就锁定了属于季明礼的那一份。 贺文彬从很早以前开始就有种直觉——面前的年轻人身上,一定藏着什么秘密。 只是以前,他不感兴趣而已。 一直到季明礼的背影消失在玻璃门后,贺文彬的目光仍旧落在那个方向。 这还是头一次,他望向这个男人的目光里酝藏着的不是敌意,也不是防备,更像是一种深思熟虑的探究夹杂了些许困惑,在他深邃无波的眸光里转瞬即逝。 季明礼用最短的时间变装完毕,在三条街区开外的巷口上了一辆越野车。前来接应的并非戴影派来的联安局搭档,不过来人十分熟稔地对他行了个标准军礼,恭敬地道:“季长官,直升机已经在待命了。” “齐总统呢?”他一上车就戴上专用的通讯设备,开始整理随身会携带的小型武器。 对方驾驶着汽车,简要回道:“已经在停机坪旁的贵宾室等您了。” “知道了。” 季明礼非常熟练地检查手枪,并习惯性为防具做遮掩。他半张面容都遮在阴影里,仅露出一小截线条锋利的下颌,和削薄紧抿的唇。 冷酷沉肃中透着义不容辞的杀气。 和十分钟前还在贺文彬面前露出温和无害笑容、朝气蓬勃的季明礼,简直判若两人——是年仅25岁就能和戴影局长共同享有国防联合安全与机密信息搜查最高部署权限的顶尖特工,直属于大总统并被直接授予三星荣誉头衔指挥权,国际黑翎帽绝密骇客成员之一,拥有堪比计算一样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和万里挑一的格斗体术,以及不需要过多训练就百发百中的狙击天赋。 好像生来就是杀戮机器——是能彻底摆脱物理法则和生物束缚的奇迹。 他的骨血里融汇着这个国家最绝密的科研成果,在普通人的世界观中,或许用“怪物”这两个字来形容会更准确一点。 所以,季明礼才在雪山温泉中骗了贺文彬。 他不愿刻意隐瞒。 他只是没有办法对喜欢的人说出真相。 当天夜里9:30pm,圣罗德海岸,Dreams花园西餐厅。 不起眼的角落里,坐着两位大人物。女人一身漆黑纱裙,长发优雅妥帖地盘了个花髻,露出一张略染岁月霜华的脸庞——明明早已过了不惑之龄,却仍旧美得如藏遗珠,叫人目眩神晕。尤其她眉宇间那股令人俯首称臣的气场,让旁边不少小一辈的高层管理不敢抬首直视。 尤其是新调过来的餐厅负责人,头一次见到这位几乎从不露面、名字如雷贯耳的谷董事长,紧张得大气不敢呼——简直就是贺总经理的加强版,周身都撒发出一种碾压世间万物的冷硬气势,实在是太恐怖了…… 俩人就那样静默地坐了一会儿。周围基本无人敢靠近。 摇曳的烛火在海风吹得晃了几下,飘飘抖抖,与露天餐厅里静谧和谐的奏乐格格不入。 良久之后,坐在她对面的中年男人终于叹了口气,“都多少年了,你怎么还是这样……难道Dreams平时也是这样对待客人的吗?连杯茶都不肯给?” 谷卿显然对这套激将法不屑一顾。她怡然自得地半靠在软座中,讽刺道:“不给。Dreams怎么待客,还轮不到您评头论足。毕竟像您这种身份的贵人,我可招待不起。如果没别的事,还请劳驾屈尊降贵的齐大总统回家睡觉,别老杵在这儿,耽误了咱们正常营业。” 被直接明了地戳破了身份,男人倒也不生气,他压低嗓音回了句:“谷卿,我知道你恨我,也知道你忘不了她……我又何尝不是?我只不过想回来看看。没想到过去这么多年,这里竟然一点都没有变。就连海边那棵她当年最喜欢的蓝花楹,也还和原来一模一样。每年这个时候,都会盛开,真是好看。” 他嘴里明明说着赞叹的话,可声音中却透出比这浓墨般化不开的夜色还更寂寥的哀伤,最后随风一样消散在了波澜壮阔的浪潮中。 虽然上了年纪,却并不显得老气——相反的,他浑身上下沉淀着一种成熟男人独有的韵味,岁月的厚重与雕琢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格外醒目,骨子里沉淀着致命的杀伤力。可以想象得出,这男人年轻时候的容颜该有多么好看。 “住口!你不配在我面前提她,更不配玷污这里!”谷卿好像被戳了什么难以愈合的伤疤一样,毫无征兆地拔高了音量。 作为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商界王者,谷卿会在人前有这样的反应实属罕见——好像下一秒就要把面前的人挫骨扬灰一样,眸子里迸射出烈火一般赤裸裸的恨意。 她扬起下颌,冷眼扫向对方,仿佛要用目光将眼前的男人狠狠撕碎。 “就算所有人都怕你,我也不会怕。姓齐的,你听好了:只要我谷卿还没断气,你就别想再踏进Dreams大门一步!赶紧带上你的狗,从哪儿来滚哪儿去!” “谷卿,别那么固执。” “给我送客!”谷卿冷声下了逐客令,并不打算再给他开口的机会。 在这个权势滔天、手腕冷硬的男人面前,她不仅丝毫不落下风,甚至盛气凌人得有些恐怖。 距离二人不到五米的几个人噤若寒蝉,连头都不怎么敢抬,纷纷眼观鼻口观心,恨不得自己可以原地消失。尤其是齐总统那几个身手不凡的保镖,他们总觉得自己好像被迫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八卦—— 本来在参选季跑到洛城就已经违背了齐先生的一贯处事风格,还莫名其妙来到Dreams被人家董事长骂了个狗血淋头,也不知他俩过去有什么深仇大恨…… 女人的五官生得过分艳丽,盛怒之下不仅没有显得可怖,反倒是为她平添了几分人间烟火气息。她的余光不经意间略过旁边的西洋报时钟面,索性站起身来,将椅子一推,“我还有公务在身,恕不奉陪,你要再不自己滚蛋,我就要赶人了。” 那几名黑衣保镖见状立刻伏低上身,做出了准备攻击的姿态,却被齐先生挥手挡住。他叹了口气,无奈起身,恢复平静的神色却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落寞。 “有缘再会。希望下一次,你愿意听我解释。” 谷卿冷哼道:“不必了。猫哭耗子假慈悲的解释,你留到下去之后亲自当着她的面慢慢叙旧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