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柬山大会已过去三月余了,各大门派纷纷改组换届,恢复了正常活动。一代新人换旧人,亡者则变成了后堂的牌位,渐渐被人忘却。可想而知,填空补缺的过程也伴随着混乱和门内派系间的角力,耗费许多精力,寻仇敌人凌霄派的活动只能短暂停歇。 玉溪城在砾岩山脉北侧,与柬山相隔千里。此城地处交通要道,往来江湖人士众多,街道也很是热闹。尤其中街是商业繁华的所在,临近中午,许多人来这里觅食。 街角无人的小巷,晚音拿出小铜镜整理了一下妆容。镜子中的佳人梳螺型夫人发髻,唇红齿白,楚楚动人,眼神中带着淡淡的忧郁。她觉得嘴唇有点过红,拿出手帕稍稍擦掉一些。又收起镜子整理衣衫。她穿着一身藕色水纱连身裙,腰系暗白丝绦,并未多戴首饰,只双耳各一枚珍珠耳坠,衬的耳垂小巧玲珑。她对今天的装扮十分满意,美而自知,说的就是她这样的姑娘。 “好了没有,你们娘们动作就是慢”一个络腮胡子的男子从巷尾走来,不住埋怨道。 晚音挖了他一眼:“你懂个屁,你钓鱼鱼饵还得捏好看点呢,老娘收拾妥当点怎么了” 她长得美,翻白眼也美,骂人也美,看的络腮胡子心中荡漾,禁不住贴到她身上:“让我香香” “滚,你去跟屠二说,我马上出去。” 络腮胡子名叫郑好,闻言也不着急,反而抱住晚音,使劲闻了闻她身上的香味,又赖呼呼的在她的后脖颈亲了一大口:“今晚上我那,让屠二去死。” “哎呀好了,你快走吧”晚音使劲挣脱开他,整了整被扯坏的衣领——这衣领的角度是她精心设计过的,乍一看是个保守妇人,实际上多露出了一点后背,与雪白的脖颈连成一线,十分引人遐想。 郑好恋恋不舍的走了。晚音也摆好表情,拿起准备好的糖人走出小巷,向那个盯了几天的目标走去。 被看上的男子样貌十分俊秀。天气明明很热,却穿着水貂皮袄,浅棕色的水貂皮衬的脸色更白。双手十个指头戴了十一个戒指,最便宜那个也是红宝石镶金的。他头戴金钗,两只耳朵各有三枚金坠。也就是玉溪三教九流见多识广,什么怪人都有,他倒也没有引起太多注意。 晚音款款走过他身旁,不经意撞到他,手中的糖人沾到他的皮袄,留下一个又粘又丑的糖印:“啊,抱歉,这位公子。” 那人闻言也停下脚步:“不碍的”,说着又要继续前行。居然没有多看晚音的脸一眼。 晚音心中大震,从来没人敢这样无视她。她心中羞恼,面上却一点没表现出来:“公子,这皮袄颇为昂贵,奴家心里过意不去……不知清洗一次需要多少银子,还是让奴家依价赔偿为好。”她一边说话一边碾动手指,暗中放出软筋散。 那男人低下头,好像现在才仔细看清她的长相,表情一滞,呼吸都停了一下的样子:“这……区区一件破袄,怎么能让姑娘赔。倒是你,没有伤到吧” 晚音似乎有些探究的看他一眼,又赶快收回目光,接着便忍不住似的轻笑起来,引起一些路人的注目:“公子,有句话奴家不当问,但这天气炎热,为什么要穿皮袄呢?” 那人也没发现她转移了话题,露出一个不太好意思的表情:“我身体不好,十分怕冷,所以一年四季穿的都厚。” 二人愉快的交谈了一阵子,那男子正说道:“我家不在玉溪城,这次是来……是来……”话没说完,身子却是一软,忽然倒了下去。 晚音忙接住他,大声喊道:“相公,相公,你是怎么了啊!”声音里带着慌张,“谁来帮帮我,我的相公昏倒了”她音调哀切,引来一群路人围观。 “我懂,我看看!”人群中走出一个面方口阔大汉,正是屠二。他翻开那男子的眼皮:“看来是中暑了,你这妇人也是傻,这么热的天怎么让他穿大衣呢?” 晚音哭着说:“相公身体不好,一向是穿这么多的……这位大哥,我该怎么办啊” 屠二略一思索:“我家就在附近,把他抬到我家,我给他针灸,很快就好了。”又向人群招呼道:“来个人帮把手” 郑好立刻走出来:“我来!”又冲晚音说:“这位大姐别哭,晚上肯定让你把相公好好领回家。”说完快速向她露出一个yin笑。晚音一边拭泪一边道谢,心里早把郑好骂了十几遍。三个人接着便带着男子一同离开了,留下议论纷纷的人群:“你说她咋让她相公穿成这样就出来了” “可能他自个乐意吧,刚才俩人还在这笑呢” “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按郑好的说法,随便抬到个小巷子把财物抢了就得了。屠二强硬反对:“这一看就是大少爷,掐在手里才是个宝,你懂个屁!” 郑好抹抹鼻子,又是不服气又是恼恨的瞪了他一眼。 他们三个在玉溪城有临时的住处,离这里不算太远。那院子虽小却十分僻静,周围再无民居。因此不管干什么坏事外面都听不到。 回到家,郑好把男子往地上一扔,抹了抹汗:“你爷爷的,怎么又是老子背,不是说好一起抬嘛” “少说点废话,赶快把他身上值钱的找出来”晚音身体例行,已经快手快脚的把那男子的皮袄扒了下来。皮袄内有暗兜,她伸手进去,夹出来两张五百两的银票,喜上眉梢:“还真是个冤大头,这下发财了!” 郑好见状也赶快加入她,但眼看他身上没有别的口袋了,他便把这人的戒指全取了下来。只是小指那个玻璃种帝王绿的戒指似乎尺寸太小,牢牢卡住,怎么也撸不下来。 屠二站在一边擦汗,不耐烦道:“废那鸟事呢,砍了就完了” 郑好心想有理,当即一刀砍掉了这人的小指,把戒指从根上取了下来,玻璃种上沾满了那人的血迹,他随便用自己衣服擦了擦:“诶,你们说他多久能醒” “一般人半个时辰。他嘛……病怏怏的,得一个时辰吧。”晚音将银票收进怀里,满不在乎的说。 “我这上午还没吃饭,饿得很。晚音,你去买点饭。” 晚音还没说话,屠二忽然张口:“你们俩一块去。”他可不想晚音带着银票跑路。 郑好听他这般随意支使自己,立时就要发火,但看到屠二的脸心里总是有点发怵,又琢磨趁机也能卡晚音的油,最后的赢家还不是自己。当下也不说什么,拖着晚音出了门。 晚音烦他烦的要命,但老大说话也不能不从。两个人转了一圈,在街上买了烧鸡牛rou,千层大饼,又打了好多酒。郑好手一点也不老实,几次被她拍掉。两人回到家推开院门,意外的发现屠二和躺在地上的男子踪影全无。 郑好的第一反应是他带着人跑了,但钱还在晚音这,按理说不应该啊。他还没来得及再想,只觉得眼前一黑,身子不由自主的倒了下去,手中的酒坛子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郑好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和屠二晚音瘫在一处,又觉得四肢无力难以活动。这院子原有小石桌带四个石凳。郑好勉强抬起手揉了揉眼睛,发现先前昏迷的男子披着貂皮大衣坐在石桌上,一只脚踩着凳子,正在用小刀削他们买的苹果:“醒啦”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直到看见那人缺了的小指还在往外渗血才回到现实;连忙把晚音和屠二推醒:“老大,老大,醒醒!” 那二人迷迷糊糊的起身,看到男子,也是吃了一惊。屠二反应最快,并不细想发生了什么,拔刀就要进攻。但他才站起身便觉得天旋地转,跌跌撞撞后退几步又坐回原地。 男子对此毫无反应,咬了口苹果:“哪买的,真甜。” 晚音吓坏了:“……你到底是什么人!” 那人嚼着苹果,含糊不清的说:“我叫司徒空,不过大家都叫我白头鸮。” 虽是短短一句话,在场三人心中却如平地惊雷一般炸响。郑好感觉到自己裤腿湿了。晚音亦是抖如筛糠,哆哆嗦嗦的说:“你……你要干嘛,你要钱,还是要什么,我们全给你!”说着话眼泪竟不自觉流了下来。 司徒空把手中的苹果啃完随意扔到一边,弓下腰,双臂撑在膝盖上,兴致勃勃的看着他们。他灿烂的笑了笑,漏出一口白牙:“我要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