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从善如登,从恶如崩
屁股疼得有些发麻,林意实在有些害怕戒尺:“老师,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以后不会这样了,我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林意,我相信你现在说以后不敢,是发自内心的,至于以后还会不会发生这样的事,要等以后才知道。现在,我罚的是这次周测你犯的错。” 江漾要开口说话,也觉得两腮有些发酸,缓了一下才僵硬地开口:“过来,站好。” 林意听见这四个字,哭得有些绝望,她不敢哭得太大声,压抑着自己的情绪,肩膀控制不住地颤抖,抓着自己的裤子又挪回原来的地方。 “衣服。”江漾简短地提醒她。 林意把校服上衣撩起来,堆在腰间,屁股被打得又疼又热,暴露在空气中,感知到危险,竟然连着大腿内侧都有些颤抖。 通红的屁股露出来,江漾蹙了下眉。 啪—— 戒尺打下去,林意疼得瞬间收紧,甚至踮起脚尖挺直了身子,好一会儿不敢放松。 江漾知道她疼,也没有催她,一直等到她重新站好。 啪—— “啊……老师,我……”她想说自己疼,可是发现自己实在羞于启齿,说出“疼”这个字,左手就在身侧,几次想要伸手去挡,又被她咬牙忍住,她疼得站不直,稍稍侧了身子跟江漾求情。 “老师,我不敢了……” “站好。” 江漾不再多说什么,也丝毫没有动摇。 林意哭着站好,紧接着又挨了一下。 啪—— “啊……老师,老师,我不敢,不敢了……” 啪—— “啊……老师……” 江漾不说话,在她的哭求声里,连着打完十下。 她屁股最红的地方已经有些控制不住地颤抖,颜色深了很多,看上去又红又肿,像两块碰不得的肿rou。 “老师……老师,我不、不敢了……我错、 错了……” 林意不知道打完了,疼得还在小声哭,左手死死地握在身侧,肩膀跟着哭泣抽动。 江漾放下戒尺,没有再训斥她,只是安静地等她平缓好自己的情绪,又给她抽了两张纸巾递过去。 等林意情绪平复得差不多了,江漾才开口说话。 “把你其他几科作业翻开给我看看。” 林意吸吸鼻子,去翻自己的作业本,一本一本地摊在桌子上。 江漾拿过一旁的语文作业本,放到她其他几科作业旁边,两相对照,林意瞬间如芒刺在背,僵硬地站在原地,屁股上的热痛似乎蔓延到全身。 “其他几科作业写得都很认真,为什么只有语文是这样的?” 林意看着那几本作业,如同公开处刑一般,羞耻、悔恨的情绪瞬间上涌,她又痛又悔,恨不得回到两个月以前,她一定不会这样区别对待自己的作业。 江漾看着她留下两行眼泪,平和地开口:“林意,我想知道原因。” 林意没有说话,江漾拿过她的作业本,在她面前开始一本一本,一页一页地翻看。 “其他几门学科的作业都写得很认真,没有哪一页出现过和语文作业一样的情况,成绩上也一直都很稳定,我想知道为什么,你为什么会区别对待。” 她问得很平静,然而林意却感觉到自己心里海啸一般的翻涌, “老师……”她颤抖着小声开口,“我……知道错了……” “林意,我现在不是要听你认错,从一开始我就相信你是真的知道错了,我没有怀疑过这一点,我现在需要你告诉我,你这么做的原因。” 林意痛苦地闭上眼,她实在没有脸继续看着自己对照鲜明的作业本,也说不出话来。 江漾把话问到这一步,没有给她留任何余地,将她那些不太光彩,也不太坦荡的心思一一戳中了。 “我在问你话,为什么不说?” 林意张了张嘴,泣不成声:“老师……对不起……” 江漾看着她,顿了好一会儿,再开口声音也有点哑:“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江漾现在对她说的每一句话,林意都觉得像是割在她身上,刚刚挨打都没像现在这样让她疼得喘不过气来。 江漾问她为什么,她扪心自问以后,根本无法把真正的原因说出来。 她始终低着头哭,连对不起都说不出口。在这种难熬的僵持之中,林意越来越羞于站在她的对面。 “林意,说话。” 林意哭着摇头,有些失声:“对不起……” 江漾语气平和:“我不要你道歉,林意,我至今都没有觉得你对不起我什么。” 一言逼泪,林意甚至快要站不住,她看见一旁的戒尺,咬了咬牙拿了过来,双手递给江漾,脑袋深深地低着,垂在双臂之间,不敢看她。 “老师……对不起……您打我吧,我做错了,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江漾看着她痛苦的样子,艰难地咽下喉咙中的苦涩:“我不打你,我要你告诉我原因。” 林意说不出口,在江漾的逼问之下,她也认清自己在选择区别对待的那个当下,有多么的不堪。 “林意,告诉我,为什么要这样?” 她听出江漾语气里的颤抖和失望,再也忍不住。 “老师,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我不该觉得语文学得好就不好好写作业,也……也不该觉得您脾气好,和您的关系好,您不会……不会生气,也不会批评我,就……就……” 后面的话她仍然说不出口,但江漾已然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有些颤抖,吞咽了好几下,才将哽咽压下去,眼泪盈在眼眶里,她缓了很久,才保证自己的声音没有露出哭腔。 “因为我脾气好,因为和我关系好,”她话说得很慢,“因为觉得我不会批评你,所以你在这么多学科里,唯独糊弄你的语文作业,就连周测试卷出现的失误,你也连改都不认真改,是这样吗?” 林意没有说出口的那些话,江漾一字一句地给她补全了,这是她最后严防死守的真相,如今全部被江漾摊开在两人面前。 她仍然举着戒尺,肩头抖动:“老师,对……对不起……我以后不会了……” 江漾并没有给她留余地:“我问你是这样吗?” 林意哭着承认:“是……” 她再也无法遮掩,自己曾经对待作业、对待考试,还有对待江漾的态度,在她抽丝剥茧的追问之下一幕一幕地涌现,她终于明白,此时的自己,究竟有多么不堪。 两个人之间原本惺惺相惜的感情,似乎也被她辜负了。 在那一刻,林意也第一次体会到,辜负他人,是最让人无法释怀的一件事情。 江漾一直没有说话,林意也不敢抬头,可是她能看到,江漾转身走了,她离开了办公室,轻轻关上门,办公室里只剩下她自己,在狼狈地举着戒尺。 她无声地哭出来,可是不管她流多少眼泪,她再也回不到两个月以前,也没有机会重新来过,她没有办法让江漾现在重新相信她。 而江漾,也已经不愿意再对她说什么了。 她曾经向往的一个人,短暂地拥有过的一段纯洁的亦师亦友的感情,在这一刻彻底化为乌有了。 她甚至痛恨起此刻的自己,她也不配和江漾站在一起。 林意垂下手,哭得胸口哽咽酸痛,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她顾不上自己身后的狼狈,无力地蹲在地上,抱着戒尺无声地哭着,嘴上还在反复地说着“对不起”。 她抱着自己,哭得有些累了,只剩下眼泪在不停地流,刚要起身的时候,听到开门声。 林意寻声抬头,江漾竟然回来了。 她猛然站起来,迟钝地抓着自己的校服底边,愣愣地看着她。 哭得太久,她有些看不清楚,总觉得江漾的眼眶似乎也是红的。 江漾走过去,看了她一会儿,才平静地开口:“林意,我的确,对你,和对别人不一样,对你的希望也和别人不太一样。我自问做到了一视同仁,但也很难不喜欢像你这样的孩子。” 林意呆呆地看着她,听出她声音的沙哑。 “你十五岁了,我觉得,你应该明白,你要学的,不仅仅是知识,也不在于,你每一次考试都考了多少分,不必对分数和排名锱铢必较。” “而我要做的,也不仅仅只是教书,我在决定要做老师那一日起,就始终提醒自己,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我并不贪婪,要你们永远都做至纯至善的人,但在有余力,可选择的时候,我希望,你们能坚定地选择善的那一面。” “林意,你背过那么多诗文,难道不懂这些道理吗?” “糊弄语文作业是一回事,因为人情的亲疏就区别对待作业,是另外一回事。这不是你和朋友交往,关系好,你可以给两颗糖,关系一般你只给一颗糖。学习是你要对自己负责的一件事情,难道这个道理,还需要我用这样的方式再教你吗?” 从善如登,从恶如崩。 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毁于随。 这些道理,林意当然都懂。 然而在她可以选择的时候,她选择了善的背面。 “林意,有句话,我不知道你听没听过。现在的你,是你在过去选择的结果。你告诉我,你当初因为我脾气好,又和我走得近,就决定看人下菜碟的时候,你就丝毫没有想过,你这种行为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吗?” “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 江漾重新说出这句诗,林意明显有些愣怔,她没想到,江漾竟然还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