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玲珑剔透
和终离雪约定之地离位于城西的一家茶馆，离潭山城的西玄门不远，因为西玄门不是潭山城的主城门，所以茶馆生意也比较惨淡，薛不忘和潘世嵘进门时只有几桌客。 二人挑了个二楼靠窗的角落坐下。趁着潘世嵘摘斗笠的功夫，茶馆小二走了过来，询问道：“二位爷喝些什么？”他一边说一边用布将桌子抹了抹。 “明前龙井。” “素茶。” 潘世嵘和薛不忘同时开口，说的东西却大相径庭。二人说完都怔了怔，相视一眼，均沉默了。 小二也愣住了：“那是要两壶？” 薛不忘率先开口道：“一壶。呃，就要素茶。” 小二瞧潘世嵘没再发话，便应了薛不忘，把用来擦桌的搭在肩上后离开了。 小二消失在楼梯处，薛不忘扭头问潘世嵘道：“你的伤怎么样？” 潘世嵘回道：“没什么大碍。其实我喝什么都可以，少庄主何必迁就我。” “没有的事。我没有喝过素茶，今天就当尝尝新鲜。” 潘世嵘道：“素茶不是什么名贵好茶，说白了就是其他茶的碎，混在一起做成的茶饼。价钱便宜，味道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我是无所谓，平时出门在外习惯了，什么粗茶劣茶都喝的下去。就怕少庄主你喝不惯。” 薛不忘笑道：“我也不是那种挑剔之人。茶而已，没什么，有个味就行了。” 潘世嵘闻言朝薛不忘笑了笑，越发觉得他为人随和，但举手投足之间却也不乏名门公子的阔气。像是昨夜随手就赏了那妓院老鸨十两银子，而今日在饮茶，上来就想点一壶明前龙井。哪怕是最下等的龙井，一壶也要半吊钱左右，更不用说极品的明前龙井了。要知道，潘世嵘点的素茶最贵一壶也不过十几文钱。 潘世嵘以往只在镖局喝过一次雨前龙井，茶是潘得胜的收藏，因其旧友来访才沏上那么一壶用来招待。潘世嵘有幸分得一杯，他听旁人大赞龙井清醇味香，但当自己真正喝下去，却只觉得寡淡，甚至还不如潘峥峥喜欢的寿眉。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就瞧小二掂着茶壶，拿着两个白瓷杯上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人。潘世嵘见此人头戴斗笠，身形与终离雪相似，便把他错认成了前来汇合的终离雪。直到那人在另一桌坐下，摘下斗笠，露出的一张可爱的圆脸和一对俏皮的小酒窝，潘世嵘才意识到自己认错了人。 原来是位的姑娘。潘世嵘不禁在心中道：生的这么粉嫩娇俏，也难怪她要戴斗笠了，要不然只怕是个人都能一眼看穿她是女扮男装。 “小二，来壶霍山黄。”那名姑娘吩咐小二。 潘世嵘听她说话声音细细尖尖的，更加确定了此人是在女扮男装。 小二面露难色，回道：“大爷，霍山黄是贡茶，我们这种小店没有的。” 少女的眼珠滴溜溜一转，打量小二一番，说道：“没有？可我一般都喝霍山黄啊……那，你们店有没有和霍山黄差不多的茶？” “我们这儿最贵的茶是白山清露，您尝尝？虽不比霍山黄，但小的保证别有一番滋味。” 少女咯咯地笑了起来，她一笑，那双本就水灵的杏眼愈发楚楚可人。她道：“行吧。给我来一壶。” 点完茶，少女伸了个懒腰望向窗外，心情颇为不错。余光一瞥，少女瞅见了坐在窗边的薛不忘，见他白衣翩翩，相貌英俊，气质超尘拔俗，自知他绝非寻常人等，心中不免对薛不忘多出几分好感。 忽然街上一阵吵杂，原来是打东边来了一队人马，气势汹汹地朝茶馆走来。潘世嵘见状大惊，当即想去带斗笠，三十六计走为上策，然而被薛不忘拦住了。薛不忘轻轻地朝潘世嵘摇头道：“别慌，他们不是魔教的人，我们静观其变。” 终于，那队人冲进了茶馆，直上二楼。领头的黑衣男子怒发冲冠，两只眼睛瞪如铜铃，他站在楼梯处，用目光恶狠狠扫过二楼的每一个人。 来者不善，潘世嵘紧紧抓住鄢陵刀。他看黑衣男子朝自己的走了两步，以为自己被认了出来，就在他要拔刀和黑衣男子兵戎相见之时，那然却冷不丁大喊了声：“大小姐！” 不只是潘世嵘，茶馆二楼的所有客人都顿住了，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潘世嵘撇了一眼薛不忘，看他双手不动声色地从桌上移到了桌下，想必是已做好防范。 那名点霍山黄的少女此时此刻又戴上了斗笠，她起身欲走，被黑衣男子挡住。黑衣男子道：“大小姐，玩够了吧？该回府了。” 少女看了眼黑衣男子，并没有理他，绕开男子闷着头继续往前走，结果被男子一把拉住了手臂。 “大小姐。”黑衣男子劝道：“大人和夫人都很担心你。” 少女挣扎道：“放手！” “只要大小姐答应跟我回去，我立马松手。” 原来是世家小姐离家出走的戏码。发现事情和自己无关，潘世嵘松了口气，默默地将视线重新移到窗外，手中的茶变得也有味了。 “放手！我不认识你！”少女想掰开男子的手指，奈何力气太小，掰了半天是纹丝未动。 突然，黑衣男子眼前冷光一闪，惹得他下意识向后闪躲，也松开了抓着少女的手。“叮”的一声，一枚铁镖钉在男子身后的墙上。 少女本用力和黑衣男子拉扯着，男子陡然松手，少女没有防备，摔坐在地。她哎哟一声，觉得骨头都震麻了。 薛不忘冷声对黑衣男子道：“这位兄台，有什么事好好事说就是，大可不必和一个姑娘家动手动脚的。” 听到薛不忘为自己说话，地上的少女一溜烟地站起来，跑到薛不忘的身后。有薛不忘撑腰，她明显有底气了许多，气鼓鼓瞪着黑衣男子。 黑衣男子皱眉，无奈道：“大小姐，你跟我回去吧。别再闹了。” 薛不忘侧头看着躲在自己身后，只露出一个脑袋的少女，问道：“你认识他么？” 少女先是点头，后又摇了摇头。 “既然不认识，那就报官吧。”薛不忘对潘世嵘道：“世嵘兄，麻烦你跑一趟官府。” “哎！！等等！”听到要报官，少女慌了神，连忙道：“不用报官！我，我……”她支吾了半天，然而怎么也说不出下半句，又见薛不忘一直目不转睛盯着自己，少女羞红了脸，干脆一屁坐在了薛不忘身旁的椅子上，低着头不讲话。 向来调皮的自家小姐被薛不忘三言两语制的服服帖帖，黑衣男子不由笑了两声，上前抱拳道：“在下付淳，乃荆州太守府侍卫长，不知阁下是？” 薛不忘道：“惜秋山庄，薛不忘。” 付淳恍然大悟：“原来是惜秋山庄的少庄主，怪不得一表人才。久仰大名。” 听到惜秋山庄，少女看薛不忘的眼睛亮了亮，眼神中多出几丝崇拜。 “付先生过赞了。不过既然你是太守府的侍卫长，那这位姑娘莫非是……” “不错，正是太守的千金。”付淳望向少女，复道：“大小姐，夫人说了，只要你肯老老实实回去，你离家出走这件事她就不会告诉太守大人。” 少女撇撇嘴，辩解道：“我没有离家出走！我出来……我出来喝茶的嘛，都是你们太大惊小怪了。真扫兴！” 付淳不愿和少女理论，他顺着少女，连声附和道：“是是是，大小姐教训的是。我们现在可以回去了吗？” “慢着！我是出来喝茶的，不喝到茶我是不会走的！”少女赌气地挪开视线，故意不看付淳。 付淳无奈地摇了摇头，走到一张空桌旁坐下，对少女道：“就一壶，喝完我们就走。” 茶馆小二掂着茶壶“噔噔噔”跑上二楼，他看着多出来的几桌客人和墙上钉着的铁镖，虽心生疑惑，但还是热情地招呼付淳道：“几位大爷，你们都喝点什么？” 付淳一摆手，说了声不必了，目光死死盯着坐在薛不忘身旁的少女。 少女气鼓鼓的撅起嘴巴，吩咐小二道：“喂！小二！把茶放到这桌来，我要在这儿喝。” 茶被送到了潘世嵘和薛不忘的桌上。 气氛是rou眼可见的尴尬。薛不忘笑而不语，潘世嵘只顾低头一个劲的倒茶喝茶，眼睛时不时地瞟向窗外，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少女左看看右看看，瞧没人搭理自己，就主动开口对薛不忘道：“不忘哥哥，我叫解玲珑，你就唤我珑儿吧。”解玲珑说到这头微微一歪，调皮地问道：“不忘哥哥，你此番是来潭山城游玩？” 薛不忘没说话，解玲珑便当他默认了，又问道：“那你怎么只带了一个仆人呀？” 解玲珑说话的时候潘世嵘口中刚巧还有半口茶，听她这样问，潘世嵘当即被呛住，连咳了好几声才止住。 薛不忘看了潘世嵘一眼，对解玲珑：“他不是我的仆人，他叫潘世嵘，是我的朋友。” “朋友？”解玲珑愕然。她瞅潘世嵘一身粗布麻衣，皮肤微黑相貌平平，双手厚实粗糙，就以为潘世嵘是薛不忘带的仆人，先前她还在心里称赞过薛不忘，觉得他待人亲切，愿意和下人同一桌饮茶。然而解玲珑万万没想到，这个“下人”居然会是薛不忘的朋友。 解玲珑的目光让潘世嵘倍感压力，他有些尴尬地朝解玲珑问好：“解姑娘。” 解玲珑眨巴眨巴眼睛，弯起嘴角，露出两个甜甜的小酒窝：“潘大哥，别解姑娘啦！你也叫我珑儿吧。”她给自己续了杯茶，可刚抿一口就变了脸色，她赶忙转身将茶吐掉。“这茶怎么突然变得这么难喝？”解玲珑从怀中掏出块帕子沾去唇边残余的茶汁，但口中苦涩却迟迟无法散去，这使得她眉头蹙成一团。 薛不忘看了看眼解玲珑杯中的茶：“你倒错茶了。”说着将另一壶茶拎到解玲珑面前，“这才是白山清露。” “那我刚才喝的是什么？” “素茶。” 薛不忘话音刚落，潘世嵘突然忽地一下站了起来，眼睛直直地望向窗外。薛不忘看见他这般，也急忙向茶馆楼下看去，但见一青衣少年在茶馆门前来回渡步，几次想抬脚迈进茶馆，可又都退缩了。 是终离雪，他终于来了。 察觉到身旁两人的异样，解玲珑甚是不解，还以为是窗外有什么热闹可看。她放下茶杯，也探出头去，好奇地问道：“不忘哥哥，那些是你们惜秋山庄的人么？” 薛不忘听罢沿着解玲珑的视线望去，发现确有另一行人由东向西朝茶馆走来，离终离雪越来越近，而领头的人正是左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