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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件

    烛火下,少女正挥毫蘸墨。

    借光看去,纸上跃然的字不是传统的文雅娟秀的簪花小楷。反倒如行云流水般,浓淡相融,别有几分云烟缥缈的味道。

    她认真地在发黄的信纸上写下近日发生的有趣事情。

    但方灵儿不知晓这边的人是如何写信的,是否和她认知的一样。所以一直以来她都是用自己的口吻去同少年分享见闻趣事,往往是想到哪就写到哪。

    比如,现在落笔的这封——

    十一,今日龙岭镇下雪啦!

    不知道你那边下雪了没?我以前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雪,一出门,半截腿都能陷进雪里!走起路来有些困难,但也很有趣!!

    我和林寒月玩了一上午雪,还堆了个超级超级大的雪人,可惜十一看不到……不过没关系,我画在另一页纸上啦,要记得看哦!

    嗯……不过等寄到要半月后了吧?今日是一月初九,我不清楚往常是不是都这个时段下雪,十一应该知道吧?下次回信的时候告诉我呀。

    说起来,为什么十一的回信每次都只写那么一点,下次可以多写点吗?我也想知道你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啊,但是如果是没时间的话就算了,我可以理解的。

    你最近的情况怎么样?没有受伤吧?如果受伤了要好好处理哦,即使是一点点小伤口也要重视的!不可以同以前一样无视!要是变本加厉了那就糟糕了。

    还有……十一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们好久好久没见了,我好想你呀(T▽T)

    啊呀,顺手又画上去了!之前你来信问我那些奇怪的标记是什么意思,是表情啦,外边的两个半圈是脸,中间是嘴巴,两侧是流泪的眼睛。

    你现在再回过去看看,我刚刚画的那个,是哭哭的意思哦,是不是很形象?

    还有还有,云姨说她也很想你,要你好好照顾自己。前些日子,云姨带我去道观里求了平安福,我附在信里了。虽然我不太相信这些啦,但是求个心安,十一还是带上吧。

    她又洋洋洒洒地写了些有的没的。

    不比现代一张纸,一只水笔,就差不多能搞定。现在这样用毛笔蘸墨写,往往要写个三四张黄纸才能把她想说的话写完。

    眼看几乎又填满了整张信纸,快写不下了,方灵儿便停了笔,匆匆结了个尾。

    她将信纸晾在一旁,待墨迹干透后,再小心翼翼地折好,塞入信封内,连同她的佳作以及提到的护身符。

    最后好好的封了口,置于桌上,等待明日去驿站寄出。

    *

    西蜀边域正下着连绵不绝的阴雨,看着不大,细细密密的好似美人落泪,砸在脸上轻柔柔的,却是透骨的寒。

    那丝丝湿气混着凛冬寒意,沿着毛孔钻入骨髓。让一众正值壮年的将士们也捱不住地围坐帐内,紧挨着烤火闲聊,以烈酒驱寒。

    “这他娘的,自从来这破地后,老子就没见过太阳。”其中一大汉抱怨,饮了口烈酒。

    “是说,这雨也一直不停,每次回床上,那被都感觉湿潮湿潮的,捂都捂不暖,晚上睡觉跟盖着冰块似的。”

    许是有了话题,剩下的人一个接一个参与进去,你一嘴我一嘴地抱怨起天气。

    “诶,吴大胆,哪个是吴大胆?”外头突然钻进了个脑袋,扬着手里的信冲里头喊。

    是信使。

    “我我我!!!”

    被喊到名字的男人激动地站起来,离开了烤火圈,大跨步到信使边接过信件。

    这时他也不在意自己离火炉坐得近还是坐得远了,将信件交给帐内读过点书的同僚,求他帮忙翻读一下。

    “有我的信吗?”“还有其他信吗?”

    剩下的人七嘴八舌地围过去,期冀地讨要信件。

    许拓巡视营地时,正巧碰见了被团团包围的信使。

    那人一见他就认了出来,喊道:“哎,许军师,有沈头的信!”

    许拓:……

    就逮着他嚯嚯是吧?

    这名活泼的小信使是新来的,年纪和沈十一差不多大,为人热情开朗,和谁都关系不错。

    他顺手接过信件,道了声:“有劳。”

    许拓只好暂缓了夜间巡视,改变了路线,转身去沈统领的军帐内。

    少年正抱着臂,盘坐于木案前休神养息。

    听见掀帘的动静,只略蹙了下眉心,眼都未睁,他早从气息步伐的频率判断出了来人。

    “沈统领,来信了。”许拓从怀中掏出信件扬了扬,轻置于案上。

    沈十一小幅度点了点头颅,示意自己知晓了。

    许拓十分有自知之明地告退,虽然不知道沈统领是怎么做到独自阅信的,但,许是单纯的不想让别人看也说不准。

    毕竟第一次来信时,是由他帮沈十一读的,那女子的一手字倒是写的不错,独具一格。

    就是、就是里面的话未免太……太直白了点。

    总体来说,现在的民风还是偏淳朴含蓄的,所以写信时多暗示,多婉转。

    可,当时的那封信却并不是这样,他甚至都不太好意思读出来,有种窥视了沈统领小秘密的感觉。

    最后还是顶着少年的压力,结结巴巴地磕绊着读完了信。

    大概沈统领也不太好意思,之后便再没找他帮读信件了。

    在许拓离去后,沈十一才睁眼。

    少年摩挲了下信,摇曳的烛火落在他脸上,似柔和了他的眸色,一时间看起来温和极了。

    他随后拆开信件,将信纸平铺于案前。

    “读吧。”沈十一突兀地说了句,下着命令。

    4086只好不情不愿地帮沈十一转述信件内容。

    沈十一见过许拓帮别人读来信,通常人家都是找先生代笔的,经由转笔后,那纸上的话就会文绉绉起来,少了几分味道。

    但,方灵儿的信很好理解,不似其他来信那般婉转,她的话直白且热烈,读着有一种仿佛她就在自己身边碎碎念的感觉。

    他便不想让其他人看到了。

    好在他随身带着4086,让它替自己口述信件,亦方便得很。

    沈十一喜欢夫人同自己分享在那边的趣事。

    他的控制欲一向很强,简直是想将方灵儿整个人剖析开来般,了解所有与她相关的事情。

    可行军打仗实在是不方便带她过来,这导致他夜里总易胡思乱想她那边的情况。

    少年十分没有安全感,即使他留了人监视着方灵儿的一举一动,保证她跑不出龙岭镇,他也不放心。

    但,她这半月一封的信在某种程度上极大缓解了他的焦虑,他可以知道她最近做了哪些事。

    而……少女的思念亦十分直白,经常写下类似于想你啦之类的话,安抚下了他躁动不安的情绪。

    面无表情的冷酷机器人·4086·一本正经,用着最平淡的语气读着来信:“十一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们好久好久没见了,我好想你呀。”

    平直的无起伏声线听着有几分生无可恋的样子。

    沈十一却不在意它用什么语气,只关注于末尾的那句话,眉眼间染上点点笑意,夫人果然又写想他了……

    仿佛被肯定了似的,心里塞入了刚出炉的热乎糕点,在这湿冷的西蜀里驱散了寒气,既甜蜜又暖绒。

    可刚翘起的唇角又迅速垮了下去,少年垂下纤长柔软的睫,于眼下打下一片碎影,神情有几分落寞。

    他亦十分想念夫人。

    没了趁手的香软抱枕,他的睡眠质量可谓是直线下降。

    且还不说,十七来岁的少年,正是性欲浓烈旺盛的时候。每每一思起她,来了感觉也只能自己动手,于脑海中jianyin少女,靠着虚无的想象发泄出来。

    好在临行前,许拓旁敲侧击过他,暗示他带上一俩件夫人的贴身衣物。

    他那时甚至没反应过来,直到某日……咳咳,有那么件带着少女馨香的贴身物品,的确更能缓解思欲。

    4086:没了。

    读完信的4086自觉关机,陷入半休眠的待机状态。

    沈十一笑着展开那副不大的只折了两折的画,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绘画风格,跟他往常所见到的水墨画大不一样,线条圆润流畅,十分……可爱?

    画作分了四格,按顺序看,应该是,她同林寒月堆雪人的过程,左侧包裹的圆滚滚的小人一看就是夫人,正吃力推着雪球.而另一侧马尾高束的小人显然是林寒月,推的雪球要小上许多。

    下一格,两人组合了雪球,雪人的雏形便出来了。

    接着一侧被夫人插上了树枝,代表夫人的小人震惊地看向另一边——是林寒月插上了她的配刀,雪人软萌的画风突变。

    最后一格,将错就错的两人把原本可爱的雪人打造成了飒爽的刀客,披着黑披风,头戴一顶草帽,抱着刀冷冷地看着前方。

    少年阅完,将信纸捋平,郑重地收入木盒中,里处层层叠叠了许多纸,是方灵儿以前寄来的信件,他都好好地收在里头。

    营长外,短促的响了两声鼓,是到了休息的时段了。这声响之后,士兵需皆数回帐,若无要事,不可在外随意走动。

    沈十一整理的动作顿了顿,太晚了,看来得明日再找许拓代笔了。

    收理完信纸,沈十一又转眼看向那只小小的红色护身符,中央绣着道家的葫芦图案,下侧绣着一行小字,是道观的名字。

    许是被她揣了一段时间,少年举起护身符置于鼻尖处轻嗅,有夫人身上的气味,还裹了层淡淡的书信纸墨香。

    他几乎能想象到当时的场景,少女半撑在桌上,咬着笔尾边想边写着来信。

    方才的信纸上沾了点红腊,她应是在某日的夜中写的,许和今天的夜一样深。

    夫人还非常怕冷,所以屋内一定熏了火炉,烧得旺盛。写信时,空着的另一只手可能正揣着暖手的小炉烤着。

    于护身符处蔓出来的清淡香气,突然间变得幽兰勾人了起来,沈十一舔了舔下唇,思绪跑偏。

    只要紧闭门窗,烧了火炉的屋内便不会太冷,她也许只穿了件单薄的里衣在写信。

    贴身的衣物会勾勒包裹出她姣好的身陷,勒出那截香软的腰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