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水里探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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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师很惊异地发现,无论他的速度有多快,廉贞都能跟上。他的存在感极低,要不是怀里抱了个各方面都很显眼的秦昭,很容易就被忽略掉了。 一张普普通通的路人脸,丢在人堆里就找不到了。 新上任的禁军统领白烨急得满头大汗,差点没把整个京城都翻过来。兰陵更是又急又悔,生怕秦昭出了什么事。 好在只是虚惊一场。 等等,衣服怎么换了?兰陵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刚掀开了一点领口,就露出桃花瓣似的新鲜吻痕,她吓得连忙拉上。 呜呜,阿昭我对不起你,都怪我不好,害你又被人欺负。 兰陵面上挤出笑容,心里哀哀直叫。 转天就把最心爱的狸奴生的一窝小猫崽里最漂亮最可爱的一只,送给了秦昭。 小猫咪通体纯白,仿佛一团毛绒绒的雪球,一双金蓝异色的瞳孔,灵动异常。走动时静悄悄的,堪比无声无息的廉贞。 秦昭左右望望,感觉自己养了一猫一狗。 小猫咪有个新名字,叫做“宵飞练”,她轻盈地跳上桌案,软绵绵的猫爪踩着钦天监夜以继日熬出来的新历法,撒娇地“喵”了一声。 主殿里鸦雀无声,士子们不管听没听到什么动静,都一律假装没听到。他们或苦思冥想,或奋笔疾书,或抓耳挠腮,或汗流浃背,手上的笔仿佛有千金之重,系着他们的身家性命和一生荣辱。 侧殿的秦昭坐在珠帘后,瞥了一眼小猫咪,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红莲看得莞尔,小猫咪却不给面子,傲娇地一甩尾巴,跳了下去。她大摇大摆地走进了一帘之隔的主殿,附近的女官们拦了个空,秦昭坐得久了,正好起身走走。 珍珠垂帘轻轻晃动,互相敲击,发出了清脆的声响。他今天穿了正装,腰间悬挂着一组象征身份的玉佩,九件玉饰之间还坠以细细的玛瑙流苏,长长的一直垂到小腿。无论他走得多小心,还是会发出环佩叮当的声音。 这声音细碎清灵,仿佛雨落玉盘,雨打芭蕉,宣政殿的安静里立时多出了一份看不见摸不着的紧张焦灼。 “嘶拉”一声,有一位心态不稳的士子不慎扯坏了卷子,他抖抖索索地铺开一份新纸,右手抖如筛糠,又在新纸上滴下了一团大大的墨迹。 他慌里慌张地把纸揉作一团,急得快要哭出来了。 好不容易过五关斩六将闯到殿试,要是折在这里,回去会被全家一起嘲笑的。 两张新纸递到了他泛泪的眼前。 谢景呆呆地抬头,连呼吸都忘了。 翌日风轻云淡,阳光和暖。 天子设宴于上林苑,庆贺新科进士们。众人满面春风地觥筹交错、吟诗作赋,一甲的三位按惯例离席去折花送与天子。 三人走在烂漫的春光中,一路上分花拂柳,言笑晏晏。 状元王孟,胸有成竹地折了一支耀眼的红色牡丹,花形硕大,层层叠叠,香气扑鼻,艳压群芳。 榜眼萧云溪,见状元选了牡丹,微微一笑折下了一朵雪白的芍药。 时人甚爱牡丹,推崇它为“花中之冠”,他们不知天子的喜好,就选择了最保险最受欢迎的两种,而且一红一白,颜色特别纯正。 谢景左看看,右看看,每朵花都很美,每个颜色都好看,但状元和榜眼都选好了,他不可能和他们雷同,一时有些踌躇。 那两人先行回去,谢景东张西望,忽然在琼玉湖上看到了一片碧绿。因为恩科开得仓促,紧赶慢赶,还是过了拖到了五月,湖面上莲叶田田,挨挨挤挤。 一支急性子的青莲从茂盛的荷叶间钻出来,还只是个花骨朵,亭亭玉立,不同流俗。 谢景的心扑通扑通乱跳,立即划了小船去湖心,摘到青莲的一瞬间,笑容灿烂得像个得了宝贝玩意儿的孩子。他急匆匆地往岸边划去,船桨拨起高高的水花,打湿了他的衣角。 等他气喘吁吁地赶回席上,跑得满头大汗,衣服也湿了一大块。赵衍大笑:“探花探花,是去水里探花的么?” 谢景窘得满脸通红,呐呐地献上了那支还带着露珠的莲花。 “还真是水里探花!” “这时节竟然有莲花了么?” 众人议论纷纷,啧啧称奇。 一红一白一青,牡丹芍药莲花,论美丽自然不分上下,红牡丹富丽堂皇,白芍药清新淡雅,但是秦昭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那支含苞待放的青莲。 美丽的花朵到处都是,高贵的品格举世难寻。 “这支青莲,朕很喜欢。” 谢景听了这话,莫名地脸更红了。 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他都没有再见到天子。七品的官职不必上朝,翰林院工作繁忙,每日与笔墨纸砚打交道,埋头于故简残堆。 有时听同僚们抱怨:“翰林院本来是最清闲的,自从陛下继位后,一日比一日忙,每天睡觉的时候手都是酸的。” “嗐,别提了,连钦天监都忙得跟狗一样。陛下说要他们算出下一次天狗食日的时间,好友算得头都快秃了。” “你们啊,身在福中不知福,我族叔是工部的,忙得脚不沾地,连吃饭都是站着吃的。” “说起工部,那什么图书馆好像快建成了,你们要不要去看看?” “这当然得去,里面还有我编的书呢……” 隆兴四年的冬至,兰陵图书馆正式对外开放。任何人都可以到这里免费看书抄书,如果要借走的话只需交付十个铜板作为押金办一张借书牌,留下姓名籍贯住址就可。 十个铜板,哪怕是再穷的家庭,也是挤得出来的,而且就算天天赖在图书馆,只要不把书弄坏了,藏书守也不会管你的。 无数百姓蜂拥而来,简直快把门槛踏破了。谢景看得瞠目结舌,世家出身的他不太能理解寒门学子的疯狂,默默地避开人群走向了三楼的竹简区。 纸张问世之后,竹简的没落已经的注定的事,所以三楼的人很少。谢景穿梭在一排排高高的书架间,闻着熟悉的墨香,露出轻松的微笑。 忽而听到了一道清凌如玉的声音。 “飞练,下来。” 他的心脏不听话地乱跳起来,忙不迭地转过拐角。 两年多不见,少年天子褪去了那一点稚气,身形挺拔修长,形貌越发昳丽,龙章凤姿,雍容高贵。 猫咪蹲在书架顶上,无辜地甩甩尾巴。 谢景张了张嘴,手足无措。 “主上!”一位佩刀的夜枭卫匆匆而来,如风般掠过他身侧,“宁王回京了!” “宁王……”天子转过身,意味不明地说道,“我等他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