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声东击西
师淮救人心切,路上不敢耽搁,不出半个时辰便到了前方一个名为双河的小镇,他先将商子洛安置在客栈里,然后来到街上向路人一番打听,得知镇上有一位姓宁的郎中,医术颇为精湛,家就住在双河镇西南的一家当铺对面。 师淮依路人所言寻至宁郎中家,请他前往客栈为商子洛诊治,宁郎中为人忠厚爽快,得知商子洛的病情后二话不说便跟师淮一起来到客栈。 此时商子洛躺在客房里,面色依然潮红,四肢麻木不听使唤。宁郎中为商子洛诊了诊脉,又仔细查看了他的伤势,确认他中的是附子毒,这毒虽然致命,不过好在此刻商子洛身上的毒素已经被清除了大半,宁郎中给商子洛开出一付药方,让师淮按照方子抓药,熬成药汤喂商子洛服下,调理几日便可无碍。 得知商子洛没有生命危险,师淮心中那颗悬在半空的大石才总算是落了地。 送走了宁郎中后,师淮拿着药方来到镇上的药铺,谁知掌柜一看药方,眉头却皱了起来,原来双河镇穷乡僻壤,药铺里的药材储备也并不充足,宁郎中所列出来的药材之中,其他的多多少少都有一些,却唯独缺了一味钩藤。 师淮怕耽误商子洛病情,于是让掌柜先把其他几味药材凑齐给他,其他的他再自行想办法。如此这般忙碌了一整天,回到客栈时天色已晚,师淮先用手头上的这些药材熬成汤药,喂商子洛服下。 商子洛服下汤药,脸上潮红开始渐渐消退,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他本身就比较畏寒,此刻更是怕冷,师淮便向掌柜多要了一床被褥,将他的身体裹得严严实实,隔一段时间便替他擦拭额头、脸上还有身上的汗水。 这一整晚,师淮寸步不离地守在商子洛床边,没有一刻合眼,直到天微微亮时,商子洛脸色已然如常,汗也不再出了,他才靠在床头,稍微眯了一会儿。 翌日,师淮在一阵敲门声中惊醒,起身开门一看,来者是宁郎中。 “宁郎中,您怎么来了?” “老夫正巧路过此地,想起商公子,于是顺道过来看看。商公子昨日服过药了吗?现下身体如何?” 见宁郎中脸上流露出关切之色,师淮心中宽慰,将昨日之事一一道来。 正说话间,身后传来一阵呻吟,一回头,只见商子洛皱着眉头,在裹得严严实实的被褥中蠢蠢欲动,师淮连忙将被褥掀开,扶着他坐起身来。 “子洛,你感觉如何?” 师淮握住商子洛的手,感觉他的体温已经恢复了正常,也不再出虚汗,可是四肢依然酸软无力,刚要下床,便双膝一软,倒在师淮怀中。 “头……好晕……”商子洛扶着额头,“天旋地转似的。” “商公子,你体内毒素还未彻底清除,先别急着起身。让老夫替你把一把脉。” 宁郎中在床边坐下,一边把脉,一边仔细端详商子洛的面容。 “商公子病情有所好转,若是能把最后一味药凑齐,商公子一定能好得更快些。” 师淮点头道:“我也正打算自己动身去找这最后一味药,只是不知道该上哪儿找,宁郎中可有头绪?” “出了双河镇往北,几十里地外便是义阳城。那里药铺更多,货源更足,每隔一个月,我都会去义阳城采购一次药材,公子若不嫌麻烦,可去那边看看。” 师淮了然于心:“明白了,事不宜迟,我即刻出发。” 见师淮似乎有离开的意思,商子洛忽然赶到没来由地一阵心悸。 “别走!” 师淮一转身,见商子洛坐在床边,那双一向桀骜不驯的双眼之中,竟流露出一丝动摇与不安。与商子洛相识以来,师淮还是第一次看到商子洛露出这样的表情。 商子洛:“拓跋曦一心置你于死地,若你落单,岂不是正中他下怀?” 师淮:“我脚程快,不会耽误太多时间,况且我也有能力保护好自己。” “可是……” 商子洛还要再说,宁郎中也接着师淮的话安慰他:“义阳距离双河镇不远,一天之内一来一回绰绰有余。眼下医好商公子的身体最为重要。况且,师公子不在的这段时间,老夫也会留在这儿照顾你,商公子尽管放心。” 宁郎中话都说到这份上,商子洛也不好再开口挽留师淮。 师淮轻拍他的背脊,柔声道:“你放心,天黑之前,我一定回来。” 商子洛咬着下唇,默然无言。 出了双河镇,沿着官道一路北上,师淮快马加鞭,到义阳城时只花了一个时辰多一些。义阳城比双河镇大,师淮跑遍了全城的药铺,终于找到了钩藤,顺便又多买了一些药材,以备不时之需。 抓好了药之后已是未时半,虽然已是饥肠辘辘,但师淮不敢耽搁,只在路边摊上随便买了几个饼,嘴里叼着一张饼便上了马,直奔城南门而去。 出城后没多久,就进入了一片树林,从这里开始,师淮便察觉到似乎有一股视线一直盯着他,起初他以为是错觉,可是跑出几里地外,那令人不适的视线始终如芒在背。 于是师淮勒马止步,环顾四周,屏息凝神地注意着林中的动静。 忽然间,萧索的寒林之中呼啦啦地惊起一群飞鸟,师淮猛地转身,只见空中闪过一道寒光,师淮一俯身,一支利箭便擦着他的头顶飞过。 紧接着又是几道寒光,嗖嗖几声,迎面疾驰而来,师淮从马上一跃而起,同时裂渊出鞘,叮叮当当一阵乱响,利箭如漫天花雨般被尽数弹开。其中一支箭矢正中马儿腿骨,马儿受到了惊吓,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轰然摔倒在地。 师淮定睛一看,只见马儿伏在地上,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虚弱地挣扎着,怎么也站不起来,而它的腿骨伤口处正溢出紫黑色的血。 又是毒箭!? 师淮背后一寒,忽听得身后沙沙脚步声响,他一转身,见不远处的树荫后,不紧不慢地走出一个人影,那人一袭乌鹰服,腰佩狼牙刀,一对鹰扬冷峻的眸子冷冷地打量着师淮。 “在武胜关用毒箭射伤商子洛之人,就是你?”师淮沉声道。 “没错。”那人承认得很爽快,“可惜了,那天我要杀的人,本来是你。” “你到底是谁!?”师淮拔剑出鞘,并厉声道。 “无欢阁,邱泽。” “无欢阁……?”师淮心中一沉,“拓跋曦为了杀我们,竟与江湖势力勾结?” “你们?呵,我想你是误会了。”邱泽咧着嘴,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岷王要杀的人当中,没有商子洛,只有你。” 话音刚落,邱泽便飞身而上,狼牙刀掀起的烈风中,令人目不暇接的狠戾招式尽数往师淮身上招呼而来。 师淮将裂渊横在胸前,虎口震得生痛,心想无欢阁不愧为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刺客组织,与之前他们所遇到的那些江湖客相比,邱泽的身手更加杀伐果决,功力更加深厚。交手数十回合下来,两人竟难分胜负。 不过,邱泽的攻势虽然凶狠,但并非招招致命,有时候甚至会故意留一手。他似乎并不急于置师淮于死地,而是要控制师淮,不让师淮有抽身而退的机会。 日光渐暗,眼看着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师淮心中也越发着急起来,他不想继续耗在这里浪费时间,因为他答应过商子洛,要在天黑之前赶回去。 就在对峙陷入胶着之时,林中忽然响起一阵尖锐的哨鸣。 听到哨鸣的瞬间,邱泽立刻收手,往后跳开几步,盯着师淮。 “可惜了。好久没遇上你这样的好对手,真想再和你多玩一会儿呢。” 留下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邱泽一跃而起,跳上高高的枝头。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师淮一头雾水,但邱泽不给他追问的机会,便飞身离去,转眼间背影隐没在幽暗的密林之中。 师淮倒是松了口气,心想终于可以摆脱这个缠人的家伙了,只可惜眼下马儿也废了,他只能施展轻功,赶回双河镇。 回到双河镇时已是落霞漫天。师淮拎着药包直奔客栈,可就在他急匆匆地推门而入时,却愕然发现客房内竟空无一人。师淮把药包一扔,冲到床边把被褥一掀,里面空空如也,哪里还有商子洛的影子? “子洛去哪儿了!?子洛!!” 师淮仓促环顾四周,忽然见一个人倒在角落一动不动,上前一看,竟是宁郎中。 “宁郎中!快醒醒!!”师淮猛掐宁郎中人中,又拍了拍他的脸颊,宁郎中才幽幽转醒。 “商公子……”宁郎中迷迷糊糊地呻吟起来,“商公子他……” “子洛他怎么了??”师淮心急如焚。 “有人敲门,说是来找商公子的……老夫去开门,然后就……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师淮脑中嗡地一声巨响,很显然,来者是打晕了宁郎中之后,把商子洛带走了。 “宁郎中,你可看清了那人长相!?” 宁郎中摇摇头:“老夫还没来得及看清,就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是拓跋曦,一定是他没错!” 师淮气得一拳砸向墙壁。 直到这时他才明白过来,邱泽会在半路拦截自己,根本就不是为了取他性命,而是为了拖延时间。 想到此处,他实在坐立难安,转身飞奔出了客栈,可是他左顾右盼,却不知拓跋曦带着商子洛往哪个方向去了,恰好此时路边一个书画摊正在打烊,于是他决定上去打听一二。 “请教这位兄弟,方才是否见到一个高个子男人带着一个病殃殃的年轻人,从这客栈里出来?” 那摊贩一愣,随后连连点头道:“对对对,是有这么两个人,我记得特别清楚,其中一个年轻人好像喝醉了酒似的,刚出客栈就摔了一跤,结果是被高个子男人一把抱起来,抬进马车里带走的。” “这是多久之前的事?还有,他们是往哪个方向去的?” “应是往南边去了,走了还不到半个时辰。” 师淮大喜,谢过摊贩之后立刻动身直追,一路上逮着行人打听,一直追出双河镇外。 出了双河镇,便看到雪地上有一行清晰的马蹄印和车轱辘印,朝着山上蜿蜒而去,师淮循着行迹奋起直追,不出片刻,就见前方不远处有一队人马,行走在白雪皑皑的崇山峻岭之间,看队伍中人的打扮,依稀便是岷国的禁卫。 师淮施展轻功一个飞身而上,挡在那队人马面前。 “站住!!” 骑着高头大马走在队伍最前面的人立刻勒住了马,只见他一袭玄青色锦衣长袍,腰悬月落剑,一派不怒自威的姿态,不是别人,正是拓跋曦。 “你总算来了,师淮。” 拓跋曦似乎早有预感师淮会追上自己,但他并不着急,反而一副游刃有余的表情,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把商子洛交出来!”师淮也不跟他废话,锃地拔剑出鞘,指着拓跋曦道,“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大胆!”拓跋曦身旁的侍卫大喝一声,刚要上前护驾。 “退下。”拓跋曦一声令下,众侍卫纷纷收回武器,退回拓跋曦身后。 拓跋曦拍马缓步走到师淮面前来,好整以暇地看着师淮:“把他交出来?凭什么?” “你为了追杀我们,不惜派出无欢阁的杀手,但你知不知道邱泽那一箭差点要了子洛的命!?如今他伤势未愈,你就趁虚而入,强行把他带走,万一子洛路上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会为他负责吗!?” 拓跋曦也不发怒,只是慢条斯理地道:“无欢阁这件事本来孤不想提,既然你非要提起,那孤倒要问问,那一箭,子洛是为谁挡的?” 师淮:“……” 拓跋曦冷笑:“怎么不说话了?哦对了,说起来,你还不知道当初子洛在北辰宫里过的是什么日子吧?如果不是因为你,估计他这会儿还在幽庭里弹琴喝酒,醉生梦死呢。” 师淮没有发话,而是愤怒地颤抖着身体,握紧了拳头。 而拓跋曦,则是满意地欣赏着师淮的反应。 “当初孤念你重铸月落有功,为了满足你的心愿,才带你去见子洛。”说到此处,拓跋曦话锋一转,“可孤万万没想到,孤的一番好意换来的却是忘恩负义的背后一刀,你不但偷走孤的子洛,还害他沦落到这般要死不活的境地,你有何颜面在这儿质问孤,又有什么资格叫嚣把子洛交给你!?” “子洛的确是为救我而受伤。”师淮按捺着沸腾的怒火道,“但子洛不是你的玩物,他有他自己的人格和意志,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强迫他去做任何事,包括我和你!” “强迫?”拓跋曦眯起眼睛,“你怎么知道子洛跟孤回北辰宫并非他自愿?” “因为我知道他想要什么!” “是么?”拓跋曦抖着肩膀,低声笑了出来,“你当真这么确定?” “够了。”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马车里传出,打断了两人的争执。接着,马车里伸出一只手,轻轻掀开了轿帘。 商子洛端坐在马车中,倦容苍白。 “你们方才的话,我都一字不落地听到了。”商子洛缓缓开口,或许是因为中毒未愈,他说的每一个字都轻飘飘的,有气无力。 看到他这副模样,师淮不禁一阵心疼,低声道:“子洛,对不起,我来晚了,不过你放心,我这就带你回去。” “我不会跟你走的。”商子洛低下头去,长长的刘海遮住了他的眼睛。 师淮一愣:“什么?” “拓跋曦来与不来都一样,我都会离开……”商子洛捂着胸口,那双若隐若现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痛意,“与他无关,这是我自己的决定。”